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潮流男和小郭齐刷刷坐在沙发上。

    跟小学生似的排排坐，双手放膝盖上，背挺直，头抬高。

    周渡看得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干什么呢。”

    眼镜男吸气收腹，瞪大了眼睛看向周渡：“第一次看到阎王和龙，有点紧张。那什么……阎王怎么会在阳间？还是说阳间本来就有阎王？”

    每个灵魂格式化之后重新回到阳间，随机进入不同胎儿之中，或者融合，或者取代，或者被吞噬。

    这样之后的生命个体相当于拥有了崭新的灵魂。

    他们不会记得前尘往事，不会知道阴间是什么概念，更不会知道阴间公职体系如何分配运转。

    虽然这一切他都懂，可每遇到一次鬼就要科普一次，没耐心也没必要。

    “还是继续讲小郭的事情吧。”

    周渡看向小郭。

    小郭整个人阴沉沉的，也不像是个多话的人。

    还是潮流男替她把经历简单交代了一遍。

    小郭全名郭佳佳，高中没毕业就从十八线的城市跑了出来。她家重男轻女很严重，又穷又拼命生孩子，作为老二的她是整个家里最没有地位的人。因为父母一直以来都嫌弃她是个女孩，所以小郭才会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男人。

    在老家呆不下去了，父母甚至想要把她强行许配给一户人家的傻儿子，她才鼓足勇气，偷了家里的一点钱，一路打工、赶路，终于来到了h市。

    本来以为，到了大城市，机遇大，多少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但是很快，小郭就发现这个偌大的城市根本包容不下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经验没工作经验、要手艺没手艺的人，尤其还是个女人。

    她个子在女生中算高，但长期营养不良导致非常单薄，就连工地都不收她。

    那天，手头的钱彻底花光了，眼看着她就要流落街头，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这个城市第一个主动跟她打招呼的男人——正是那个疯狂又迅速划破她喉咙的男人。

    “你还好吧？需要帮忙吗？”

    听到温暖真切的关心，小郭抬头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感觉他周身都在释放着光芒。

    男人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带她吃了一顿饱饭。

    期间，在小郭眼里，这个男人全程非常绅士，谈吐优雅，知识博学。

    他说，前阵子妻子跟他离了婚，从他家搬走了。

    为了抚平前妻带来的伤害，他打算把家重新装修一遍，免得触景生情。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小郭也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那个男人。

    这个冷血残酷的城市，他们俩彼此安慰，也算是一丝温暖。

    吃饱喝足之后，男人说要是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先在他家留宿一宿。

    小郭年纪不大，但亏得在老家，很多大人之间的纷争也从不避讳着他们这些小孩。

    她有些早熟，该有的警惕也还算是有的。

    不跟陌生人回家，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

    对方被拒绝了也没怎么样，甚至表现出非常抱歉的姿态，连连称是他考虑不周。

    不过，男人又提出他可以暂时雇佣小郭来打个下手，每天一百块钱还包三餐。小郭正缺一个赚钱的机会，拒绝了对方一次之后，判断这个男人面容和善，非常感动地答应下了。

    男人预付了小郭两天的工资，让她先找个宾馆住一宿，第二天到阳光小区南门。

    他留下了手机号码。

    这是小郭睡的最后一个好觉。

    第二天，她特地洗了个澡，把自己打扮得尽量干净利落些，而后来到了男人所说的阳光小区。

    男人穿了一件旧衣服出来接她。

    家里在装修，油漆什么的容易沾到衣服上。

    小郭跟着男人来到了他家。

    她的任务就是当小工，男人自己在家装修，没有帮手。

    小郭自动脑补了男人孤身一人装修的理由——本来就是情伤，这个时候大概也是不愿意跟太多人有接触，反正她难过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躲起来，什么话也不说。

    只要给她机会，小郭真的非常努力。

    整整一天下来，小郭跟男人之间已经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关系。

    小郭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二次元，但是这个年近不惑的男人却表示很喜欢。

    他还说，他尤其喜欢一部日本的动漫，叫做《xx的巨人》。

    直到死后，小郭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这部动漫——有一批巨人死后被砌入墙中，替代成为了墙的核心。

    傍晚，小郭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再一次提议，老是住宾馆太费钱，其实可以住这里。

    虽然这里在装修，但还是有空余的房间住人。

    小郭这次拒绝得比较随意。

    她当时心里想的是，男人再次提议是为了她考虑，哪里知道正是因为她的这声“还是不了”，会彻底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当时男人背对着她，听到她的拒绝之后突然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一直要拒绝我？”

    小郭转身，还没意识到什么，以为男人就是太好心，看不得自己为了男女有别而继续花钱。

    但是下一秒，她被男人扣住了身体，被迫与他面对面贴得很近。

    她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男人不再是刚认识时候那个和善、绅士、温柔的男人了。

    好像一些情绪累积了很久，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小郭虽然对这个男人第一印象非常好，而且相当信任他，但毕竟两人也才两天的交情。

    要收回这份情绪还是很容易的。

    但这种反应更加激怒了男人。

    “为什么一直要拒绝我？为什么不肯陪在我身边？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没给你钱吗？最落魄的时候是我帮了你。为什么连你也要从我身边不停逃走！”

    小郭挣扎着，不小心打碎了水杯，踢翻了一个红色的油漆桶。

    看到男人的眼神，小郭彻底害怕了。

    她一脚踹开男人，趁着男人后退，立刻朝着大门冲去。

    但是，男人的速度更快一步。

    刀刃划破喉管的时候，小郭大脑一片放空。

    别人害怕的时候会下意识喊父母求助，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向谁求助。

    她只想问一句，她这一生从未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