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公公来了
练武场和明月斋之间,隔着外院不大不小的花园。
沈姝的十烟步,如今已熟练无比。
就算练武之人,轻易也不能察觉她的跟踪。
更遑论——前面这个一看就是练外家功夫的小厮。
明月斋里因四周怀绕着竹子,除了紧挨内院的那道墙是砖墙以外,都是用竹子做的围栏。
原本围栏外面,还有小厮守着。
今夜兴许是练武场走水的缘故,并无人值守。
沈姝跟着那人,在围栏外头转了一圈,一直走到竹林深处最偏僻角落。
那人在围栏上扒开一道缝隙,轻巧钻了进去!
沈姝的身形,比那人要娇小不少。
待他走远一些,她也悄无声息钻了进去。
沈姝在竹林里,朝那人的方向,还没走几步。
就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响起一阵极轻微的“刷、刷”声。
那声音隐匿在竹叶的沙沙声中,并不容易让人察觉。
只是,随着声音飘散在夜风中的,那股刺鼻的气味,却让沈姝几欲作呕。
是桐油的味道!
沈姝眸色一深。
练武场的大火,已经让阖府应对无暇。
这小厮竟敢偷偷跑到三哥竹园来放火。
若两相都烧起来,外院势必会烧成一片火海!
思及此,沈姝悄悄摸上腰侧,抽出了随身的匕首。
自从上次落子崖杀了黑衣人以后,她便多了随身带匕首的习惯。
这柄匕首,恰巧就是上次杀人的那把。
正如三哥说的那样——“一回生,二回熟”。
沈姝把匕首熟练攥进手心,藏于袖中,朝声音的方向摸了过去。
今夜新月如钩,月光不算太亮。
竹林里面,因竹叶遮挡,比之外头更暗了许多。
沈姝无声无息靠近那小厮身后,在距他两丈之地,堪堪停了下来。
就着微弱的月光,她隐约看见,那人正用刷子,把桐油刷在竹干上。
之前在路上,沈姝已经基本摸清小厮的身手。
她估摸着,这人虽不及三哥身边的福利,却也相差不远。
然而,整个沈府外院的小厮,沈姝虽然认不全,却也知道,福利的身手,除了阿爹身边的护卫以外,已经是阖府小厮里最好的。
若有人能和福利差不多,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也就意味着——
这人虽然穿着沈府小厮的衣服,却绝非沈府之人!
沈姝知道,以那人的身手,若离得再近些,必会被他发觉。
倘若一击不成,让那人点燃火折子,这火非得烧起来不可!
沈姝弯下腰,屏息凝神,如一头伺机待伏的猎豹,无声注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那人刷完一杆竹子,弯腰去木桶里蘸油的瞬间——
沈姝倾尽全力,飞快跑向他,一跃而起,对准他后背的命门,直接刺了下去!
时机、速度、力度、角度,无一不精准。
今夜,此人必死无疑!
沈姝眼见刀锋即将没入那人背心——
突然,一个黑色身影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似带着千钧之力,极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唔……”
与此同时,被她险些一击毙命的小厮,像被点了穴似得,始终维持着下蹲的姿势,喉咙也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戛然而止。
沈姝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完了……
她竟没察觉到附近竟然还有帮凶!
沈姝边在脑中飞快思忖着对策,边转头看去——
猝不及防间,她的目光撞进一双清冷的瑞凤眸里。
“是你?!”她诧异地低呼出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与她在落子崖下,有生死之谊的男子!
那个肩负大内密探之责的公公!
男子朝她比个噤声的手势。
沈姝心下一松,如小鸡啄米似的赶忙点头。
自家阿爹是为朝廷戍边的武将。
眼前这位又是负责抓捕叛党的大内公公。
沈家清清白白,这公公自然不会与沈家为难。
男子见沈姝这副全然信任的模样,眸色微暖。
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走向那个被点了穴的小厮。
男子伸手扼住小厮的喉咙,声音极度沉冷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分隐瞒,即刻送你进北狱。”
听见“北狱”二字,那小厮浑身一个哆嗦,立刻点了点头。
不止是他,就连沈姝,脸色都是一变。
只要在大周朝为朝廷卖命的,无人不知“北狱”的名号。
北狱,即北衙私狱。
只有被北衙带走的,才有资格进去。
而但凡进去的,上到宰相首辅,下至九品小吏,从文官到武将兵卒,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虽说人死不过头点地,可北狱却比死更让人恐惧。
除了各种让人闻之丧胆的酷刑,还有一样,简直是罪首的克星——
那便是,进了北狱之人,几乎全都是株连亲族的下场!
能为朝廷卖命之人,若是文官,即便最小的官职,都由亲族层层举荐。
若是武官,从兵卒起,便是军户。
一个人赴死或许有人会不惧,若“阖族皆诛”,任谁都要思忖再三!
只因男子这一句话,沈姝便即刻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这小厮身份,必不是普通刺客,否则,他不会听见“北狱”二字便吓成这样。
男子势必已勘破他的身份,才会一言命中他的死穴。
第二,男子拦下她的匕首,留下那小厮性命,竟是为了审讯!
思及此,沈姝看向男子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和期盼。
比起杀了小厮,她自然更想知道幕后指使是谁。
可是方才,她的身手和小厮之间悬殊太大,简单粗暴一击毙命,才是上选。
而此刻,有这位大内密探出面,即便小厮身份特殊,也必能查出背后的隐情,说不定,还能为沈家主持公道!
在沈姝期盼的目光里,男子解开小厮哑穴,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声音沉冷问道:
“谁派你来的?为何放火?”
“是、是赵司马派小的来,只说等练武场的火光弱些,就放火烧竹林,别的小的一概不知。”
“今夜潜进沈府一共几人,是何身份?”
“八、八个人,都是前锋营的兵卒,只、只听上峰命令行事。”
“练武场的火,是谁放的?”
“是、是我们放的。”
男子问到这,不再追问下去,只冷冷道:“他日若有人问起,实话实说,否则……”
“小、小的一定照实说,一定照……”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男子抬手一个手刀,他瞬间软趴趴昏死在地上。
赵司马、前锋营。
这几个字,沈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
赵司马在云疆都护府,是仅次于萧都护和阿爹的正五品实权官吏。
他竟敢派人趁夜潜入上官的府里放火,好大的胆子!
沈姝还来不及细想——
男子已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斑驳的月影下,男子清冷俊美的面容,似蒙着一层如玉般的温润光泽,全然不似方才审讯那小厮时冷厉骇人的模样。
他嗓音低沉利落地道:“眼下有两件事,还需姑娘做个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