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抬头，看到苏漓平静如水的面容，心中“咯噔”一声。

    他一直以来的担忧，似乎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

    “说话。”

    苏漓再次开口，声音不大，落入黑莲耳中却令人生出无法抗拒之感。

    它内心挣扎片刻，终是没扛住苏漓带来的那股压力，耷拉着脑袋说道：“阴鬼之身可吞噬鬼族，亦可吞噬人族，这一点，因为你的人族身份，我怕你……一直没跟你说过。”

    “怕我什么？”

    苏漓嘴角浮现一丝不明意义地笑容，“你觉得我会为所谓的同族相残抗拒，发疯？荒谬！”

    “呃……”

    黑莲呆了一呆，便听得苏漓冷哼一声，走到那些被封印的人族神魂前伸手狠狠一扯，放开体内束缚的吸力，只是瞬间——那些人族神魂就被吸力残酷地扯成碎片涌入苏漓体内，化作天赋苏醒的养料。

    神魂消失后，苏漓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神情淡淡。

    “别老是揣摩一些无聊的东西，与其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多帮我回忆上古秘法，我与你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黑莲听得苏漓淡然的话语，即便是历经万年的心，也不禁感到发冷。原来这小丫头心中的底线，早就在他还没出现的时候，就没有了……

    真正的魔道，百无禁忌！

    若是苏漓真在自己辅佐下，顺利成长，等她翻手便可覆灭一界之时，将该是青水界多大的灾难？

    黑莲想到此处，眼孔缩了缩，竟是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

    接下来的旅程，千篇一律，极其枯燥。

    至少苏漓自己觉得是这般，虽然偶有鬼族或是人族神魂脱离封印，给她吞噬之旅造成一丝麻烦，但在她与表面修为极其不符的实力碾压下，祖地内封印的鬼物和神魂，除了让苏漓多花了些时间，也就没有其他作用了。

    “在那龙影眼中，不论是鬼族也好，人族人魂也罢，都是豢养的食物罢了，难怪我未曾察觉到它话中有假。”

    苏漓顺着道标行进着，思绪漫无目的地翻转，想起之前诸多细节。

    “倒是黑莲，屡屡露出难色，甚至有所隐瞒，不愿我进入其中。恐怕不全是因为实力，更多的还是因为人族神魂。”

    苏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或许人族之中的确有心思良善之辈，但奈何……她遇到的尽皆是人性丑恶，即便她本质还是人族，可对其他人族，依旧无法产生认同之感。

    忽然，苏漓脚步一顿，身形停滞。

    心事重重的黑莲也被惊醒，灵念透体而出，感应外界。

    这一感应，却是让它彻底失神，身子也哆嗦起来。

    “竟是……此地？！”

    只见山川重叠间的高台上，一座腐朽的灰色楼阁高高矗立，其外观虽有多处破损，却依稀能看出像是一朵绽放开来的莲花。

    看了一眼黑莲，苏漓脚尖一点地面，身子轻灵飞起，如同飘飞的柳絮落在一片灰色莲瓣上，脚下尘土飞扬，显露出一双漆黑的脚印，以及玉质的光泽。

    “黑玉莲花楼阁，黑莲，难不成这里就是你以前的居所？”

    苏漓轻声念叨，不见黑莲回应，她也不在意，身形落入下方花蕊中的楼阁前，推开尘封的大门，毫不犹豫踏入其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重又一重灰色纱帐，在微风中飘荡着，仿佛白色鬼魂。

    苏漓目光扫过，一眼就看穿楼阁的结构，这座伫立在花蕊中心的圆形建筑，仿佛被无数个同心圆构筑而成，重重纱帐掩盖下，将楼阁分成了互相契合的圆环。

    死寂的空间中，厚实的纱帐，将楼阁最中心遮掩的结结实实，看不真切。

    阴冷的气息拂过鼻间，苏漓面无表情，眸子闪了闪，平缓的步子忽然加速，手掌作刀，劈开眼前胡乱飘飞的纱帐。

    虚幻的手刃撕开眼前所有纱帐，随着白布落地，苏漓视线陡然清晰。

    一座似由黄金浇筑的宝座映入眼帘，其上坐着一具骷髅状的身影，眼眶深陷，似由红芒闪烁。

    苏漓心神微紧，迈出一步。

    骷髅毫无反应。

    她却不敢放松，谨慎地步步接近，直至停在宝座之下，仰头看到骷髅满是干皮的可怖脸庞，才松了口气。

    原来这座骷髅眼中镶嵌着不知名的血色宝石，远看就如同依旧活着。

    “不是什么人都能如太古鬼族那般，历经亿万年不朽的。”

    黑莲神态复杂地喃喃出声，话语中夹杂了太多的情绪，似是感怀，又似解脱。

    苏漓盯着骷髅，心中有所猜测，却没有明言去问。

    “等等……血石！”

    她忽然目光一凝，在黑莲惊骇的神情下，一步跨上宝座，将骷髅两眼中的血石抠了下来。

    “苏漓，你……”

    黑莲话说一半，就被苏漓出声打断，“噤声，让我好好想想。”

    看到苏漓认真回忆的侧脸，黑莲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集中到苏漓手中的血石上，他竟也有种熟悉之感。”

    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苏漓眉头微拧，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轮回镜中林延兴手中的那枚血石，可后来随着她在轮回镜中死去，那枚血石也不知所踪。

    “气息很相似，但……却又有一丝不同，时间也对不上，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苏漓否了念头，第二个画面浮现心头,那是……

    “小苏漓，我怎么感觉你手中的血色宝石，和你姐妹手中的那枚菱形血石……一模一样！就连气息……”

    黑莲不适时的插嘴道，苏漓眸子一暗，手掌一翻收起血石，面无表情道：“此地没有鬼物，我们走。”

    说着，她不等黑莲反应，身形已掠出莲花楼阁，道标闪了一闪，瞬息远去。

    接下来的数月，苏漓在不断杀戮与吞噬中，阴鬼之身的气息愈发明显，若是这个时候暴露在天道之下，不需要半息时间，就会有天劫降下。

    而龙影传给她的秘法，她还不曾入门，她的心思……有些乱了。

    “小苏漓，说不定事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们谈……”

    “没什么好谈的。”

    苏漓双眼冰冷，眼中赤芒闪过，手中的高等鬼族立刻被抓成粉碎，无数黑点没入体内，令其气息变得愈发黑暗而深邃，就连黑莲此刻……也有些不敢直视了。

    这其中或许有苏漓体质影响，但对黑莲来说，自己这个主人现在的情绪，才是它最害怕的。

    可不论自己如何劝说，苏漓总会强行打断它的话。

    难免的，它又想起当年苏漓为了逼它现身，差点同归于尽的景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黑莲眼中浮现焦急之色，它可真是为现在这一任主人操碎了心，遥想当年每一任得到它的主人对他都是无比恭敬，有求必应，特别是死在那黄金宝座上的骷髅，对它卑躬屈膝，称自己一声“老祖宗”。

    每每想起往来种种，再与此刻苏漓的态度对比，黑莲都觉得心中无比酸涩。

    但……该劝的还是要劝啊。

    “小主人，你就算一直逃避，从此地出去后，总要面对。你也不希望今生策划的一切，都毁在花颜的手中吧？”

    黑莲话音刚落，苏漓平静的眸子波动了一下，急速掠行的身子陡然停滞。

    “黄金宝座上的人，是谁？”

    苏漓语调平静，黑莲从中感应到寒意，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不敢隐瞒，忙道：“那是我上一任主人。”

    苏漓目光一闪，“鬼族族长？”

    “并非。”

    黑莲语气带着些许嘲弄，“他…不过是鬼族用来征战的武器罢了，鬼族用他，却也对他忌惮无比，它太善良了，以至于鬼族灭亡的最后一刻，也没有选择独自苟且。”

    “上一代阴鬼之身么……”

    苏漓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着阴沉沉的祖地秘境天空，狭长的双眼透露出无情，“我对你们鬼族的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告诉我血石的来历。”

    黑莲叹了口气，“那说来同样话长。”

    “没关系。”

    苏漓一点眉心，闭上双眸，身后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眨眼间化作如巨型骸骨那般的巨大虚影，“我还差十万鬼物来开启天赋，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听你讲。”

    黑莲仰头看到那比之龙影骨骸不遑多让的巨大虚影，眼皮子直跳。

    这就是……苏漓的阴鬼？！

    ……

    就在苏漓一心吞噬养料觉醒阴鬼天赋之时，远在圣天祠小秘境中，正在闭关静修的圣天宫主忽然睁开眼，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现出几分惊疑。

    “唤邪帝过来！”

    他声音传出不久，门外守候的黑衣小厮立刻下山而去。

    不多时，一道瘦削挺拔的玄色身影出现在门口，凌离走进来，语气一如既往地阴冷：“天骄战开启在即，属下该杀的人都杀了，难不成宫主不小心，还漏了几个？”

    圣天宫主见状呵呵一笑，“看来你伤势已痊愈。”

    凌离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圣天宫主也不恼，只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声音如同利剑一般，穿入凌离耳中。

    “你带着离恨剑，去一趟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