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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法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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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界的灵魂看到的就是这些。

    它低下头,心中复杂难明,这个叫做加比的士兵曾经助纣为虐,却又能幡然悔悟,作为一个凡人,他可以说是做了所能的恶,又行所能的善。

    “他死了……吗?”加比艰难地问。

    异界的灵魂不说话,一只透明的巨手将加比拉起,轻轻地放在那个佣兵首领的身边,加比摸索着——他的眼睛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处了,但他还有着手指,凭借着触觉,他找到了那根毒刺的下落——它正端端正正地插在那个男人的喉咙上,士兵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就垂下头死去了,也许是因为濒临死亡,他已经无暇顾及,他刺向对方腹部的毒刺怎么会转到喉咙上,事实上,一个普通的士兵想要杀死一个谨慎凶狠的佣兵首领根本就不可能,只是来找凯瑞本的黑发施法者恰逢其会,给了他最后一个幻觉。

    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刺杀的缘故,异界的灵魂当然也不会就这么转身离开。它转身看向同样倒在地上的佣兵首领,他是个强壮的战士,戴着防御性的符文,刚才也就是这个符文将加比的毒刺阻隔在外,士兵反而被狂暴的敌人折断了手臂,还有肋骨,他的死亡就是折断后刺入肺部的肋骨带来的。但这种低级的符文根本无法抵挡一个赎罪巫妖与心灵术士的法术,佣兵首领倒在地上,不能行动,也不能发出声音,他睁大了眼睛,脑中飞快地转动着念头,试着寻找一样能够让自己摆脱现有困境的方法。只要让他说一句话,甚至只是几个字,他就能扭转局面了——他有着一张可以用憨厚来形容的面孔,低沉的声音在恳切地哀求的时候,也能打动许多软心肠,他最初就是一个小贼,凭借着这两种特殊的天赋,徘徊在偏僻的道路上,请求搭上别人的马车或是牛车,但是啊,唉,一等到他爬上车子,等到车夫或是同行的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就会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割断他们的脖子。

    但那个法师什么也不说,似乎也不想听他说些什么,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一只无形的手立即在佣兵首领的身上翻动起来,这给了后者一点希望,如果这只是一个贪图财物的法师,他就能给其更为丰厚的酬劳,不但可以夺回自己的性命,哪怕把他招揽到麾下也不是不可能啊。但很快的,他的希望就变成了绝望,因为那只无形的手虽然搜出了许多贵重的饰品——装着金币的皮囊,镶着宝石的戒指,额冠,纹章什么的,但这些都被不屑一顾地丢在了一边,听着叮当作响的声音,佣兵首领的脊背顿时被冷汗浸没了——那只手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找到了它想要找的东西,那也是一个很小的皮囊,里面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些劣质的珍珠,形状不规则,色泽也从象牙白到乳黄色不等,但已经是一个半神巫妖最小弟子的异界灵魂一眼瞥过去,就能看出那些都是经过打磨的牙齿,然后佣兵首领的外衣也被敞开,里面露出了人类的皮肤缝制而成的长内衣。黑发的施法者低头注视了一会,缝合的地方都有着精细的绣花掩盖拼缝,鞣制的也格外精心,还经过香料炮制,但那种死亡的气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的。

    黑色的眼睛与佣兵首领污浊的褐色双眼对视了,“第一个,”异界的灵魂说:“你是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人类。”

    佣兵首领的眼中露出了讥笑的神色,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激怒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但他还是无法忍耐,开什么玩笑,一个法师,一个被佣兵招揽的施法者,难道还会是个雏儿不成?

    “好吧,”异界的灵魂说:“也许是我的错,改正一下我的说法,你是第一个,嗯,第一个,在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杀死的人类。”

    佣兵首领挣扎着还想问什么,但异界的灵魂已经提起掉落在地上的毒刺,刺入了他的喉咙——一个人类在死去的时候会爆发出多么大的力量,与多么大的恨意,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有最后残存的希望——它都认认真真地看着,感受着,过去的数十年中在魔法与刀刃中失去的生命重新出现在它的眼前,异界的灵魂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记得每一个……从尖颚港的盗贼,到雷霆堡的兽人,格瑞纳达的敌人们,还有维尼托的灰袍……每一张面孔都是那样的清晰,最后的呼号也是那样的响亮,“记得这些,”它对自己说,“永远不要忘记。”

    异界的灵魂离开了佣兵首领的房间,身边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变得真实起来,这些都是人,或是有智慧的生命的类人,不是npc,也不是二次元的线条与色块,更不是玩偶与傀儡,每个生命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信仰,亲人与朋友……他们并不是单单为了某个人而存在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凡人,还是施法者,又或是精灵,矮人,侏儒,巨人,兽人,魔鬼,恶魔,以及你神祗……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意义与无法抹去的痕迹。

    它是那么地想要回家,除了亲人,朋友之外,还有的就是它曾经在其中浸润了三十年的思想与观念,它们与它之间,就如同藤蔓与果实,它是从它们的怀中诞生的,一缕一丝都有着最为深刻的牵系,每一个凹凸与轮廓都是因为它们而塑造形成的。它如果要改变自己,无异于撕裂自己的血脉,切割自己的身躯,只为了契合这个混乱而又危险的位面。

    如果只是为了金币,为了可爱的女孩,或是权利与地位……不,它永远不会因此犹疑,但如果,它能够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其他人,其他的地方呢,虽然可能只是小小的一个地方,虽然可能在它离去之后,强有力的惯性会将其重新转变到原来的轨道上——可是,它难道真的能够独善其身,看着黑暗缓慢而坚定地吞没这个大陆吗?

    试试看吧,一个微小的声音说道,试试看吧,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呃,等等……这口鸡汤好像掺了点毒……

    就算做不到,也不能不做啊。

    “但是,如果我做错了呢?”

    “我会提醒你。”凯瑞本说。

    “万一,你没有来得及,”异界的灵魂固执地追根究底:“或是你劝告过我的,但我仍然犯错了呢?”

    “那就改正吧。”

    “假如无法改正呢?”

    “那就赎罪。”凯瑞本说:“每个人,不,甚至是神祗,也会犯下过错,不要忘记,不要舍弃,不要因为无法得到宽恕而心生怨恨,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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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崩抬起头来,虽然在洞穴中,他只能看到乌黑的石头,但他总觉得,像是有什么改变了。

    他提起脚镣,就像是一只脚步轻捷的地鼠那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其他的矮人和侏儒都没有他这样的好精力,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按照在脚镣固定在铁索上的位置,就地睡得沉沉的——这也要归功于近期来增多的食物——都是一些肥腻的鲸鱼油,还有甜菜与甘蔗榨取汁液后留下的残渣,但就像是牛马,以及龙火列岛上曾经的奴隶那样,他们只要有这些也能养起足够的力气,为残酷的术士与魔鬼们打造武器与魔像,武器暂且不去说它,它们每天都如同河流的流水那样流出他们的工坊,那些魔像才叫人惊奇呢——以往的魔像很少有打造的那么高大的,因为魔像几乎都是被用作城堡与法师塔,术士塔的防御工具,过于巨大反而会造成它们行动不够灵活,但这里的魔像,都有一个巨人那样高,那样大,但需要用到的宝石与秘银,精金又很少,矮人们不喜欢魔法,但他们打造魔像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就崩崩来看,这些魔像凭借着那么少的魔法媒介,能够行动起来就是诸神保佑了,但让他忧心的是,术士似乎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那就是——用人类的灵魂来填充这个空缺。一定要解释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他只是打造了一个空壳,然后将人类的灵魂塞进去,让这些已经臣服于他的灵魂操控这些大家伙。

    而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成功的例子,虽然里面装着一个侏儒的灵魂而不是人类的,但侏儒的灵魂不会比人类的坚韧,这是得以证明的,如果被塞在里面的是崩崩,矮人发誓一定会用自己的铁胳膊把那个术士的肚肠子从他的嘴巴里挤出来。

    崩崩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几乎因为这个活灵活现的想象笑出了声,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一路飞快地窜到那个大块头魔像的身边,用一个小装置——两块磁石造成的器具碰了碰麦基,麦基一下子就醒了,他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魔像自身的防御系统果然没有因为两块小磁石产生的麻痹感而被惊醒,毕竟他平时在行走与“惩罚”的时候,也不免会受到一点小摩擦。

    但魔像里面的麦基却会因为这点小小的刺激而醒来,也许是因为奥斯塔尔恶劣的心性所致吧,他倒很愿意看着侏儒因为这种额外的伤害而痛苦,不过这反而给了麦基与崩崩一个机会。

    麦基缓慢地松开抱着双腿的手臂,将一只手放在地上,崩崩立刻用装了小磁石的手套与脚套就像是壁虎那样飞快地爬了上去,他先是重重地拥抱了一下麦基的……鼻子,也就是一块凸起的铁块,然后转而爬向他的膝盖,坐下,麦基随即抬起手,恢复原先的姿势,就好像他一直在沉眠,但在他庞大的手指间,矮人正坐的好好的。

    在黑暗中,矮人打起了手势,麦基小心翼翼地看着,唯恐落下了哪一个,这样他就看不懂崩崩在说些了……幸好崩崩今天“说”的话都很短,他只是要从麦基这里知道,他们送出去了多少(东西),又被送进来了多少(奴隶),——现在能够做事的魔像还只有麦基,因为长达数十年的麻木劳作,在这里的术士与法师几乎没有谁注意到它已经不那么刻板了,偶尔也会忽略掉它的存在,所以麦基知道的事情,有时候比所有的矮人与侏儒加起来还要多一些。他们也讨论了一番有关魔像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将人类的灵魂灌注到魔像中去的固定法术一直没有完全成功,与之相对的,不断有人死去,但这些魔像如果被释放出去,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就连麦基也能猜到。

    不,麦基“说”。没有其他人知道,麦基现在已经能够控制眼睛的明暗,它用这种艰难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崩崩的脸上露出了严肃又紧张的神情。

    已经成功了一个?他做了几个手势,“问道”,在得到确切的回答后,就连矮人也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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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感到重获新生?”红衣术士微笑着问道。

    伯德温迷惑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这是一个让他倍感陌生,但让格瑞纳达的术士来看却会倍感亲切的施法者所喜好的房间,更正确点来说,一个实验用房——具体点看来说,这里就像是供奉神像的厅堂一样空旷高大,墙壁与地面,还有顶面都是完整的石块,显然不是石块拼砌而是直接在岩石中开凿出来的,与墙顶面的粗疏相比,镶嵌在顶面,墙壁的氟石就显得有点过于奢侈了,它们让这个没有门窗的房间亮如白昼,伯德温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寻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他看到了一个红衣术士,他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想要抽出自己的宽剑,但他的手只是无力地晃动了一下。

    “灵魂与身体的契合需要时间,”奥斯塔尔低声道,就像是在安慰自己:“动一动吧,”他提高了声音,“孩子,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伯德温感到了一阵愤怒,他站起来,再一次寻找自己的武器,但他随即一阵恍惚,在视线终于稳定下来之后,他惊骇地发现,那个红衣术士之所以那么小,并不是他站在很远的地方,而是他的身体原本就小得像是一个可以摆在窗台上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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