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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王土之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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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瞬召站在竹林入口处的那个岔道口,里面有两座小院落,里面都有他牵挂的女孩,他走到其中一座门前,隔着薄薄的木门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地抽泣声,还有忽如其来的安慰声,石榴和竹子一直在安慰幼奴姐。

    幼奴姐在二人眼中一直是大姐般的存在,以往她们二人闹别扭都是苏幼奴来劝架,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们也很伤心。

    楚瞬召凝视着木门,默念了三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去,走向另一座院子,即便叶微微和他一起住在垂鹰菀里,但他一直没有去探望过她,自从上次叶微微受伤以来他一直没有见到她,他这次来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顺便说句谢谢。

    他走向了叶微微的院子,院子里的小侍女早早地看见了他,目光满是敬畏和小心:“三皇子殿下。”

    “你是?”楚瞬召歪着脑袋说。

    “殿下,我叫珂珂,是二公主殿下让我来照顾微微公主的。”小侍女看去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鼻尖上还有点点雀斑,笑起来暖暖的。

    “你出去找个地方歇歇吧,我想见见她。”他点点头,小侍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殿下,屋子里面有大狼,你要小心。”

    他推开那扇朱红木门, 床下的白狼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人狼对望不过一瞬,白狼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慢慢扭头望向床上的主人,房间里面收拾地很干净,只有风声吹过桌上白纸的声音,墨迹似乎尚未干涸,她似乎刚睡下没多久。

    他对着白狼竖起了手指,轻声道:“乖狗狗不要叫,我来看她一下就走了。”

    也不知白狼有没有听懂他的话,总之白狼真的垂下了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瞬召。

    他环视了房间一圈,发现一把长长的狼锋刀放在角落里,他的舅舅柚木尔似乎也用这样的刀,楚瞬召吞了口口水,心想这把刀不是用来砍自己的吧,还真是个小狼女,惹不起,惹不起。

    他坐在桌前,这女孩似乎在练字还是在抄书,抄的还是《长女训》还有《女德》她写的字丑丑的,一行字死死地挤在一起,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字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刚练字时的字,现在想起来似乎比她的还丑。

    一眨眼快十年过去,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已经走了。

    他忽然来意了,提笔轻沾浓墨,下笔如风。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如此思怀的句子被他写的金钩铁画,犹如狂草般,但也有些古怪,阳光透着窗纸慢慢照了进来,身上暖洋洋的,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他的心里空荡荡的,脑子里满当当的,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般,什么剑与火啊,铁与血啊,这些可怕的东西都被他抛在脑后,连门边轻轻的吱声都带着回音般。

    不知道十年之后自己还会不会这样,坐在一间温暖舒适的小屋子里,写着自己喜欢的诗句,床上睡着的女孩依旧温润可人,说不定到时候哥哥姐姐都已经有了家室,说不定连他也有了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孩,不知道那个孩子会不会像她母亲一样喜欢穿云袍和弹琵琶,他们的孩子聚在一起打闹,就像当年的他们般,真希望是这样啊。

    可西临剑库以及接下来面临的战争让这一切变得扑朔迷离,犹如水中幻月般,轻轻一搅便消失无踪。

    好奇怪的感觉啊。

    叶微微此时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桌边写字的少年,以往楚瞬召的目光总是刻意躲避,或者他是无所谓,如今乍看之下,暖阳之下的白袍美少年紧握毛笔皱眉沉思的画面,真的好美啊,神佛居然如此眷顾他,让他生得比女人还美,偶尔沉思之间,那对阴柔的紫瞳更加瑰丽了,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他,愈发自卑了起来。

    她努力将他的样子从自己脑子驱赶出来,可她失败了,谢左哥哥告诉她自己是来胤国做间谍的,若是楚三皇子对自己不好,大可一剑将他剁了,但面对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自己怎么下得去去手,或者自己举起狼锋刀时,他该有多么失望啊。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忽然感觉有道目光向她袭来,吓得她马上闭上了眼睛,脚步声慢慢接近她,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了,他走过来干嘛,难道他想……

    某样湿湿的东西沾在她的脸上,带着粗糙的质感,他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她嗓子里憋着一股气,不用去照镜子都知道她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般,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低声道:“连妆都不会化,没见过你这样的公主。”

    自己花了一早上化好的状被他一抹而去,叶微微她气啊,但又不敢睁开眼睛,少年的手在她脸上反复抹动:“怎么那么烫,发烧了吗?”说完他用脸蛋蹭了蹭自己的脸,叶微微从未与男子那么亲密过,但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难受。

    “晚点找人来给你看看,现在倒春寒,很容易着凉的,发烧了就不好了。”他忽然握住自己伸在被子外的脚,重新塞到被子里。

    刚才那个举动让叶微微想踢他一脚,这家伙不知道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乱碰的吗?这家伙……这家伙。

    楚瞬召往她身上摸了几下,确定没有发热后拿起毛巾离开了床榻,他在洗毛巾,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个背影看起来像娘的一样,她忽然有些口渴想喝水,但又不敢醒过来,只好继续装睡。

    脚步声又回来了,他还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自己面前,他用一件干爽的布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怎么忽冷忽热的?是被子太厚了吗?”他又为自己掀开被子,清凉凉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擦干净她脸上的汗珠后,女孩的身体反倒更热了。

    他的手在自己脸上不安分地摸着,指尖不时掠过她的眉毛,软软的像是鸟羽般,忽然他停下了动作,耳边传来了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眉笔……眉笔……你这丫头将眉笔藏哪了?呀,找到了。”

    眉笔?他拿眉笔干嘛?难不成他是想将我画成大花猫,好让我出丑吗?这个坏人,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好在楚瞬召并没有发现。

    眉笔落在她眉骨处,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那只手停了停,继而继续工作了起来,她大气都不敢出,任凭楚瞬召来摆弄自己的眉毛,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像是情人的抚摸般,楚瞬召的化妆术是跟赫连元年学的。

    赫连元年说过说化妆并不是女人的专属,男人一样也可以化妆。据说在南陆名为粤戏的话剧,演员在上台前都会将浓重的色彩抹在脸上,进而变成自己想要的角色,妩媚无比的美娇娥,威武逼人的武将都可以通过化妆术化出来,整个过程犹如名家在绘制巨作般。

    楚瞬召的呼吸犹如云朵般扑打在她脸蛋上,他的手法和赫连元年的一样,只需要用一点点颜色便能让脸明丽起来,用一根眉笔便能将对方的脸型立体起“这才对嘛,女孩子果然还是化淡妆比较好看,你以前在皇宫里没有人教你怎么去化妆吗?”

    我……叶微微在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生怕呼吸毁了自己的作品般,他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很苦恼啊,对于你的到来。”

    “你待在樽国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胤国这里呢?你的父皇和母后也不在这里,在临安你一个人人也不认识,大家都挺怕你的,你父皇是狼王刘康……我小时候一听见你父皇的名字便害怕,狼王的名号比什么妖魔鬼怪都管用。”

    我也不想来的,她心里委屈啊。

    “即便是这样可怕的人,但他还是你的父皇对吧,父亲总是好的吧,对吗?”他又问。

    他一点都不好,从来就没有管过我和娘,她的鼻子酸酸的,生怕自己的眼泪忽然涌出来。

    楚瞬召拿来粉团往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因为你的到来,我也很麻烦啊,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和她相处没多久你就来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收拾我的……搞到我都不知怎么去和妤姐交代了。”

    他轻轻点在自己眉心上,叶微微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奈“我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啊……你知道吗?猎鹰一生之中只有一位伴侣,从某种角度上它们比人类还忠心……雨露均沾这种事情我还真办不来……”

    他摇了摇头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带妤姐去看比武大会的,你忽然送一张请柬来给我,让我很是无奈啊……虽然妤姐没有说些什么,但我还是觉得她在生气,你说你啊。”

    “唉……我又没有欠你,大不了在父皇面前泼洒打滚一次,让他将你送回樽国算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说好不好啊。”楚瞬召满意地放下粉团,拿起镜匣走到铜镜前,刚才落下了一木梳,给她梳个头再走吧。

    他拿着木梳低头重新坐回床边,一抬头忽然打了个激灵,叶微微消失了!

    大白天见鬼了!他猛然坐起来,脑袋撞到了床架,捂着头龇牙咧嘴地滚到床上。

    “疼额额!!”

    他一睁开眼睛,差点吓懵了,面前披头散发的少女举起巨大的狼锋刀站在自己面前,泪水破坏了自己精心为她画好的妆容,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单衣,赤足踩在地板上,咬紧下唇。

    楚瞬召害怕了:“你……你把刀给我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不要跟你好好说,你不是想我走吗?谢左哥哥说你对我不好我就可以剁了你,我现在就要剁!”她高举着狼锋刀,真不知那根瘦瘦的胳膊是如何做到的。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楚瞬召的声音都哆嗦了,面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了。

    “你这个坏人……偷偷摸摸闯进来不说,还笑我的字丑!还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果然你和刘指卫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变态!”这个反应将楚瞬召也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梳子,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叶微微高举着狼锋刀,哽咽的声音无比凄苦,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喜欢我你就说出来……搞得那么虚伪干什么,你没有欠我,难道我又欠你吗?你去!你去找你的父皇,让他将我丢回樽国!”

    “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楚瞬召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不想惊动到对面的幼奴姐。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至少她们都这样告诉我,你这个里外一套的伪君子!”

    “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我没有……你不要这样。”楚瞬召吞吞吐吐地看着她。

    叶微微哭声凄厉:“反正都是我的错,又不是我想来胤国的!反正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

    楚瞬召一阵头疼,这死丫头居然在装睡,有些更猛的话他都没有抖出来,仅仅只是说了她几句她都哭成这样,要是自己下重嘴了还不得哭死了。

    白狼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主人,叶微微瞪着它低喝:“趴下!不关你事!”楚瞬召趁着她分神那一霎用出瞬击,夺去了她手中的狼锋刀,叶微微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扭头怒道:“把刀还给我,我要剁了你这个登徒子!”

    “公主呢?听话乖巧就可以了,别整天想着舞刀弄剑的。”楚瞬召将狼锋刀丢到窗外,叶微微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楚瞬召捏住她的肩膀,不轻不在地将她推回床上:“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我跟你好好谈谈。”

    “我不谈!反正怎么谈都是我的错!”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又气又急,单衣的肩带滑落至一侧,露出白嫩如雪的肩膀,楚瞬召不禁扶额,她以为在樽国皇宫是怎么过日子的,明明贵为万人之上的公主,却活得像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

    一个绣花鞋砸在他的肩上,楚瞬召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将鞋子撇在一旁:“你听我好好说。”

    “我不听。”她的回答倒也干脆,泪水和粉妆糊起来像个大花猫一样,起身便跑,还没走出去便身子被楚瞬召拦腰抱起,重新扔回去床上,气得她哇哇直叫。

    白狼毛毛觉得眼前这一切难以理解,于是低下脑袋,不理会大怒中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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