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红妆严扮
八月十五,晨练结束,叶戟留沐昧单独在竹林训练。
沐昧被蒙住眼睛,挥剑听音与叶戟对峙,几十个回合,竟不分上下。
最后一招,沐昧闻到有隐隐的木兰香味,一个声音温言:“当初在叶戟手下,她手脚并缚你都打不赢三招;如今她在暗你在明,几十个回合却不分伯仲,果然是有天分的。”
“王爷。”沐昧听到叶戟声音,不满摘下蒙面,撇了撇嘴。
“偷看别人行踪,非君子所为!”沐昧嘟囔了一句,终于明白叶戟为何留她单独训练。
司空珩淡然一笑:“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所为。”
“切!”沐昧收了剑,问,“不是傍晚才来?怎么来这么早?”
“来看看你。”司空珩说着,转向叶戟示意,叶戟点了点头,知趣离开。
司空珩见状,拿出一对白玉耳坠,向沐昧耳畔比划了两下,不禁淡笑:“前几天听枢卯讲,你与留兰打了耳洞,想着要送你个像样的礼物,也算相称。”
“每回来都不空手,我穷得叮当响,可没东西报答!”
沐昧说着,一把夺下耳坠,心中却也窃喜。
司空珩抿然一笑:“知道。”说罢,便替沐昧戴上耳坠。
“对了”,沐昧戴稳耳坠,便径直问,“明鬼在梁州,遭了不少罪吧?”
“没什么事,自那日在颐王府相别,我一直派人密切关照着他,吕特吕流落败,事情早有征兆,到明鬼被抓,我也早预先安排,没让他受牢狱之苦,就回到了凉州。”
司空珩说着,顿了片刻,才有些抱歉地说,“只是事先没有告诉你,就故意没让人阻拦司空琮抓人,让他受了些惊吓;否则……只怕他现在都不肯回凉州。”
“我这个师弟,我最了解,也为难你良苦用心,又多加照拂。”
沐昧说着,想到明鬼前往梁州的目的,不禁心疼,再联想到前几日揣测,顿了片刻,问,“你这回来,该不会只为看我这么简单?绿缬的信……你为这个来的吧?”
“呵”,司空珩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你现在,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吕皇后与京都门阀矛盾日益加深,听闻门阀贵族们正准备拥立惠帝长子司空稷为当朝太子,司空稷野心勃勃,又与吕秘十分不和,正闹得厉害?”
“沐昧……”司空珩正犹豫着,想如何岔开话题,却隐隐看到迟律。
司空珩便及时找个借口,跟着迟律离开,以免沐昧继续追问。
沐昧见状,无奈笑了一声,心想,他也在犹豫啊。
当晚,校场摆宴,司空珩与众人共度中秋佳节;到子夜散场,沐昧想着中午的事,仍想跟司空珩问个明白;暗暗追司空珩到竹林,却见迟律正等在那。
沐昧犹豫了一下,往侧旁一躲,暗暗听两人的对话。
“王爷”,迟律向司空珩作揖禀告,“红蓼来信,说司空璜与各宗室的往来日益密切,王爷的信司空璜也已收到,青州那边,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嗯。”司空珩缓缓抬头,望向夜空明月,想到琅琊旧时的中秋佳节,与父王母妃赏菊品蟹的情形。三年来,苦心孤诣,耐心经营,终于等到这个时刻。
“王爷”,迟律看向司空珩,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如今……您打算让谁去洛阳?绿缬每每来信,说袁冉崇虽富甲京都,与王公贵戚往来频繁,但毕竟商贾在野,朝中的许多情况,仍不能全然掌握;宫中的情况,更难以下手。我们的谋划,若要成功……恐怕需要有个靠得住的人,在宫中传递消息,里应外合,才能替琅琊王府洗刷冤屈。”
“自杜若离开,如今千机院剩下的人中,便没有几个让人放心。百蕊城府太浅,风信想法太多,香车太过纯真,留兰资质平庸,茯苓更不用多讲。”
司空珩叹了一声,无奈摇了摇头,“让我再想想。”
“王爷……”迟律窥探着司空珩脸色,半晌,小心翼翼地询问,“若说心思玲珑,处事不惊,武功本事又能够应付京都风云诡谲的人……恐怕非沐……”
“别再说了!”司空珩打断迟律,面色阴沉,半晌,一字一顿,“我不会让沐昧卷入到洛阳的纷争当中。这件事,切莫向任何人再提一句。”
“属下明白了。”迟律向司空珩告罪。
“沐昧?”千窍怔愣看着竹林中,沐昧侧耳聆听的身影。
沐昧一惊,扭头看到身后的千窍,大脑“嗡”的一声,立即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大脑仍一片空白;想着迟律与司空珩的对话,良久出神,好一会儿,狠狠咬了下嘴唇,给司空珩写了封信,约他次日亥时三刻前来见面。
第二日,沐昧一早便向枢卯讨了几壶好酒,下午又向丹琶借了她珍藏的桐木瑶琴,到傍晚时分,跟留兰炒了两荤两素四个小菜,酉时末回到房间。
用木兰花瓣泡水洗了澡,换上开春巧婆新裁的苁蓉绣金红锦襦裙,把一木一玉两根木兰发簪插在髻上,画娥眉,点绛唇,贴花黄,又带上司空珩给的玉镯和耳坠,仔细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出了会儿神,木桌上的沙漏刻度已到了亥时二刻。
沐昧打开封存已久的那柄鞘镶汉白玉剑,仔细摩挲了许久,把一并包裹着的一对儿流苏剑穗拿了出来,墨丝绾结用木莓干果穿在一块青珩玉上,这是去年十月……沐昧收到司空珩那根木兰玉簪的生辰礼物后,就开始做的物件。
沐昧犹豫了下,把流苏揣入怀中,依旧出神。
烛火跳动,细沙涓涓,终于,沙漏的刻度指向亥时三刻。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沐昧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看到在皎洁月光下,带着熟悉木兰香的颀长身材拖出很长的影,腰间的银锦缎带上,别着那柄鞘镶汉白碎玉剑。沐昧想到那对流苏剑穗,不禁捏了捏掌心,掌心渗出细密的汗。
“沐昧……”司空珩错愕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昨日发现她偷听开始的犹豫与不安,被眼前反常装扮的惊诧所代替:
金绣苁蓉图案的红锦襦裙,是她很少会用的明艳颜色和从来不用的华丽布料;木兰发簪下繁复的坠髻,和精致的妆容,也全然不是她往常习惯的打扮。
这丫头……该不会听了昨天的话……会错了意吧?
“进来吧。”沐昧开门,让司空珩入屋内。
司空珩步入屋内,看到桌上的瑶琴,和一席酒菜,愈加惊讶,怔愣了半天,才指向其中的清蒸石鸡和焖山笋,错愕询问:“你……做的?”
“嗯”,沐昧拉开桌旁的木椅,替司空珩斟了杯酒,把那几道琅琊风味小菜夹在他面前的小碟当中,说,“王爷,你坐,我有话想要问你。”
“沐昧……”司空珩怔愣落座,错愕看着眼前的少女。前日她问绿缬的信,昨日竹林中她听到的对话,以她的聪颖,只怕早想明白其中利害吧?只是当初带她到千机院……心里真的从没想过要让她怎样,但事到如今,又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人相信?
“王爷”,沐昧坐在司空珩对面,也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才借着酒劲开口,“当初,你让我到千机院,我心中十分不满,既不服叶戟管,那些琴棋书画,也觉无聊得很;后来,丹琶教我,‘凡声,其出于情也信,然后其入拨人之心也厚’,我才知琴声由心生,也渐渐喜欢上,只是这么多年,你似乎不知我弹琴弹得怎样吧?”
“沐昧……”司空珩看着她脸颊微红,温声轻夺下她手中的酒杯,“别再喝了。枢卯的酒,依着‘酒圣’杜康的古法,坊间流行有‘刘伶一睡醉三年’的传言。”
“王爷……”沐昧微醺,看着司空珩,话已经到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