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头棒喝
朱重八不知苏炼为何此时与他谈起了人生,他也不知如何作答,吞吐道:“非是朱某没有胆量,而是寄人篱下,受人指使的事,朱某实在……难以接受……”
他说得委婉,苏炼也听出他心中傲气十分,不退不让,不由笑道:“这就奇了,我听汤和说,你们从小一起四处要饭过活,在寺庙做和尚时也曾到处化缘,对你来说,乞讨化缘却不是比寄人篱下受人指使更难受?”
朱重八叹口气道:“不瞒恩公,正是因为从小受这样的鄙夷和苦难,到后来才不想再轻易委身于人,受人摆布。”
苏炼点头说道:“朱兄从小受的苦难,确实令人动容,或许我现在非鱼非驴之说,与你心中所想相差甚远,但同为贫苦子民,且我见识远不如朱兄,此刻我已想改变现状,为天下苦难民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朱兄心中可有志向?”
“叫恩公见笑了,朱某身无所长,还未敢立什么志向……”朱重八埋头答道。
“立志向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朱兄经历世事,见人见心,莫非真对这艰难世道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对自己经历的苦难,漠不关心?对所发生的所有不公,所有残酷都放到一边,胸中从未有过怒火和激动,想去改变这一切?”苏炼振振有词,掷地有声说道。
他望着朱重八继续说道:“你不想委身于人受人摆布,可是你活在这样一个世道,你逃得开么?昨日我若不救你性命,你一命呜呼了,可不白白活了这二十多年?今日我救你性命,却并不想让你屈身报恩,你就此离去后,真能了无牵挂,自由自在?你做得到吗?你不觉得好笑么?”
汤和不明白苏炼说的,只是看着朱重八,见他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露,显然心中难受至极。以前从没有人对他大哥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这个人比他大哥还年轻,此刻说话简直像在教训他一样,偏偏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由得也偷偷瞧瞧苏炼。
“朱兄父母过世,确实可称得上无牵无挂,逍遥自在,可是你父母是如何过世的?你现在如此不知不问,只图自己快活,可有想过在冥世的父母若看到你这副模样,该作何感想?你若有朝一日去了,有何脸面去见他们?”苏炼说得兴起,没有去看朱重八脸色,继续道:“就算不为父母着想,堂堂七尺男儿,就该这样整天偷鸡摸狗沉沦下去?苏某现在父母健在,还有个妹妹,家庭美满,可是我并不想过如此安逸的日子,这世道的污浊不堪,我虽见过听过不如你多,已足以令我生出愤懑,想要去改变。朱兄各地流浪,见过多少了?莫非真是见得多了而麻木不仁?若真是这样,也算是一件令人心寒的事……”
朱重八听得额头冒汗,眼前这人虽说是恩公,不便对质,但他所说确实句句戳心,字字含惊。以前没有人与自己这样对话,一来是除了汤和外,自己没有其他身边亲近人与自己说,二来自己心高气傲,从不多与别人说话。此刻听他所说,居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似乎自己之前一直都处在浑浑噩噩,茫然无措的生活中。
“苏恩公……一席话,确实让朱某无地自容,此时……也无话可说!”朱重八抱拳躬身道。
“朱兄,我与你初次相识,本不该说这些交浅言深的话,但你们都是大好男儿,如此荒废确实令人惋惜。我看得出朱兄是有能耐的人,心中有傲气,可这个世上有多少如朱兄这样的人?他们莫不是如朱兄一样靠流浪乞讨过活?当然不是,为人在世,能屈能伸方能获取通途大道,今日受些委屈,明日才能走得更远。”苏炼敛色正经道:“朱兄你说呢?”
他虽然比朱重八还小,偏此刻语重心长,眉间眼中,皆是沉重,居然看起来并不违和,朱重八低头道:“苏恩公说的是。”
苏炼站起来,叹了口气,对朱重八道:“今日说话多有冒犯,我向朱兄赔个不是,希望你切勿挂怀,原谅小弟!”说着抱拳躬身。
朱重八连忙伸手扶起,急道:“苏恩公言重了,你的话对朱某有利无弊,朱某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那朱兄,听我一言,先在此休养几日,待身子尚好再做打算如何?”苏炼微笑道。
朱重八点点头道:“全凭恩公做主就是了。”
苏炼也点点头,道:“至于药资一事,我自会与余掌柜说明白,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朱重八深深一叹,道:“那就多谢苏恩公重情了!”
当下苏炼就嘱咐汤和好好照料,说明天再来查看,告辞离开。脚刚踏出门,一个人就急冲冲的与他撞个满怀。
“嫣然,怎么了你?”苏炼一看是余嫣然,笑道。
“哦,我……苏伯伯苏伯母叫我来找你,他们准备回去了!”余嫣然脸上还有些余红未退,显然刚刚在正厅里面也都听到了。
苏炼拉起她的手,走到院中,温柔道:“嫣然,你知道我爹娘今天过来是为什么了?”
余嫣然只是微微点头,又红了脸埋头下去。
看她一副羞涩模样,苏炼就觉有意思,用手拉起她的下巴,深情望着她道:“其实我早该把这些事都想到才对,到现在才来,你会怪我吗?”
余嫣然眼中秋水泛滥,摇头道:“不会,苏哥,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时候都不晚!”
苏炼看她痴情模样,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尴尬情况,不知道爹娘有没有提起过,正想说,余嫣然眼角一瞥,急忙推开自己手,退到一边,手捏衣角不知所措。
“炼儿,走吧,跟余叔告个别我们该回去了!”苏顺德在正厅门口叫道,他看见余嫣然羞怯的闪到一边,就笑笑没叫她。
苏炼答应一声,这时余晋才也出来了,他便向余晋才道:“余叔,今日叨扰了,我们就先回去,明天我再过来吧。”
余晋才点点头,笑道:“明天过来,我要把嫣然藏起来,不准你们再随便见面了……”
苏炼吃了一惊,还未说话,余嫣然已经转过身来,娇气喊了一声:“爹!”满面不舍。
“得,还没出去呢,胳膊肘已经向外拐了……哈哈哈”余晋才向苏顺德笑道。苏顺德也是哈哈大笑。
苏炼见余晋才故意玩笑,也是笑了,又道:“对了,余叔,客房里面那位病人的汤药费,就记我工钱里面吧。”
“你怎么说就怎么算吧,反正这药铺以后也该你来管了……”余晋才笑道。
余嫣然又是羞的转过身去。苏炼只是微笑答应了声好,便与苏顺德余月兰一块告辞离开。
出到药铺门外,太阳已渐渐西沉。三人刚与送出来的余嫣然微笑说完话,待她返身回去,迎面却看见苏禾急匆匆跑了过来。
看她满头大汗,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苏炼迎过去,扶住她道:“丫头,出什么事了跑这么急?”
“不好了不好了!刚刚村里王婶回来,说她在街上看见大队的官兵了……”苏禾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