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旦，还有二十多天就是农历新年，越是这种时候，越觉得时间过得慢。

    这天周末难得休息，子君手里提着一串香蕉去陈志考家。她平常很节俭，但去陈志孝家都会买点东西。三叔三婶对她好，她不是不知恩的人。

    “你这孩子，说了多少遍了，干什么每次来还买东西。”周晓华嗔怪着接过香蕉将她领进了门。

    “刚巧遇着了，又不值几个钱。”

    “看你这手冷得，也不多穿点衣服。你赶紧坐下，婶去做饭。”

    “不冷呢，不过是吹了点冷风，一会就好了。”子君见陈志孝在房间里睡觉，子佩子兰都不在家便问。“姐姐们呢？”

    “子佩刚去买菜了，子兰说是跟同事出去玩，这丫头，一休息就看不见人影。”周晓华把跟在后面的子君推出了厨房，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哪里就用得着一个小姑娘来帮忙。

    子君刚坐了一小会儿子佩就回来了。子君赶紧起身，子佩和她不在一个车间，又不在工厂吃饭，平常也少见到，“子佩姐。”

    “最近怎么样？”子佩问。

    “挺好的。”子君说完笑了笑。

    “嗯，我看着也还不错，没有一直瘦了，就是气色不太好。”在厂子里吃大锅饭，能有几个脸色好看的呢，子君笑笑没有答话，问道：

    “子佩姐，你们过年回去吗？”

    “可能——不回吧。”子佩想到那天晚上。

    那天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爸妈吵架的声音，一个激灵就彻底清醒了。

    “回什么回，这一趟回去你算算要花多少钱！”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爹都那样年纪了，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我出远门打工本来就不孝，这大过年的——”

    “你爹，你爹，你心里就有你爹，你也不想想他心里有没有你这个儿子。”妈妈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什么好的都往你哥那里送，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了子宁，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什么时候眼里有你的两个女儿！”

    “那——大过年的总得回去吧，一年没回去了，怪想家里的。”爸爸的声音低了些，明显带着商量的语气。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你想想回去一趟要花多少钱？不说给你爹的，给我爹妈的，就光是亲戚家的小孩子都不少。”妈妈的声音也柔和了些，“再说了，这从外面打工了回去，总得都添几样像样的衣服吧？遇着熟人再拉着你打牌，你一年到头没打了能赢得过他们，这一来二去，我们一家人最少两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只听见爸爸叹息了一声，子佩却有些睡不着了，她想回家，可是妈妈说的也是实情，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见过爷爷对她们母女三人笑过，只有看见堂弟了才笑得脸上像朵菊花。半晌双听见妈妈说道：

    “我们一家人反正在一块儿，在哪儿过年不是过，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那些赚了不干净钱的人回去了净摆阔，弄得那些没出过门的人以为在外边遍地都有钱捡呢。我们的钱来得可不容易，你舍得那样大把大把地花？你要是表现得稍小器一点，不知道那些人要在背后怎么说我们呢。我们一家人再好好干一年，回家也修一栋像你哥家那样的楼房，你爹不疼我们，我们自己还不多疼疼自己？”

    子佩愣神也只在一瞬间，子君便也不再问。三叔三婶既然不回，那她就只能一个人回了。总不能让他们一家陪她一个回去。

    子君吃过晚饭正准备回厂子，子兰就回来了。站在门口被三叔教训了好一会。陈家以前也算书香世家，出过大官的，家教严是出了名的。现在家底是全都没了，但家教传承却还在那里。走的时候看着满脸不服气的子兰，子君想到子芳姐，若是二叔知道了，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广州的冬天还比不过家里的深秋。两旁的榕树树荫浓密，长长的须直从树上掉到地下，看着明明像个长满了胡子的老爷爷，可看见那翠绿的叶子偏偏又是那么的风华正茂。

    子君想起这时候如果在家乡，该是秋风飒飒，落叶飘零的季节了，落满枯叶的小道上，再加上沙沙的细雨，定然多了几分孤凄清冷。可子君偏就怀念起那份清冷，脚下软软的，落叶发出轻轻地沙沙声，那雨丝凉凉的落到脸上，好冰爽，好舒服，三几个好友在这细雨里打打闹闹，却只觉时光正好。真的好想，好想，做梦都想要飞回家。

    “子君，你春节回家吗？”刚一进宿舍晓霞就跑过来问。

    “回啊，你呢？”

    “当然回，听他们说公司正准备集体订票，要回去的提前去报个名。”

    “那太好了，我正愁着这事儿呢。”她想起来时的经历还心有余悸。

    “愁什么呀？”姚紫蹦跳着进来了，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款高领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的，特别的可爱。

    “没事呢，刚刚说起回家买火车票的事。阿紫，你过年也回去吧？”

    “回啊，不过我们应该会包车回去。”

    “包车？”子君本还想说不定还能同一趟火车。

    “嗯，火车挤，我们县城里又没有火车站，还要坐好久的汽车车才到家，太不方便了。去年我哥他们回去就是包的车。”

    宿舍里的人都回去，接连着好几天大家心情都很好。阿英与雅婷离得最近，直接坐大巴车半天就到了，这会儿算是最清闲的。姚紫他们租车回家，最后订火车票的就只有晓霞和子君，不过她们两个并不同路。

    最后的结果是子君一个人回家，陈志孝送她上火车。因为挂心家里，子君比她们都提前了两天回。子君的行礼不多，就一个皮箱，还有一包周晓华准备的零食，说是买的是座位票，夜里难熬，吃点东西好打发时间。

    周晓华的体贴让子君很感动，更感动地却在后面。

    一会，陈志孝把她叫到房里，拿出一叠百元钞票往她手里塞，子君连忙推开：“三叔，你这是干什么？”

    “拿着，三叔家里条件不好，你别嫌少。”陈志孝拉过子君的手将钱放到她手心。

    “不是，三叔，这我真不能要。平常就没少麻烦你们，怎么还能……”子君又要还给陈志孝。

    “这又不是给你的，你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没去看他，这点钱，拿去给他补补。”

    “三叔，——”子君还想推拒，陈志孝按住她的手，

    “拿着！别不听话，这是我和你婶的一份心意。”陈志礼虽不是他亲大哥，可是平常对他比自己的亲兄弟还好，以前家里穷，也老帮衬着他。本来想过年回去看看他，不过晓华也说得对，回去也就是看看，又帮不到什么，倒不如给点钱大哥实惠。

    “君君，你就拿着，这是我和你三叔的一点心意，让你爸好好养病。”三婶把钱硬塞到了她的手里。

    子君收下了钱，三叔三婶的盛情难却，家里现在也确实需要钱，她哽咽着不停地说谢谢，将这份情她深深地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