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渊盖苏文
渊太祚在辽东城被围困,信息早就传回了平壤城,此时高句丽朝堂里面早就吵做了一团。渊太祚在朝中掌权多年,朝中多数大臣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此时自然是要表现一下,于是纷纷给婴阳王上书请求出兵。婴阳王本想趁机除去这位权势熏天的元老,但是怕激起众怒又不好明说,便一股脑的推给了渊太祚自己推举的,代替自己行大对卢之职的自己的儿子渊盖苏文。婴阳王太清楚渊盖苏文想要对自己的父亲取而代之了,如若是能借渊盖苏文的手除去渊太祚便是再好不过了。这样既可以除去把持朝政的渊太祚,又可以引着渊太祚的派系之手向渊盖苏文复仇,一石二鸟之下,自己的家族就可以再次亲政了。当下也是直接都推给了渊盖苏文,自己不再过问。
权力是一种让人着迷的毒药,陷得越深就越难以自拔,人不贪图权力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还没有尝到权力带来的权利。
渊盖苏文也不例外,他在代行自己父亲的大对卢职位之后,越发的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他深深的沉迷其中,此时收到了自己父亲的求救信件,又有群臣一个挨一个的前来上书要求出兵,不由得有些恼怒。毕竟他才是现在的大对卢,才是他们应该效忠的对象。渊盖苏文虽然恼怒,但是却不敢说不去救自己的父亲,高句丽受中原王朝影响多年,伦理纲常深入人心。所谓父为子纲,自己的父亲身处险境,身为人子怎么可能弃之不顾呢?
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平壤城附近似乎是没这么多兵啊,按照自己父亲所述,围困辽东城的隋军不下三十万,若是去的军队少了不说救不下自己的父亲,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若是等着各地的军队过来汇合,便是要再拖上两天,三十万大军围困只有两万不到的守军所戍守的辽东城应该撑不过半月。若是自己正在准备的粮草尽数焚毁了,又要从别的地方运粮来,又要耽搁数日,到时候...想到这里,渊盖苏文嘴角一扬,便下令各地军队到平壤城汇合,准备全力营救大对卢。
渊太祚多年积威之下,各地军队没有敢磨蹭的,旨意一到,全国的军队没有敢阳奉阴违的,当下全部的军队立即出发,赶往平壤城。旨意传出的当日晚间,平壤城内的三座大仓无故起火,即使扑救及时,也焚毁了十之七八。渊盖苏文大怒,处决了几个平壤城内负责巡夜的官员,又传出命令让全国皆取半仓粮运往平壤城以资军用。如此便是延后了两三日,渊盖苏文便也率军出征,自封行军大元帅。同时也带走了大部分忠于婴阳王的臣子,留下的几乎都是自己父亲渊太祚的心腹。渊盖苏文生于权力世家,对于权力的斗争再熟悉不过了,他既然已经想到了借助隋军之手除去自己的父亲,自然也要防备婴阳王借隋军之手除去自己,带走那些忠于婴阳王的臣子,就等于断去了婴阳王的一只手,任他再有何作为和心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婴阳王在为渊盖苏文率军出征壮行时,当着众人的面对渊盖苏文说道:“爱卿,此番前去一定要救出大对卢,本王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几句话普一听是在鼓励渊盖苏文勇猛作战的善话,实际上是在对随行的心腹说:你们一定要把渊太祚救回来,否则我们都要不得善终。
经验老成的渊太祚尚且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权势熏天都始终不能取代婴阳王的高氏王朝,所以最好跟在高氏王朝身边分上一杯羹。但是年轻的渊盖苏文则是不会这么想,年轻的他有更大的野心,想要更大的权力,而且也有足够的时间来镇压下上位后国家的不稳定。综合了所有的得失来看,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力救回渊太祚。
此时渊太祚刚刚率兵坚守了一天,打退了隋军的第一次大规模攻城。
渊盖苏文率兵向鸭绿水进军,忽然发现有一队骑兵中有一人始终低着头,不似其他的骑兵一样昂首挺胸。渊盖苏文见那个人始终低着头,有损军容,心中大怒催马上前说道:“喂,那边低头的那个骑兵,你过来!”
那个骑兵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来到了渊盖苏文的面前。渊盖苏文说:“你给本帅抬起头来。”说完就等着骑兵抬头,却半天没有反应,渊盖苏文一扬手中的马鞭抽掉了那名骑兵的头盔,却是一惊。只见一袭青丝如瀑布般洒下,一张清秀的面庞出现在了渊盖苏文的面前。
渊盖苏文一惊,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妹妹渊盖苏贞还是何人?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渊盖苏贞倔强地说:“我也要去救父亲!而且我先前遣了数人去你府中找你,要你带我一同前去,你却当不知此情。”
“我的好妹妹,这是儿戏么?这可是非生即死的战场啊,我怎么能带你去呢?”渊盖苏文急且的说:“你立刻给我回平壤城去。”
“我才不要,平壤城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一个个见到我不是堆出来虚假的笑容就是卑躬屈膝的叫我小姐,一点意思都没有。”渊盖苏贞用长枪挑起落在地上的头盔,拂去上面沾染的泥土重新带回头上,不再理会渊盖苏文,自己策马回到了队列里。
渊盖苏文气的浑身发抖,但是面对自己的妹妹也无法发作,满腔怒火化作一声长叹,被马蹄踏碎,逐渐消散在行军队列中。
渊太祚连夜命令主簿写了公文告示,全城张贴,募得八千民夫协助修缮辽东城,又拆除了部分民宅用作抵抗隋军的物资,再大肆宣扬隋军残暴,城破后定会屠城。用了诸如此等手段,终于是稳住了城内民心,齐心抗隋。
宇文述昨日进攻受挫,攻城部队损失惨重,尤其是被城上守军的巨弩损毁的飞楼让他着实恼怒不已。昨日便也从辽东古城连夜调来了十架攻城弩,今日早晨抵达了前线,此时正在安装调试。
杨广此时来到了前营,听取宇文述的汇报。听得被城上的高句丽守军用巨弩摧毁了十余架飞楼,不由得皱眉询问高句丽人哪里来的巨弩。宇文述答道:“回禀陛下,据参与攻城的十个百夫长回来描述,高句丽人的巨弩应该是开皇年间撤军时遗失在辽东的。”
宇文述送走了杨广,当下命令军队再度准备进攻。鼓声隆隆中,又是一千余人的先头攻城队伍出列,配以飞楼云梯再次对辽东城发起了攻击。城上守军也是如同昨日一般万箭齐发,射向城下的隋军。宇文述看着攻城的军队已经开始展开队形,便对一名副将说:“开始吧,今天最好能掘开一段,早些拿下辽东城。”
那个副将领命而去,带着掘子军开始挖掘地道,意图直接挖通到城内。漆黑的地道里比较狭小,众人觉得有些胸闷气短,而且连火把都有些燃烧不旺,有些暗淡。一名掘子军的老兵对副将低声说:“将军,火光不明,向上透孔引气吧。”
副将点了点头,命人向上透孔。过了一会众人胸闷的感觉消失了,火把的亮度也微微高了一些。众人便继续向着辽东城挖掘。
“大对卢,城墙下的瓮听队有发现,隋军似乎是在挖掘地道进城。”一名高句丽士兵气喘吁吁的跑上了城楼中向渊太祚禀报。
瓮听之法也是从中原传过来的守城之法,所谓瓮听便是在城脚下穴地埋入一个陶瓮,翁口覆盖薄兽皮,有专人将耳朵靠近薄皮,可以听得丈许内的掘地声音,用以防止攻城一方通过挖掘地道进入城中。
“准备大量的柴火和引火物,只要他们冒头直接在洞口架火焚烧。”渊太祚直接命令道。他已经收到了自己的儿子渊盖苏文的飞鸽传书,他已经率倾国之兵向鸭绿水进发,少则两三日,多则三五日就会抵达辽东城下。
渊盖苏文率军星夜兼程的到达了鸭绿水畔,直接征集了沿岸的船只开始渡河。纵使渊盖苏文一万的不愿意,但是在手下的面前也不能明着说,于是在渊太祚和婴阳王的心腹的共同努力下,开始渡河。
薛举和李文渊正好巡视到这片区域,身边只有数十人,大批的骑兵还在不远的一处森林中休息躲藏。看到对岸对面有百余艘各种民船跨江而过,运上岸才寥寥两千余人。鸭绿水在这个时候往返一趟跑船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薛举和李文渊相视一笑,这种仗怎么能不打。于是一边放了只信鸽传消息给辽东大营,告知他们高句丽援军正在渡鸭绿水,一边回到了藏兵的森林。
李文渊率兵回来的时候,第二趟的船队才刚刚在对面离岸,这边的两千人没有放出斥候,都是在岸边休息,一部分则是在就地采集了些木头搭建了个简易的码头。李文渊这回骑着那匹红色的山丹马,穿着白袍铁甲,威风凛凛的率着身后的五百骑兵一马当先的冲向了刚刚渡过鸭绿水的两千高句丽军。
那些高句丽军刚刚渡过鸭绿水,连日的行军让他们疲惫不已,此刻正坐在地上休息,忽然听到又大批的骑兵靠近,向声音看去正是铺天盖地的骑兵朝自己这边奔驰而来。来不及高句丽人反应,隋军骑兵便已经到了近前,借着冲锋之势和手中马刀之利,普一接触便有无数的高句丽人头飞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被随后到来的骑兵踏成了肉泥。
在东岸的渊盖苏文,看的心头大骇,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岸的隋军骑兵四下里追赶屠杀高句丽士兵。随后薛举依照惯例,砍下了高句丽士兵的头颅,当着东岸渊盖苏文的面,用头颅堆砌成了京观。
渊盖苏文握着马缰的手青筋暴起,却又奈何不得西岸的隋军,纵使是他的目力也看不清西岸的主将是谁,只能勉强看的到隋字大旗。渊盖苏文一转头,对着刚刚力主直接过河的几名婴阳王心腹文臣说:“这就是你们想做的?白白葬送我高句丽男儿的性命?本帅早就说过面对隋军不可轻视大意,现在可好,我们连战死的勇士的尸体都不能收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对岸的隋军抛入水中!”
随后渊盖苏文觉得气不过,对手下接着说:“把这几个误了军机的隋军细作给我推到河边斩首,告慰屈死的将士的在天之灵。”
这时渊盖苏贞提马上前,娇喝道:“慢着。”然后转过身对渊盖苏文说:“哥哥你不能这么做,国难当前他们也只是心中焦急想要尽快营救父亲,何罪之有?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不能让你做这种无理的事情。”
“好好好。”渊盖苏文气的连道了三声好,便抽出一支令箭丢给了自己的妹妹渊盖苏贞说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决定此番西行的关键,不容有失,现在我命你率部负责粮道的安全,立刻就出发吧。”
渊盖苏贞看自己的哥哥如此的不给自己面子,又看了看那几名面如死灰的大臣,心中无奈之下叹了口气,恨声道:“领命。”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传来头颅落进水里的声音。
渊盖苏贞心里清楚自己的哥哥的野心,但是又无能为力,只能尽力救回自己的父亲,相信父亲一定可以妥善处理的。随后点齐了自己的兵马,脱离大部队,奔向平壤准备接应运粮队伍。
渊盖苏文看着对岸忙碌的隋军,心中窃喜,表面的恼怒自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一路找各种理由拖延时间,这回终于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了,刚刚想到此处又听到身边有人问道:“大帅,现在我们当作何计较啊?”
渊盖苏文假装沉思了一会,说道:“等待天黑了,在强渡鸭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