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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行酒对食一笑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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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来了。关大人是否更衣完毕?”殷澄练学着酒楼小二的语气,看着屏风后若隐若现的绰约轮廓。

    关天瑜躲在屏风后面脱下了浑身湿漉漉的衣裳,看着老鸨送过来的花团锦簇的裙裳,犹豫了一阵子,咬咬牙换上了。

    殷澄练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的女子,身段袅娜纤瘦,姿容皎洁胜月,潮湿的秀发如海藻一般贴在她的额上、肩头,顿时眼前一亮,忍俊不禁:“好个‘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这还是冷面史官关大人么?”

    关天瑜局促地提了提略低的衣领,不言不语地走到桌旁拿起酒壶倒酒,却被殷澄练一把按住了酒壶,他目光灼灼地凝视关天瑜的眼睛:“今夜,我不是皇子,你亦不是臣子。让在下来侍奉佳人。”

    说着,他斟了一杯酒递给了她。她仰头一饮而尽,第二杯、第三杯皆是如此。殷澄练笑了:“你以前都是这样一个人喝闷酒么?这样很容易醉的,我可很难保证你醉了之后我能控制住自己不做些出格的事来啊。”

    关天瑜看了殷澄练一眼,默然从他手里拿过了酒壶,倒了一杯递给他,与他碰了一杯又仰头一口下肚。

    殷澄练看着她喝酒时微微眯起的双眼,泛红的双颊,以及光洁修长的脖颈,不禁重重咽了咽喉咙,抿了抿嘴,飞快地喝了一杯酒。

    “诶,天瑜,这样干巴巴喝酒有什么意思?”殷澄练忍不住拦下了一杯接着一杯闷头喝酒的关天瑜,“我发明了一种行酒令,敢不敢来?”

    关天瑜爽快地点了点头:“我敢。”

    “我的行酒令名叫‘心上人’,规则很简单。每一次我给出两个名字,然后你必须飞快地按照心里第一直觉选择其中一个名字念出声来,我也会猜你选择的名字是哪个,并且同时念出来。一样的话,就是我猜对了,你喝。反之,我喝。”殷澄练倒好了两杯酒,嘴角微扬,“准备好了么?”

    “嗯。”

    “李太白还是杜工部?”

    “杜工部。”“李太白!”

    殷澄练撇了撇嘴,拿起了酒杯:“杜工部诗风那般凄风苦雨、沉郁悲凉,哪里比得上李太白飘逸风流,杜甫都写诗挂念他呢!你为什么偏偏喜欢杜甫啊?”

    “他写给李白的那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其实说得是他自己。”关天瑜眸色黯然,“好了,下一局。”

    殷澄练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话记在了心上,继续道:“窦漪房还是武则天?”

    “窦漪房。”“武则天!”

    “又错了?”殷澄练乖乖喝酒,但心里却闪过一丝欣喜,“我还以为作为大殷第一女史官的你会喜欢一代女帝呢。”

    “提起‘女官’‘女帝’,世人往往注意于一个‘女’字。于天瑜而言,什么性别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真能兢兢业业做好这份官职,舍本逐末地嚼舌根才是无聊至极。窦漪房仁厚宽和,合宜有度,而武则天大刀阔斧,在我眼里是过犹不及罢了。”关天瑜缓缓道来,却没注意到殷澄练目不转睛的呆呆目光。

    关天瑜疑惑地问道:“还有下一局吗?你已经醉了吗?”

    如何不醉?

    殷澄练敛回目光,摆摆手,笑着摇头道:“没醉、没醉。还有、还有。”

    殷澄练像沙场点兵似的从古问到今,从诗画大家问到先贤名流。两个人时而各抒己见,时而唏嘘怀古,时而侃侃而谈,时而默然饮酒。

    酒过三巡之后,殷澄练晃了晃酒杯:“酒不多了,我再问最后一个。”

    “嗯。”

    “画十三还是白溪风?”

    “白溪风。”“白溪风!”

    关天瑜低眸莫名地摇头笑了笑,举起酒杯喝了下去。

    “白溪风和殷澄练?”

    “殷澄练。”

    关天瑜没有回答,她看着殷澄练说出他自己名字后期待灼灼的目光,一时怔然,她垂下了眼眸:“上一个问题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天色欲晓,我们也该回去了。”

    殷澄练摸了摸鼻子,把目光移向了窗外:“我先送你回宫吧。明日就要南下,我也正好向父皇辞行。”

    “嗯。”

    两个人穿行在热气蒸腾的早市,殷澄练精神大好:“吃点东西吧,我猜相比宫里的饭菜,你会更喜欢市井之味。”

    殷澄练拉着关天瑜坐到了路边的一个粥铺上:“你喜欢吃什么?”

    “一碗山楂粥。”关天瑜回忆道,“小时候我和小白哥哥也会跑到早市上来,点两碗山楂粥,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街市一点点热闹起来。他总是胃口不好,喜欢吃酸的,害怕甜的太腻,所以我也不那么喜欢甜食了。”

    “这么巧,我偏偏喜欢吃甜食。”殷澄练神色认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老板!我要糖蜜酥皮烧饼、雪花酥、蜜酥、糯米藕,还有什么甜点各来一份。对了,再要两碗汤圆,甜豆沙馅的!”

    老板没见过这么点菜的,顺着殷澄练笑意盈盈的目光看向关天瑜,疑惑问道:“夫人,真的要照您夫君点的上吗?”

    关天瑜顿时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他不是——”

    “当然!不甜的话,我和夫人可不给钱。”殷澄练一脸嬉笑地看着关天瑜,对老板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准备。

    关天瑜面有愠色:“还望殿下说话举止有些分寸。”

    “分寸?像关大人一样的分寸吗?喜欢吃什么都得藏着掖着,是喜是悲也得顺着苦酒往肚子里咽,这样活着,会不会太累了?”殷澄练散漫地伸了伸懒腰。

    关天瑜默不作声,低垂着头。殷澄练凑到她面前,歪着脑袋察看她的神情:“哭啦?没有啊。生气啦?是不是想骂我?那就不要一直忍着了嘛。我已经听见了,你在心里扯破嗓子冲我嚷道:这个无赖臭流氓!就知道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恋自大,动不动就一脸贱笑,还以为自己真是潘安再世呢!要不是碍于他皇子的身份,老娘早就赏他两个大耳光了!”

    说着,殷澄练抬手就“啪啪”地自掴了几下,关天瑜一把攥住了他手腕拦下了。她常年紧锁的眉心像被钥匙打开了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喃喃念了声:“疯子。”

    二人四目相对,殷澄练也笑了,如同潺潺的山涧流淌过积雪的谷底。

    “十三少,我好像听见了澄殿下的声音。”长灵侧耳说道。

    “嘘。”画十三的目光在关天瑜的笑容上逡巡不离,低语道,“我们回去吧,他们很好。”

    “他们?”长灵疑惑不解,画十三也没再回答,幽幽走了回去,背后朝霞灿灿。

    “怎么样,找到殿下了么?”京墨看到出去寻了大半夜的画十三和长灵回来了,却没有殷澄练的影子。

    画十三恬然一笑:“他安然无恙,和小瑜在一起。”

    京墨惊奇不已:“他们,在一起?”

    画十三淡淡点了点头,他另起话头道:“京墨,你的男装准备好了么?明天,我就要入宫了。”

    “你放心,我可是矫妆圣手,扮个男相不在话下。”京墨款款浅笑。

    “对不起,把你拖进了这趟浑水。”画十三爱怜地抚摩着京墨的脸颊,“可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与你共蹚一趟浑水,但求公子多多指教了。”京墨娇俏一笑。

    画十三将京墨揽入怀中,安心地合眼浅笑:“谢谢你。从入京到现在,谢谢你。”

    “十三郎谢得少了,还有将来、将来的将来……”京墨深深埋入画十三的怀抱。

    午后不多时,阳光恹恹。殷澄练步履轻快地回来了:“小白!你知道吗,今天我进宫向父皇辞行,父皇又派了一个人与我同行!”

    “谁?”画十三见他喜不自胜的样子,皱眉道,“该不会是小瑜吧?”

    “不愧是小白!父皇说,我从未离京,做事难免草率,所以派他身边的史官记录我的一言一行,予以监督提点。”殷澄练说起来眉飞色舞。

    画十三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殿下可知史官是何职责?”

    殷澄练想了想关天瑜的倔脾气,脱口而出道:“秉笔直书呀。”

    “不错。不过,”画十三眸色渐深,“书的乃是帝王行止。”

    殷澄练笑意渐渐凝住,怔了片刻:“父皇大概只是想派个可靠的人监督我,怕我少不更事惹什么乱子吧。”

    “不论圣上此举究竟出于何意,但对满朝文武而言,个中意味不言而喻。”画十三一脸严肃地看着殷澄练,“殿下,你准备好了吗?”

    殷澄练若有所思地默然半晌,他抬头迎上画十三灼灼的目光,眨了眨眼:“我,肯定没有啊!怎么办啊?对了,昨晚我送天瑜回宫的路上,那个神秘人又出现了,险些要了我的命。”

    画十三大惊失色:“哪个神秘人?什么叫又出现了?”

    殷澄练讲了一遍徐飞命案之时是如何在画馆瞥见那道黑影,如何被‘他’打晕的,昨夜又是如何和关天瑜逃过一劫的。

    “看来,这个神秘人早有预谋,目的就是置殿下于死地。”画十三眉头越凝越深。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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