[历史]我仿佛知道得太多_分节阅读_47
[历史]我仿佛知道得太多 作者:白孤生
[历史]我仿佛知道得太多 作者:白孤生
要知道,这可是难得偷来的清闲。
与此同时,文华殿内,弘治帝捂着嘴在不住咳嗽,刘滔在旁边小心伺候着,地上摔碎的茶盏暂时无人去注意,脚边暗黄色毛毯上正滩着一块深色的水渍,那是刚才弘治帝忽而拿不稳茶盏掉落在地所造成的。
“皇上,还是唤太医过来吧?您不能再拖下去了。”刘滔难得多嘴,不顾自己谨慎的性格劝谏道。弘治帝从上个月底人便不怎么舒服,然而事情众多,他一直不愿意花时间去看太医,拖着拖着,现在眼见着已经越发严重起来。
弘治帝舒了口气,总算是缓和了下来,他摆摆手,“你去唤人吧,不,现在还不成,等晚膳后再叫人过来。”刘滔知道隔间内几位内阁大学士还在等着皇上,不敢多嘴,点头退了出去。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有种莫名的不安。
等到晚上吃完饭去坤宁宫的时候,弘治帝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情了,刘滔冒着风险,偷摸着去把太医叫过来了,等到张皇后听到门口宫人来报,说是皇上召了太医,美目里满满都是惊讶,“皇上,您身子不适,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弘治帝暗地里狠狠地瞪了眼刘滔,刘滔连忙眼观鼻口观心,直接当做自己不存在了。这边张皇后在嘘寒问暖,弘治帝也不能当做没回事,到底还是让太医给他把脉了。他心里原是真的不在意,可等把脉的太医换了三四个,每个都额间发汗的时候,弘治帝顿觉不对。
他抬眸看了眼正担心望着他的张皇后,又低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太医,面上沉稳,私底下却在衣袍的掩饰下用脚尖踢了踢身前的太医院堂上官。在堂上官的眼神与他接触后,弘治帝隐蔽地以眼神示意了下张皇后。堂上官嘴里的话还没吐露出来,便意会地吞了下去,冷静地冲两位说道:“回皇上,娘娘,皇上的身体的确是有点小毛病,只要好生休养便可。不过臣还是得与几位太医商讨一下,给皇上开个方子。”
张皇后闻言总算是放下心来,看着弘治帝嗔怒道:“身体不舒服便不要拖着,虽然朝事重要,可你是皇上,难道也不需要重视下自己的身体吗?”皇后的怒气,就连弘治帝也不敢接,他讪讪地坐在皇后身边劝慰了张皇后半天,才让张皇后重开笑颜。等到夜色渐晚,张皇后回到内室去卸妆换衣之时,弘治帝这才去偏殿见那几个被他留到现在的太医们。
偏殿内几个太医都面色揣揣,眼见着弘治帝过来,几人在见到皇上那一刻便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臣无能,竟从皇上的脉象中觉察到了油尽灯枯之势。”皇上的身子骨一向虚弱,却从未到今天如此的境界。他们几个在偏殿商讨了这么久,却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法子。弘治帝的身子虚不受补,如果他们贸贸然行事,怕是会导致恶果。
弘治帝向来不爱找太医,前些年他偏信李广,找了不少所谓僧侣道士炼丹,从根子里带来的虚弱遇到这些丹毒,致使身体更加孱弱。后来弘治帝不再吃这些东西,却也不喜欢太医时常诊断,每每到了实在难受之时,才会让太医前来,这也是太医们无法及时发现的缘由。不过后面的话语就无人敢言了。
弘治帝寂静似雕塑一般站在原地,面上毫无表情。许久后,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才听到皇上的声音,“可有把握救治?”
“这”堂上官一阵迟疑,不敢直言。
“嗯?”弘治帝轻哼了一声,太医们顿时背上发寒,不敢再拖,正官连忙说道:“皇上,臣等并无确切把握,只能,只能尽力施为。”即便在性命的威胁下,他们也不敢说出句准话。这人的身体到了灯枯油尽之时,就如同神话中所说的仙人五衰一般,已经是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咳咳咳咳”随着太医们的话音,弘治帝忽而剧烈咳嗽起来,那撕裂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竟让人觉得凄厉。刘滔连忙上前扶住皇上,却被弘治帝一把挥开。
“这件事情,除了现在这殿内所有的人,决不能让其他的人知晓。如果让朕知道有谁走漏消息,就直接给朕殉葬吧!”弘治帝的声音并不大,却比今夜的寒风更加阴冷,冻得人浑身颤抖。
“遵旨——”就连弘治帝身后的刘滔都跪了下来。
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重大了,刘滔忽而想起那位桀骜不羁的太子殿下,内心忽而发颤,堵得慌。就算有那焦适之在,可若太子不再只是太子,到时候,还有谁能管得住吗?
这天下,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的天下,更是许多希望的天下。
“咳咳”弘治帝又闷咳了两声,才强忍着喉咙的痒痛回到寝室,见着张皇后换上家常舒适的衣裳,坐在梳妆镜前轻轻地梳着三千青丝。他慢慢地走过去,看着镜子中两人依旧年轻的容貌,轻柔地接过了张皇后手上的木梳,一点一点地给她梳发。
张皇后美目中泛着喜意,就连一颦一笑都带着弘治帝熟悉的弧度。
屋内是如此的温暖,然而屋外却是大雪纷飞,就连天上的明月也被骤然而至的乌云所笼罩,呜呜吹响的西北风冷得彻骨,吹散了屋外所有可能的温度。连往常并不落叶的常青树都掉落了不少叶子,一些枝头都光秃秃得有些难看。
是啊,这个春天,实在是太冷了。
焦适之从上中所出来的时候,夕阳正浓,天边火焰般的红色让人不禁停驻,多看了几眼,让人心旷神怡。前段时间即便是初春,不知为何仍然下着大雪,皑皑白雪掩盖了所有可以掩盖的地方,连出门都十分不便。
上中所内,薛坤从前几天起就在示意焦适之要注意朝廷每三年一次的考核。朝廷的考核等次分为好几种,两年前的考核,焦适之的评价是优。不过那个时候他的阅历不够,升官没有他的份,不过到了今年年末的考核对他来说就比较重要了。
除非皇上记得这么个人,不然每次升官的依据都是靠考核来评价的。
焦适之自己倒是不太着急,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慌,现在又时常在皇宫内走动,对某些事情的追求不是太高。不过薛坤对他的提点他还是记在心上,人家到底是为了他好。而且,也不是他不想要就能不要的。
两年前,牟斌找过他一次。
焦适之对牟斌这个人真的无法进行准确的评价。说他性格温和吧,看起来又不像,若说狠戾之类的,倒也不至于。是一个很让人迷惑的人。或许是之前字条那件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两年前考核的时候他来向薛坤要过人。
是焦适之自己拒绝了,然后与牟斌两人在书房内商谈了半个时辰,最后此事了结。
事后薛坤曾问过他为什么要拒绝指挥使的邀请,焦适之温和却不失力道地说,“上中所与指挥使的手下到底有所不同。上中所纯粹些,卑职又是太子的人,这几年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在牟斌手底下过活也不是件坏事,但很容易坏了性质。人总会经受各种各样的诱惑,这本就是世间常事。但这不代表着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才十几岁,焦适之并不能确保稳住自己不落圈套。不能给予太子帮助的时候,至少不要给他拖后腿。
从回想中抽身,焦适之牵着已经长成一匹高大骏马的红枣,慢慢地走过街市。
每每看见红枣的时候,焦适之总是忍不住想起以前红枣的模样,与现在相比,真的称得上是娇小可爱了。
“也不知道宫里面给你喂了什么东西,看起来竟是如此的高大,寻常母马有你这样的吗?”焦适之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同红枣说话。红枣低下头蹭了蹭焦适之的手掌,然后继续慢慢地走着。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马儿的野性,十分乖巧。
焦适之身上穿着锦衣卫的服饰,这是外出时必须穿戴的。因此寻常的百姓也知道得清楚,即便焦适之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也时常不敢靠近。不过这几年下来焦适之都是走这一条路,这街道上的人早就认识他了,倒也不怎么害怕。
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在街道上懵懂地站着,爹娘在背后含笑地看着他慢慢地挪着小脚丫,自己一点一点地认识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两边的摊位上总有些许亮闪闪的东西,看得他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来两颗米粒似的小白点,就是个可爱的无齿小娃。
忽而他眼前经过一大片枣红色,小娃眼的小眼珠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小脚丫忍不住颠颠跑得快了些,扑过去抱住那根距离他最近的枣红色。
红枣受惊地动了动,前蹄立刻扬了起来,好在小娃抱住的是后蹄,而在红枣反应过来要后踢出去的时候,就被焦适之拉着缰绳细细安抚,很快就安静下来。之后焦适之才看到红枣的后腿上,正压着个粉雪的小团子,小娃小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两只小手正抱着红枣的后肢不放手。
小娃的确雪白可爱,但这个动作的危险实在太大了,焦适之蹲下身来抱起孩子,只见那小娃也不苦恼,黑眼睛静静地看着焦适之,之后竟眯着眼睛笑得更开心,露出了米粒大小的牙齿。
焦适之失笑,伸手逗弄了两下,然后把孩子还给赶过来的小夫妻。小娃的娘亲抱着孩子哄,做爹的连连给他道歉,焦适之善意地笑道:“孩子很可爱,红枣的脾气很温和,并无大碍。不过这里是街上,孩子还是抱着比较好。”
这对小夫妇显然是刚做爹娘的,面上羞红。刚才那一幕也吓到了不少在边上走着的人,纷纷点头应是,那书生模样的爹爹在旁人指点下连连点头。
此事了了,焦适之又轻轻摸摸红枣的脖子,这才牵着红枣继续走。等过了这段闹市,焦适之才翻身上马而去。
身后安慰着妻子的书生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一人一马离开的方向,刚才不骑马,是害怕伤到这里人来人往,伤及无辜吗?
焦适之并不是直接回宫,前两日焦君特地托人送信到上中所,希望今日他能够回去一趟,有要事商量。
这几年的年节时分,焦适之都象征性地回家住两天,然后又很快会被太子给召回去。除了要事,他与焦君之间几乎没有交流过。或者说,自从家中二弟三妹的满月酒周岁宴后,就好像没有什么需要交流的事情了。
那两个孩子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二弟有点像父亲,三妹就内向了些,即便是去年年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羞怯地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今日焦君到底叫他回去做什么,焦适之也不大清楚。
一路到了焦府,焦适之翻身下马的时候,门口守门的几个人连忙上前来牵着缰绳,又有人笑着说道:“大公子终于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焦家的老人了,几乎是看着焦适之长大的,焦适之对他尚有印象,冲他点点头后,交谈了几句,然后才进了府邸。旁边有人羡慕地说道:“大公子居然还记得你,真是好运气。”
那人笑笑不说话,他不过是在大公子年幼时多照顾了他一些,大公子便在这么多下人中牢牢地记住他,遇到更是偶尔会说说话。这不是好运,是大公子心善。
焦适之在焦家住了那么多年,也不需要旁人引路,刚才路上管家已经跟他说了焦君的所在,自己便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还是老样子,庭院中的桃花未开,花苞却坠在枝头,粉嫩颜色为院中染上些许柔美之色。就连焦君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看着儿子淡漠地给他行礼,在他的示意下坐到对面,迟疑了片刻,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