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间历练(三)
施了隐身术的止戈几人也站在御花园里,听了牧合的话,唐华忍不住要现身去质问,却被乐言拦住,唐华有些气不过,一甩手,向乐言问道:“那个牧合肯定知道采菲死去的原因,你为什么拦着我去找他,不问清楚,我们怎么才能知道采菲为何会有怨气?”
乐言将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一抹邪笑,道:“不让你莽莽撞撞地现身,是因为本殿下想看看,那牧合和采菲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牧合怎么也是一国之君,若是你贸贸然现身,逼他说出实情,只会适得其反。”
一旁的止戈听了,一扬折扇,也邪笑道:“这次本大王倒是和乐言兄所见略同啊,本大王也想看看,那牧合和采菲之间到底有什么恩爱情仇?唐华,咱们就先静观其变吧。”
唐华神情复杂地看向御花园中心因为重逢而开心的牧合,微微点了点头。
几日后,止戈他们一行人坐在客栈的一楼用午膳。餐桌上一半是清淡的素食,一半是喷香的荤菜,离忧在小二上菜时特地嘱咐将荤菜都往止戈和唐华那头放,素食都往自己和乐言那头放,因此,现在止戈和唐华吃饭吃得很是欢畅。
乐言看了眼开心地光夹肉吃的止戈,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采菲的事,便对他们说道:“哎,你们说,那中吾国国王将采菲收在身边随身伺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现在都过了五六天了,我们还是没有从牧合的言行上看出采菲化为邪怪的原因,再过一月我们便要回青要了,可别耽误了才好。”
唐华放下手中的筷子,托腮附和道:“对呀,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采菲有这样大的怨气?”
离忧见止戈吃得有些急,便给她舀了碗汤以免噎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言道:“或许,采菲的死,就跟她侍奉的大王牧合有关。”
“不可能!”唐华急急地大声否定,惹得乐言三人都向她望去。唐华自觉失态,脸上倏地红了。
止戈见她那个样子,忙将嘴里的肉咽进去,帮她转移话题道:“哎,他们怎么样都行,只要采菲别又突然变回邪怪就行,幸好我加在她身上的封印挺强,可以压制她体内的怨气,一有风吹草动我们也能……”
止戈突然停住言语,拿起桌上的折扇跟其他几人迅速说道:“结界有异动,我们快去王宫!”
“哇啊啊……快跑!”“来人呐,快保护大王安全撤离!”“救命啊……”
司吾城王宫此刻已乱成了一团,宫女侍卫们跑的跑、伤的伤,还有许多人拥着个人往宫门外撤去,而在正中心的那个人就是一脸惊惶的牧合。
王宫中心的大王寝殿处,一个高数丈、身体是五彩斑斓颜色的异兽正扭动着身子,口中发出阵阵悲愤的嘶鸣,那异兽正是采菲所化的邪怪。
立刻,邪怪嘶鸣着向牧合处飞去,待飞到他身前,邪怪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将牧合吞入肚中。
这时,一道红光向邪怪处飞去,将邪怪一把打飞到了半空中。止戈上前将桐皇剑唤回手中,持剑紧逼在空中因为痛苦而上下翻腾的肥遗,直到将肥遗逼到了地上。落地后,瘫在地上的肥遗慢慢又变幻成了一个蓝衣的娇俏少女。
牧合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看到地上脸色苍白的少女后,脸上的神情又震惊又悲伤。他嘴里不住地呢喃着:“是孤王的错,不怪采菲,这一切都是孤王咎由自取。因果报应啊!”
王上寝殿已被损毁,牧合找了处偏殿将仍在昏睡的采菲安置下,便来到了止戈他们等待的外殿。一番客套之后,牧合主动告诉了他们采菲之死的经过。
“采菲七岁时便成了孤王的贴身侍女,那时孤王与她年岁相当、青梅竹马,长大后,我们两人也是互通了情意的,孤王答应过她,一定会娶她。可生在帝王家,婚娶之事又岂能听凭自己心意?我中吾国一向国小民贫,只能依附于周边大国,一次边界战乱后,父王执意要替孤求取邻国公主,想通过通婚和亲的方式保吾国百年安定。虽然孤王跟父王说过心中只有采菲,不愿娶那邻国公主,可父王以采菲性命相逼,孤王只得答应。父王死后,孤王登基,王后愈发容不下采菲。三年前,邻国不守信用,擅自毁盟约,召集大军来犯吾国边境,我中吾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敌我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我中吾国,怕是要从此被纳入敌国境内了,每想至此,孤王都烦忧得夜不能寐,这时,那邻国公主,也就是孤王的王后告诉孤,只要杀了孤王最心爱的采菲,她就会让她亲皇兄,也就是敌国的国君退兵。”
听到此处,唐华心沉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你,你不会?”
牧合顿了一下,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那日,孤约她去浑夕山相见,亲手将她推下了悬崖。”
唐华被这意想不到的结果惊得捂住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在场的其余人也是满脸惊讶,不知该说什么。
“也就是说,大王您亲自杀了我?”
牧合转头,看到采菲不知何时醒了。在看到她的眼睛时,牧合知道,她什么都听到了。
“是,是孤王杀了你。你走之后,中吾国三年大旱,百姓四散逃离,国不成国,城不是城,孤王最想保护的中吾国,还是毁了!这一切都是报应,全都是孤王自己做的孽啊!”牧合苦笑着道。
“所以,大王为了中吾国而舍弃了采菲是吗?”采菲的声音发着颤,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挤出这些话。
牧合流着泪,步履艰难地向采菲一步步靠近。“浑夕山那天,孤王本可以让侍卫来代替孤执行的,可是孤王就偏偏要亲手去做,因为孤王要让自己永远记着,中吾国的安定是靠牺牲你最爱女人的性命换来的!那日之后,孤王每天、每夜都在思念你,仿佛孤的灵魂在那天就随着你走了,可是你,采菲,你没有一天曾入过孤王的梦,孤王以为你是恨透了孤,可今天孤王才知道,原来你还活着!”
牧合紧紧抱着采菲,生怕她会离开,让他又要悲苦地度过余生。
采菲的心碎了,她就那样由着牧合抱着,眼里是无边无尽的绝望。
“为什么,你要杀了我?为什么,我都死了,王后今日还要找人杖杀我?我跟王后说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也不奢望大王你会娶我,我只是想陪在大王你的身边啊,难道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感情与性命,便都可以任你们自由取走吗?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这都不行吗?”
霎时间,牧合被甩了出去,采菲又化成了肥遗,在空中张狂地舞着,之后又立刻呼啸着移到了牧合身边,朝牧合凄厉地咆哮着。
那咆哮声尖锐又凄厉,止戈他们纷纷用法术封住了耳朵。唐华担心地看向仅仅是凡胎肉身的牧合,却见牧合好像对肥遗的咆哮熟视无睹一般。他脸上浮现起解脱的微笑,缓缓地张开了双臂,好像要拥抱那巨大又恐怖的肥遗兽。唐华见到牧合对着肥遗说了几句话。可他们都封着耳朵,而肥遗的声音又太大,她不知道牧合到底说了什么。
本来还在咆哮的肥遗的身体怔了怔,渐渐地,肥遗变小了,最后化为了采菲的样子,站在了牧合身边。
牧合伸出一只手,想要轻抚此生他最爱的人的脸,可他的手刚碰到采菲,采菲却像尘土一样,逐渐消失在了风中。
牧合看着她一点点消失殆尽,颓然跪倒在了地上。
浑夕山的水泽边,止戈拿出一个小钵,那里面是与采菲怨气分离后而恢复原身的肥遗兽。止戈将小钵翻转,里面的肥遗兽就立刻落到了水泽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我已经对肥遗兽施加了封印,以后再也不会有怨气进入它体内,让它引起周边地区的旱灾了。”离忧对止戈他们说道。
止戈伸了个大懒腰,放松地说道:“终于都结束了,这下可以交差了。”
乐言的心情也颇为畅快,道:“对,结束了!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牧合到底说了什么,让采菲的怨气立刻就消失了,甚至连杀了他报仇都没有,真是便宜他了。”
止戈听了,想起当时的情形,也疑惑道:“对啊,他到底说了什么啊?唐华,你知道吗?”
唐华摇了摇头。
乐言不打算再聊这个话题了,便提议道:“哎,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离回青要山期限还有一个月,不如我们先各自分开,等一月之后,再在青要入口集合,怎么样?”
止戈听了,立刻欣然同意了。乐言见唐华也不反对,就当她也赞同了。
出了浑夕山,唐华说要回冥界看看,就先向他们告辞了。
之后,止戈也说要回妖界,便一扬折扇,打算作个揖就驾云飞走。谁知,那离忧却在这时说道:“招摇王,本殿下很久没去妖界看望妖帝了,昨日与妖帝传信,他邀请了本殿下去妖界小住几日,这次正好可以和你一同回去。”
止戈皱了皱眉。这么巧吗?
毕竟是父皇的客人,止戈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勉强和那离忧太子同行了。
三月之后,中吾国被邻国所灭,国君牧合击杀王后之后,自刎于浑夕山。
从此,世间再无中吾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