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老营生
二号说,酒吧真正的营生,是拿记忆换钱财。
一段记忆,一半财产。
来到这里的人,不为买醉,为的是忘却。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好的记忆,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充满负面情绪、甚至是罪恶感的记忆将伴随他们的一生,所谓世上没有后悔药,就是这么来的。
但也有一些人,如果不将那些丑恶的记忆忘掉,就会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们来到不可不戒酒吧,将自己的一半财产交付给我们,而我们,则从他们内心深处抽走他们不想要的记忆。
不过也不是任何人我们都接待,我们的顾客,全都是黑白两色分明的人,在他们的生命中极少会有正邪交织的灰色地带,他们的记忆,要么是纯净的白色,要么是极度罪恶的黑色。
我只抽取黑色记忆,灰色和白色不在我们的经营范围之内。
而且每次只抽取一段记忆。
其实抽取记忆的手法也来自于人宗六门古艺中的走阴,而所谓的抽取记忆,其实就是在不伤人性命的前提下,将他们的一部分魂魄提前送入阴曹地府。
这一部分被抽走的魂魄,还能够在日后的岁月中慢慢恢复,只不过新生出来的魂魄与那些被抽走的魂魄已没有半点关系。
二号说,他在这方面好像有点天赋,我师父是不可能将走阴这门绝艺原原本本地传授给他的,所以只教了抽取记忆的手法,以及凝炼念力的基本原理,纵是如此,二号依然能在十三岁那年就掌握了这道技法,而他的“师父”老杜,至今都没能掌握。
另外他也告诉我,这些年酒吧赚了很多钱,多到超乎我的想象,但这些钱中的绝大部分都捐出去了,只留下很小的一部分用来维持两家酒吧的正常运转,以及他和老杜的日常开支。
说完了酒吧里的老营生,二号又眉飞色舞地说起了这些年他经手的生意。
从他十三岁正式进店开始,至今已有五个年头了,由他经手的生意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在这些客人身上,都有着在他看来十分有趣的故事。
这些年,他见过在江湖上卖艺的手艺人,见过国外的黑恶势力首脑,见过常年混迹海外的杀手,也见过几个看似平平常常,心中却充满罪恶的普通人。
他说,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不一样,可实际上,他们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这话激起我的兴趣,我就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二号颇为感慨地说:“因为每个人都有**,不管是那些声称已经彻底放下人欲的人,还是那些行走在黑暗世界中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都异常强烈。”
我点头:“活人想要彻底消灭欲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死。”
二号顿时乐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好意思说得这么直接。”
“没什么好避讳的,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人有欲念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比如我吧,我的**就是追求那所谓的道,这种**很强烈,但我不觉得它有什么坏处。欲念存在的价值,不就是催着人前进和成长么?问题在于,是你掌控欲念,还是让欲念掌控你,它到底是成为你前进的动力,还是成为你命中的劫。”
“哦,这个我还真没深入地想过,我反正总觉得**是不好的东西,正因为它不好,所以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它也没那么不好了。”
“你这种说法,和某个宗x教里的说辞很像。”
“哎,少东家,你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么?”
“相信,但这里所谓的善,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善,它是一种混沌的善,如天地初开时一样的混沌,这样的善,和成人世界中通俗意义上的善是完全不同的。”
“你说的,我听不太懂。”
“举个例子吧,在成人的世界中,顾及别人的感受,为别人着想,是一种美德。可刚出生的孩子饿了就要吃奶,吃不到奶就会哭,他不会去管自己的哭声是否影响到其他人,可你能因此说他们道德败坏,说他们不善良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可那也不能说,刚出生的孩子就因为饿了会哭,所以他们很善良吧?”
“他们不哭,你怎么知道他们饿,不喂饱他们,他们就不能健康成长。正是因为人类的幼崽从一出生就学会了哭,我们才能更好地养育那些幼崽,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种群更好地繁衍下去。让种群延续,就是最大的美德。”
“我靠,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你现在能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了么?”
二号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有一段话没说完?”
我笑了笑:“刚才你提到了一个叫姓胡的客人,你在提到他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点虚,而且他的事,你也确实没有细说。”
二号叹了口气,冲我竖了竖拇指:“服了。”
“聊聊他的事吧,这个人一定很特别。”
二号又是长出一口气,而后才开口道:“他的事,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年我接触了这么多顾客,每一个人的记忆我都能完美地抽取出来,只有这个老胡,他身上有一种……怎么说呢,有一种我感知不到的东西在作祟,让我没办法将他的记忆抽取出来,当初我也只是压制住了他的一部分记忆,但我有种感觉,这些被压抑的记忆,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浮显出来,所以这两年我一直和老胡保持着联系。”
说到这儿,二号突然顿住,陷入了沉思。
我不想打断他的思虑,于是就用手支着吧台,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大一阵子,二号才开口道:“当初老胡来的时候曾告诉我,从他建起那座运亭之后,耳边就经常有奇怪的声音在回响,那声音,就像是一只蹲在井底的狗在冲着他呜咽,声音被井道收拢过以后,就变得特别幽远、空洞。”
我不知道二号口中的“运亭”是个什么东西,但听他的描述,老胡听到的声音,和我当初在静云山宝库听到的嗡吟可能极为相似。
我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对二号说:“我想见见这个老胡。”
“什么时候?”
“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