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抢着背起了子君的大包，她没有跟他争。她确实已经无力了，自己还能走动也不过是靠着一股信念。七弯八拐的，在这只有些许灯光照耀的灰色夜空下，爬过了天桥，走过了桥洞，也不知道转了多久，才终于到了一个大型车站。脚下虚浮无力，流了一身的汗，这会儿精神头反而足了一些。

    接下来转了几次车子君已经不记得了，直到近午时分子君才见到子芳。子芳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腊黄、容颜憔悴的少女，几乎都不敢认了。

    “君君，你这都是受的什么罪啊，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子芳心疼地挽起妹妹的手，也接过她手里仅拿的一个小包。

    “她这一路上没吃没喝的，路上还吐了好几回，又淋了雨感冒了。可不就是受罪！”阿牛感概地摇了摇头。

    “真是折腾人，早知道就该让你坐火车来了。”子芳伸手摸子君的额头，好在体温倒算是正常。

    “子芳姐，没事，我好多了。”到了目的地，子君心下也安定了，虽然吃了不少苦，但她本也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孩。

    “赶紧回去，姐给你做了好吃的。”

    房间有些老旧，楼道里灰沉沉地看不太清楚。子芳进门就开了灯，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子芳招呼着子君坐下就去张罗吃的，都是早就备好的，只等他们来了。

    经历了一场感冒，胃口真的谈不上好，毕竟饿了一天一夜，子君还是勉强自己多吃了几口。等她放下碗，阿牛已经提着自己的包准备要走了。

    “阿牛哥，你怎么就走？”

    “你让他走吧，他啊，哪回来了不是马上又走的。”

    “子芳，你别气啊，我这也不是为了多赚几块钱吗？我就请了四天的假，今天晚上还要加班。”阿牛憨厚的脸都是笑，哄着子芳，却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换了鞋子提着行礼出门了。一边还朝着她们摆摆手，一转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子芳姐，阿牛哥人挺好的，你别生他的气。”看着脸色有些不太好的堂姐，子君劝道。

    “我哪里是生他的气，我是心疼他。你不知道他那个工厂，论大小，那是数一数二的，工资也比其他厂子里能多拿一些。可那是过得什么日子罗。厂里几千号人，下个班都能把人挤死，吃的又跟猪食一样，连上个厕所都要排队请假，有时候一憋就是半天。一到下半年赶工的时候，经常通霄加班。就连生病了请个假都要扣三天工资。”子芳一脸的心疼。

    “姐，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子君被惊得目瞪口呆，又不是上课，上厕所都还要请假吗？生病了也不许休息的吗？这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些？

    “阿牛自己说的，你说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是没进过工厂，也不打算进工厂，我受不了那规矩。”

    “可我听阿牛哥说，他们厂子大，人多，工资还蛮高的。”能赚钱，又稳定。要不是提前联系了三叔，她都想去。

    “他们家的情况——”子芳叹了口气，大牛什么都好，就是太为他家里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累了。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一个月也才能见着半天。一来就累得要死的样子躺在床上就睡死了。每次她都炖点滋补的汤给他补补身子，也不敢拿自己的糟心事来烦他，同事们都笑话她，说她有个男朋友跟没有一样。

    “他这种人才好呢，对他妈妈弟弟好，以后肯定也会对你好的。”子君劝道。

    “说的也是，你也累了，先睡会儿，晚上带你出去玩。”子君见子芳不愿意再谈的样子，便也停住了。

    子君确实累得狠了，一开始反而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却不曾想一睡就是一下午。醒来的时候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子芳非得拉着她出来转转。

    华灯初上，晕黄的光晕下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似乎比白天要热闹几分，只是这个地方除了比家乡的县城大了那么一点，人多了那么一点，似乎也并没有多繁华，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大都市吗？她心里有些失望。

    不过，热闹倒是真的。姐妹两个走走停停，子芳遇到个相熟的女孩子，叫阿春，化着浓艳的妆，吊带上衣里裹着的两团呼之欲出，短到腿根处的牛仔短裤下的两条大长腿又细又白，脚上蹬着一双细高跟凉鞋。这要是在老家，这样穿非得被人骂死不可。

    阿春很热情，说什么也要请子君吃霄夜，说是阿芳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子君本能地有些不喜欢她，心里嗤了一句，谁要当你妹妹。

    回到住处已将近十一点，而外面仍然热闹，这是夜的魅力。

    “阿春是个好女孩。”子芳的话让子君一头雾水，姐姐怎么突然说这个？难道是她刚才一直不怎么搭理阿春，姐姐看出来了吗？

    “姐，你怎么和她做朋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孩，好女孩谁会穿成她那样？不过，子君心里这么想，却并没有说出来。

    “她妈妈病重，她跟着老乡出来打工，本来是想进厂子……”还有这种事，电视里看过到，没曾想真让自己遇到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沦落风尘。

    听完子君都出了一身冷汗，亏得阿牛哥是个好的，要是也像别人似的将她给卖了，她想想都害怕，心里不禁有些同情阿春，一晚上辗转难眠，对未来也充满了迷茫。

    本来子芳还想多留子君一天，子君心里却着急，爸爸还在生病，妹妹眼看着就要上学了，都等着钱花呢，能早一天上班就早一点拿钱。子芳拗不过，只得收拾了东西陪着她去天河，还拣了几套自己新买的衣服放在了妹妹包里。

    三叔的两个女儿都比子君大，二堂姐子佩比子君大三岁不到，三堂姐子兰只比子君大一岁多，都已经出来打工了。一家人住宿舍不方便，在外面租了房子住下。子君背着包进来的时候，三婶周晓华和两个堂姐都去上班了，陈志孝是为了接她专门请了假。

    进门是一个小厅，厅的里面摆着一个两门的木衣柜，墙边摆了张折叠桌子和几张叠放的塑料小凳。桌子的左边一米来处拉了一条L型的布帘，隐约看到里面是床。进门口的左端靠近布帘处有一扇半掩着的门，可以望见床的一角，是卧室。

    进门右手边有两扇相对小些的门，是厕所和厨房。

    陈志孝把子君的包放在地上，“君君，你休息会儿，叔先去上班了。中午你婶会回来做饭，明天我带你去厂子里。”

    “好的，三叔，你去忙。”

    陈志孝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出了门，房间里一下变得静悄悄。虽然是大白天，光线却并不好，整个房间显得灰灰的。这一眼就望得到底，还不如她家厨房大的小居室里蜗居着她三叔的一家子。

    今早一路坐车过来，车窗外车水马龙，高楼耸峙，路边的绿树与繁花相映成趣，宛然人间天堂。原来城市里不仅有繁华富裕，也有贫穷落后。

    二爷爷重男轻女，三叔没儿子，有什么好的都尽着二叔，堂哥子宁更是不少花他的钱。后来三叔生了一场大病，还欠了债，这才一家出门打工的。听爸爸说三叔准备盖楼房了，子君原本以为他们在广州日子过得不错。来了才知道，生活不易。

    子君想了一阵，坐了一会，拿出了一本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