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真是喜事连连。

    杨某某脚步轻盈，哼起小曲来。她最喜欢的小姨，要从外地回来了！

    外婆总共生养了五个孩子，妈妈是长女，再往下二姨、三姨、小姨，舅舅。那时每个家庭都有四、五个孩子甚至更多，尤其是生女孩的家庭，绝对会锲而不舍继续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杨某某听外婆说，有一家人生了十一个孩子，前十个都是女孩，最后一个才是男孩。

    我滴个姐姐们啊！估计这男孩喊姐姐得喊到崩溃！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舅舅自然得到最多的馍馍和肉肉、诸如此类。妈妈作为长女，当然得干最多的活、挨最多的打骂。反正，两人都受到父母的特别对待。

    而小姨作为外婆的第四个孩子，就自由散漫得多。没人要求她必须怎样，她自然也就对自己没什么要求，她对别人更没什么要求。这是杨某某喜欢她的重要原因。

    妈妈多烦呀，成天要求杨某某这样那样，同时又说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常常搞得杨某某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就拿吃饭来说，妈妈老说吃饭必须认真吃、要大口吃，她指戳着杨某某的鼻子说，吃大口点。

    杨某某被白饭噎得直翻白眼，眼泪花花在眼眶打转。肚子这么饿，她也想吃大口点啊。但实在是不好吃、咽不下啊！

    有时，家里打牙祭，盘子里盛着肉，杨某某一改往日作风，狼吞虎咽恨不能连盘子吞下。

    这种时候妈妈又会说，慢点慢点，我怎么教你的？吃饭不能太大口，对喉咙，哦不，对食管不好。知道食管在哪里吗？总之不能吃太大口。

    杨某某伸着脖子，差点没被噎死。

    小姨就不一样了。不管杨某某做什么，小姨都说“真乖真能干”。哪怕是杨某某在地上随便画个圆圈，小姨也会鼓个掌，说“画得真圆！”所以杨某某愿意跟小姨待在一起。

    杨某某亲近小姨，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听妈妈说，杨某某第一次到外婆家时还是几个月大的小婴儿。家里突然多了个新奇的小东西，大家自然争夺着要抱。最先抱到杨某某的是外婆，外婆抱着杨某某轻轻摇晃了几下，就把她递给挤到最前面的舅舅。

    舅舅抱着杨某某摇啊晃啊，晃啊摇啊，就是不撒手。排成一排的二姨三姨以及小姨只能眼巴巴望着。

    终于，到二姨了，接着是三姨。轮到小姨时，该吃饭了。一大家子吃饭，筷子都得动快点，否则要饿肚子。姐姐们和弟弟都上桌了，幸灾乐祸看着小姨。

    小姨咬了咬牙，没有上桌，伸手抱住了咿咿呀呀的杨某某。杨某某格格笑，小姨吃吃地笑。

    婴儿时期的事，杨某某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长大后的事，她记得很清楚。小姨每次过来，兜里必然会揣着点好吃的或者好玩的。有时候小姨还会偷偷塞点钱给杨某某，小姨还在念书，这些钱都是她省下来的零花钱。

    小姨疼杨某某，杨某某喜欢小姨，她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在杨某某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令她和小姨的感情发生了急速变化。

    那天，杨某某被妈妈追得满院子跑。不为别的，只因为头天晚上她往妈妈搽脸的面霜里撒了点花椒粉。

    妈妈早上起来，和往常一样就着昏暗的灯光涂抹脸庞。突然，她尖叫起来，跑到厕所不停拿水冲洗。

    杨某某知道大事不妙，撒腿就跑，妈妈提着棍子在杨某某身后穷追不舍。

    “你给我站住！”妈妈追了几圈，跑不动了。她的脸受到花椒的刺激，起了点点红斑，加上剧烈跑步，妈妈的脸就像动物园里猴子的红屁股，带斑的。

    杨某某哪里肯站住？她要是此时站住了，她以后大概再也站不住了——腿被打折了。

    妈妈扶着腰又追了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杨某某……妈妈不打你……你告诉妈妈……为什么撒花椒……”

    “真的不打？”杨某某也跑累了，双腿又酸又胀，她立在离妈妈几米远的对面，“电视里说，花椒可以瘦脸。”

    “哪个台播的？乱七八糟！妈妈快被你毁容了！”妈妈好气又好笑。

    正当杨某某以为危机解除的时候，妈妈的棍子又高高举起，“你嫌妈妈脸大？”

    新一轮的逃命与追逐开始了。

    院子里的人都丢下手边的事情，牵娃带崽出来观看，还有人卖力吆喝。

    有替杨某某加油的，“跑快点，别被逮住了！”

    也有站在妈妈这边的，“别让她跑了，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杨某某和妈妈骑虎难下，只得持续拉锯。幸好小姨来了。

    小姨就像场及时雨，扑灭了妈妈这场熊熊烈火。

    “大姐，你们在做什么？”小姨拨开人群，走到妈妈和杨某某中间。她原本想凑个热闹，没想到主角是自己的家人。

    杨某某朝小姨投射可怜兮兮的目光，“小姨救我！妈妈要打死我！”她快速低头，悄悄抹了点口水在眼角。

    小姨连忙伸手把杨某某搂进怀里，“大姐，孩子还小，好好说。”

    妈妈已经没办法好好说了，她累得气都喘不匀了。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了，妈妈问，“你来做什么？”

    小姨愣神，“我来做什么的？”

    妈妈又给气笑了，“你自己都不知道？”

    忘了说了，小姨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健忘，特别是重要关头，时不时有点迷糊。

    杨某某在小姨怀里小声说，“小姨，你带我去外婆家嘛。”

    小姨笑，揉了揉杨某某的头发。

    妈妈又说话了，“真想不起了？要不要回去重新问一遍？”

    这当然是玩笑话，从外婆家到杨某某家，得走一个多小时呢。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那会儿可没有电话，有事全靠人力带话。

    杨某某开始拉扯小姨的衣服。

    “妈叫我带杨儿去玩。”小姨说，她说得很大声，鼻孔撑得老大。

    杨某某不敢呼吸，她怕妈妈不答应。刚刚那顿打，还没落实呢！

    哪知妈妈连连点头，“好好好，快把这个小祸害弄走！”

    哦耶！杨某某跟小姨手牵手，飞一般到了外婆家。

    外婆已经在准备晚饭了，看到杨某某，外婆既诧异又高兴。外公搭着梯子取出楼板上的皮蛋，敲碎剥开，递到杨某某手边。

    杨某某坐在小姨的大腿上，小口小口吃皮蛋。

    外婆突然问小姨，“钱给你大姐了吗？没掉到路上吧！”

    “糟糕！”小姨弹跳起来，杨某某跌跌撞撞险些栽了跟头。

    小姨摁住荷包，钱还原封不动在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