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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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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6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6节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杨老师是他除了靳滕和化学老师之外,第三喜欢的老师,在学校人气高到爆棚,而罗雨晴……

    因为蹿寝事件的影响,关捷无法克制地对她有一个在男女作风上不太好的刻板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关捷:路荣行,你真可怜,你是一个戏份大不过18线配角的攻。

    路荣行:我在读条,谢谢。

    关捷:什么条,大招的条吗?

    路荣行:不是,养老退休条。

    关捷:……

    第44章

    刻板印象就像是给不熟悉的人事物贴标签, 并借由这个标签对其迅速留有印象或介入了解。

    比如人们常说的东北的人们都爱貂、浓妆艳抹就是s_ao、喝茶的都是中老年、中华上下五千年等等,可深究一下就会发现他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既没去过东北, 也不知道五千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很多时候人们所了解的事实, 只是有关于这件事的广角多面里的零星一面,既不全面也不公正, 但刻板印象让人笃定,这件事情就是他脑中的模样。

    关捷也是这样,他看到了罗雨晴过分的一面,就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在类似的所有事情上都是一个做派。

    不止是他, 班上洞悉蹿寝事件的人,以及其他对杨老师有好感的人都这么想。

    而同一时间,在初三3班的教室里, 同桌林冬的反应和路荣行听关捷在家门口提起的时候差不多, 觉得普通班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他试图拉着路荣行激情讨论,可惜路荣行一早惊讶完了,这会儿有点无动于衷,而且他正在仰头点眼药水,林冬动不动就拉他的胳膊,弄得他点得满脸都是,路荣行有点烦他,让他滚蛋。

    林冬空有谈资却没有一起唠嗑的朋友, 一边大呼没劲,一边趴上桌子加进前排两女生的嘀咕里面去了。

    路荣行清净下来, 这才点上了眼药水。

    谁也没有注意到,斜前方的池筱曼突然回头看过他一眼,这一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泪光,伴着一张和群情激昂截然不同的委屈和愤怒。

    反观正在进行谈话的校长办公室,领导和老王这边受到的冲击更大。

    刚刚老师们暗自准备了一套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对老师的爱慕其实只是一种崇拜心理的说辞,可不等说完,罗雨晴就歇斯底里地反驳,说他们错了,不是这样的。

    她说她没有勾引杨老师,她没有那么贱,他们是两情相悦,杨老师也喜欢她的,她们在一起两个月了。

    还说杨劲云根本不爱他老婆,当年和对方结婚就是为了走出农村。

    姑且不论杨劲云夫妻的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好,老师们光是看她那个疯狂的状态,就很难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不过为了不刺激到她,不擅长谈心的老王瞬间退位,换上了一位年长的女老师来跟她聊。

    女老师假装相信了她,问她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罗雨晴一阵又一阵地语塞,她热恋的时候几时想过日后会山崩地裂,而提前倍有心机的留好后手呢?

    她没有证据,只有一些当时甜蜜而如今伤心的回忆,可那些事情据她说全都发生在僻静无人的时刻,没有人能为她作证。

    当天罗雨晴没有回教室,由于她的情绪一直平复不下来,更加没有办法和杨劲云面对面地交流,老王只好用摩托车将她载回家去了,还带着那位女老师去给她家里人做思想工作,怕家长恼羞成怒了打孩子。

    接着,副校长去找杨劲云谈话,他愕然了半晌,只是摇头苦笑着说了一句,这也太荒谬了。

    他说刚刚的事情发生之前,他甚至都不记得她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校方随即又找了机房的另一个管理老师,以及5班和罗雨晴交好的几个女生了解情况,大家表示都不知道,罗雨晴和杨老师有什么瓜葛。

    反倒是罗雨晴丰富的恋爱史,以及夜宿男生寝室的出格行径,在冯晓松以及108宿舍的几个学生的添油加醋下,成了这件丑闻上一边倒的定基砝码,那就是女学生的问题的太大了,她的感情萌生过早,并且过于充沛。

    为了避免部分学生,因为关注恋爱八卦而产生猎奇心理,学校在处理早恋的事上都比较低调,就是找当事人谈谈话,该引导引导、该教育教育,很少专门动员学生开会或发表演讲,诉说早恋的种种危害。

    但即使学校不发公告,5班有个放荡不检点的女生的小道消息还是在学校传的有鼻子有眼,其中让大伙觉得最刺激的不是学生勾引老师,而是女生长期夜宿男寝。

    有些人甚至给罗雨晴取了个外号,叫大巴车,意思就是谁都能上。

    每次谈起这个词,他们就会心照不宣地大笑一阵,仿佛那是一个只有同道中人才懂的隐秘笑话。

    周五放假,路上全是嘻嘻哈哈的学生,靳滕推着车走在当中,猛不丁听见那个词,不由在原地怔了半天,他看着那几个学生眉飞色舞地走远,心口突然针扎似的缩了一下。

    校园从来不是象牙塔,它是一个小型社会的简化缩影,每个追求不同的学生都在其中寻找自己的地位。

    尖子生守着题海和课本,玩乐党在每一个角落飞奔,醉心权势的群体慢慢制造出校园霸凌,他们看到的校园各不一样,升学率高、校区开阔、书呆子和胆小鬼很多等等。

    然而一中的多元化,加上老师和后勤群体,它的位面还应该更多。

    没有人可以全览它的所有,因为不可能有人知道,发生在校园里所有时间的任何一件事,所以人都有偏见,包括靳滕自己。

    杨劲云为人礼貌得体,靳滕和他虽然没什么太多的私交,但作为同事,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这个印象决定了靳滕在勾引事件上的态度,他本能地倾向于相信杨劲云,之后校方展开的层层调查无疑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即使罗雨晴勾引了老师、交过好几个男朋友、去过男生寝室夜宿,可种种行为跟这些叫她大巴车的学生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津津乐道,并且不遗余力地嘲笑她?

    靳滕不知道,他根本不了解这几个正在开玩笑的孩子,他只能以偏概全地想:或许是性教育的缺口太大了,导致集体观念扭曲,认定贞洁就是女孩的品格勋章;又或许他们还小,长大了知道食者性也,也就不会将这当成天大的事了。

    出了学校大门,靳滕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关捷。

    关捷正在路边摊上买小玩意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摊上除了小型的拼装机器人,也慢慢出现了少男少女杂志,女生买花火、男生买今古传奇。

    自从借看了张博的一本今古之后,关捷就迷上了这个系列。

    路边摊卖的是倒印的版本,2块钱就能买一本,关捷不知道,节衣缩食买的十分起劲,无论是错别字还是明显发黑的页面,他通通都看不见,他先是沉迷于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风范,很快又掉进了东方奇幻的裹脚布大坑。

    他周末的活动从出门乱逛改成了在家里看小说,这些小说经过书皮的伪装之后,成功地骗过了李爱黎。

    她以为儿子终于收了心,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却不料关捷在另一条不务正业的康庄大道上越跑越远。

    靳滕和他有一段顺路,在路边叫住他,载着他到了罗记批发部。

    关捷喜欢背着坐,这样他的视线没有遮挡,而且后背也有地方靠,反正好处不一而足,唯一的缺点就是骑车的人必须先撑着车,等他爬上去坐好了才能踩脚蹬。

    路荣行一直都是这么带他的,但关捷不好意思对好心的“金”老师提要求,中规中矩地侧坐着,拿左手撑着车座维稳,一边跟靳滕聊天。

    靳滕看见他买的杂志了,笑道:“喜欢看武侠小说啊?”

    老师们都不支持大家看小说,说是玩物丧志,关捷怕他敲打自己,心口不一地说:“嗯……一般般,有时间就看看。”

    然后他每天都有很多时间。

    靳滕自己也当过学生,知道真正的“一般般”根本不会花钱去买书,只会等同学们买了之后借来看看,不过他没有戳穿关捷,只是笑道:“这样啊,其实我当学生的时候,也很喜欢看这一类杂志,不过那些都翻烂丢了,不然还能拿给你看看。”

    关捷总感觉自己跟他有好多共同语言,心里防线瓦解地搭起了话:“真的吗?那你都看的什么书啊?”

    “我们那会儿没什么选择的,”靳滕想了想,和气地说,“金庸、古龙、梁羽生吧。”

    这些他们现在寝室也有人看,看得废寝忘食,白天根本没法听课。

    虽然关捷没有出卖室友,但靳滕作为过来人,他也有上课看旁类书的少年时代,当时他也管不住自己,但回过头来看关捷,他已经成了上一辈人的心态,还是希望关捷不要错过力争上游的时光。

    因为现实的残酷摆在眼前,人生苦短,而普通人上升的途径几乎只此一条。

    于是靳滕只好拐弯抹角地说:“你知道大侠为什么那么厉害吗?”

    关捷不在乎为什么,因为不厉害的大侠他根本就不会喜欢。

    “因为他继承了他师父全部的武功,”靳滕笑道,“上学跟学武是一样的,你的老师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学会了没有?”

    关捷多半都没有,只好怂在后面安静如ji。

    好在灵魂拷问的路途不长,很快就到了关捷的下车地点,他跳下后座,先跟靳滕挥手告别,接着就进了罗记。

    靳滕一直想问他,对同班罗雨晴有什么看法,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觉得关捷不是会叫同学“大巴车”的那种学生。

    关捷回到家,吃着零食看着小说,一直美到路荣行回来吃饭,才停下来跑过去卖安利,夸大其词地说:“‘大道孤心’你看过没?超级无敌霹雳带闪电的好看。”

    路荣行没听过这本书,翻了下谱子不是很感兴趣地说:“所以呢?你要把这本书借给我看吗?”

    关捷自己都还在追连载,被他过分的要求哽了一下,退让道:“没有本,只有章,它一个星期才出一章,我今天刚买的第9章,你想看的话,我看完了给你。”

    路荣行多的是书能看,犯不着在一个残篇上吊死,按起弦来拒绝了:“那算了,我等这本书出完了再说吧。”

    不过话是这么说,过了会儿他练完琴,发现饭还没有煮熟,就到隔壁看得目不转睛的关捷那儿去凑了两眼,没想到作者的笔力真的挺好,他很快被场景勾了进去,一目数行地扫到了末句,提醒关捷翻页。

    关捷一面是还没看完,一面是觉得他前后两张脸,连忙将那两页捂紧了,洋洋得意:“翻屁,我不翻,我急死你。”

    这还真急不死路荣行,他伸手戳了下关捷的右边胳肢窝,那位一痒右手就飞了,路荣行连忙将杂志翻了一面,老神在在地说:“你不翻就不翻,我自己翻。”

    关捷立刻威胁说,要日他的大爷。

    路荣行获得了实质性的胜利,克制力更加不知道比他强到哪儿去,逗完就给他翻回去了,自己回家吃饭去了。

    吃完他骑车回了学校,在大院门口拐弯的时候,还看见关捷在门口“苦读”,边看边在挠蚊子包。

    等到晚上下自习回来,路荣行发现他房间的地上躺着三本并不连期的今古,都是关捷晚上8点多的时候从窗口丢进来的。

    路荣行洗完澡后在看和不看之间选择了前者,觉得自己苦了挺久,稍微放松一下也可以理解,于是一口气看到了凌晨一点,关键是那些剧情还连不起来,只能怪有些作者真是鬼才。

    第二天闹钟响起后直接被路荣行按了,因为他真的太困了。

    关捷在后院刷完牙,将逃子舀出来准备到前面放风,一出来看见路荣行在隔壁吃面,瞬间还有点分不清现在是初一还是初二。

    愣了两秒他回过神,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了还在家里?”

    路荣行从椅子上的小碟子里夹了块洋姜,在碟子边上擦了下酱水,老实地说:“因为我逃课了。”

    关捷:……大哥你逃课为什么不心虚?

    他小学有回睡过了,在家里团团乱转地装了一袋子药,跑到学校倍儿紧张地跟老师撒谎,说他感冒了,但那会儿字还没认全,老师拿起袋子顶上的马应龙,问他是不是找兽医开的感冒药。

    关捷没懂老师给的台阶,继续做戏地说不是。

    路荣行听不见他内心的怒吼,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条,把锅碗洗了、杂志还了,这才终于骑着车走了。

    关捷托着3本缺角卷边的小说,想的是他如果心血来潮还想扫个地,自己可能就真的忍不住要去抢扫把了。

    怎么会有上学这么不积极的人。

    ……

    这周连着两天罗雨晴都没有来上课,赵洋平一边痛苦一边担心,周末上午按耐不住,骑车去了趟罗雨晴的家。

    这姑娘正因为满嘴谎话,被颜面尽失的父母锁在房里反省,并且声称她认错之前不用出来。

    赵洋平的来访并不受欢迎,在晒台上带儿子的罗母看见他之后,冷漠地请他立刻离开,说女儿已经让他们够丢人了,希望赵洋平不要来添加难堪了。

    赵洋平被撅了个正着,正准备灰溜溜地掉头,被锁在房里的罗雨晴却突然出现在了窗户口,她的嗓子哑得一塌糊涂,眼睛也红肿不堪,但还是额头青筋崩裂地冲赵洋平哭喊,说她没有勾引老师。

    她让赵洋平相信她,她虽然不是什么好女孩,但是从来没有骗过他,和杨劲云的开始也是在她们分手之后,她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这一句里没有“杨劲云”这个字眼,赵洋平说不定就相信她了。

    罗雨晴是比较开放,但也算是敢作敢当,两人一起翻墙那会儿,108的人没少讽刺她饥渴,但她从来没有说过是自己怂恿她过来的。

    然而赵洋平被那个在他看来泛着绿光的名字刺激到了,他头也不回地飙着车走了,没有替她做任何辩护。

    罗雨晴从学校消失了一个星期,男生们还会议论她,女生们偶尔怀念她,并且这周的上机课是别的老师代课,杨劲云大概是为了避嫌,没有出现。

    在新的一周到来前的周日下午,罗雨晴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脸色苍白的像一个鬼,引发了教室里一阵气氛尴尬的寂静。

    她向老师们认了错,但是拒绝面对杨劲云,后者也希望这件事能早点过去,恳求校方不再追究。

    罗雨晴日益消瘦和沉默,包甜有点担心她,畏畏缩缩地上去关心,罗雨晴又说没什么。

    可事实上并不是没什么,那几个和赵洋平玩得好的外班生总是用言语大声地羞辱她,问她一晚上多少钱,跟不跟哥哥睡一晚,有时甚至会往她身上丢吃完的包装袋。

    赵洋平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肖健有一回碰到了,实在看不过去,让他们不要这么欺负女生,那几个混子学生却张嘴就抹黑,问他这么护着s_ao货,是不是因为和她睡过。

    肖健气得势单力薄都要冲上去打,要不是张一叶碰巧路过,认出他是关捷的小哥们,肖健可能会被揍成猪头。

    他气成河豚,回教室跟关捷和胡新意抱怨,把两人听得皱眉眯眼的,感觉108的人怎么都像疯狗。

    关捷为了替他撒气,半夜在隔壁寝室门口放了条仿真的塑胶小蛇,就是威力不怎么样,只在隔天早上换来了几声猝不及防的“我草”,并且还损失了一个小玩意。

    但是打又打不过,而且学校不许打架,3人只好认怂,关捷和胡新意逼着肖健在草稿纸上抄誓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直抄到肖健摔笔,说我可去你们俩的吧。

    很快罗雨晴自己也学乖了,她像几年前的李云,轻易不出教室,杜绝很多人伤害她的机会,但是教室里也有看不惯她的人,这个人就是冯晓松。

    他明明坐得跟她南辕北辙,却逮着机会就要路过,问她怎么还有脸来上学,说她脏。

    这些唾骂声音不大,别人不一定听得见,但对罗雨晴来说却振聋发聩,她没想到悔改的路这么扎心和难走。

    她爸妈觉得她不是读书的料,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送她到街上去学裁缝,早点出去挣钱算了。

    罗雨晴本来还在抗争,坚持她和杨劲云是真爱,听见这话才肯软下姿态,说她道歉、听话、不会再给家里丢脸。

    她不想去打工,村里出去打工的女生,十八、九岁就嫁了,然后待在婆家生孩子,生完一胎生二胎,她不想这样,她对未来有更浪漫的幻想。

    父母本来不信她,好在老王家访及时,给父母好话说尽,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罗雨晴这才得以回到学校。

    没来之前,她想的她谁也不会爱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来了之后发现女人也是,她们非议她、躲避她,就好像她浑身冒着毒气一样。

    她一开始会哭,后来想起是自己活该,ji,ng神状态越来越糟。

    等到周三的早饭期间,她在食堂的水池那儿排队,等着洗从班级餐桶里的拿出来的馒头夹子,这个餐具食堂不耐烦洗,都是每个班自己保管。

    罗雨晴洗到一半,一股水流突然从头顶浇了下来,同时一阵熟悉的嘲笑声从旁边响起来,还是赵洋平那几个刁钻的兄弟。

    一股邪火突然在心里爆开,那瞬间罗雨晴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纵着身体里的戾气,朝对方扑近了一截,然后手起夹子落,粗糙又粗暴地砍掉了对方的大半只耳朵……

    鲜血瞬间爆冲出来,那只耳朵还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连着,在男生的脸边像出演鬼片一样晃晃悠悠。

    附近的女生率先惊叫起来,有个晕血的直接软倒了,接着受伤的那位才从石化中醒来,觉到痛似的嘶吼着捂住了血r_ou_模糊地伤处,接着被其他人迅速推向了医务室。

    罗雨晴身边三米的范围内人瞬间清空,她像是魔怔了,就那么提着个沾血的铁夹子,站在原地无声地流泪。

    刚刚在那一挥之中,她感觉心里像是断了个什么,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重要了,她放弃了。

    肇事伤人和打群架,历来是一中校务中最严重的事件。

    周四上午早自习后,校方动员全校开了个会,因为影响恶劣,严厉而长篇累牍地批评了罗雨晴,老王因为管理不严的责任,顺道一起上了耻辱台。

    罗雨晴有个忏悔讲话,主任看过她的稿子,写得挺好,通篇充斥着一股肠子都悔青的觉悟,然而谁也没有想道,这个出格的女生自毁前程,备了两份稿子,另外一份在她心里。

    她站在主席台上对着全校的人说:“今天我站在这里,郑重地向何方辉同学道歉……同时,我还要向全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用我生命发誓,我……”

    “我没有勾引杨劲云,是他骗了我、诱j,i,an我、还污蔑我,我希望所有的女孩都以我为戒,离他越远越……”

    最后这句大概是怕被抢走话语权,她说得飞快,并且眼观四路地在老师围过来之前跑下了主席台,她边跑边喊:“越远越好,杨劲云是一个善于伪装的畜生,我希望我是唯一的受害者,同样是女生,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安全完好地离开这……啊!”

    隐没在人群里的池筱曼,远远看见她一脚绊在排水沟上,重重地摔倒了。

    这一席疯言疯语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c,ao场上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各自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茫然和震惊。

    老师们扑上去,按住罗雨晴的胳膊按住腿,最重要是抢走了话筒。

    当天她就被学校开除,直接由父母领走,同时校方也对杨劲云展开了作风调查,查他的家庭、查他的作风,一如预料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这件事情颇具风云,越过院墙穿到大院,关捷听到他妈和院里的大妈唠嗑,提起那个勾引老师的女孩,就说她疯了。

    关捷了解到的罗雨晴没有那么坏,但杨老师在他印象里也是好人,所以他很纠结,碰上老王心情不好,布置的作业抄到他断手。

    于是他也不太舒爽,大爷脾气犯了,没礼貌地冲着他妈嚷嚷,让她别讲,吵到他写作业。

    李爱黎根本没将他当盘菜,不仅非要讲,还让他滚去后面院子里写,那里安静得很。

    一周之后,在校方宣布杨老师清白的那天早上,傍晚池筱曼实名往校长办公室塞了一封陈述信。

    她拿出毕生的勇气和脸皮,在信里写了她初一的yin暗遭遇,因为对电脑好奇,引起了杨劲云的注意,他纵容自己下课后长时间不走,并且以授课的名头煽动她,哪天的哪节课后,她可以过来蹭练习时间。

    起初那些时间点里,有男有女不止她一个,等她察觉到只剩自己,机房的门已经锁了。开始他只是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搭在大腿上,后来愈演愈烈。

    很久以后池筱曼才明白,那是一个试探的过程,如果一个女生敢反抗,打掉他的手、猛地站起来退两步、或者镇定一点请他别这样,那她青春的yin影,就将不复存在了。

    越是害怕、不敢吭声的女孩,越会成为他下手的对象,因为控制起来是这样容易,只需要一句颠倒黑白的话、一张不雅的照片、甚至一句升不了学的威胁……

    她请校长不要责怪她的懦弱,她害怕那些遭遇、她重视名声、她在乎别人的眼光,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人来救她。

    她原本打算将这个羞耻的秘密永远掩埋,直到她看到罗雨晴被开除,杨劲云被审查,她希望来的是一束光,谁知道现实却是一个榔头……

    校长接到信件之后,第一时间立刻找她谈了话,他的脸色愧疚而复杂,甚至专门关上了门,但是说的话却仍然无情,他问她要证据,于是池筱曼陷入了和罗雨晴等同的困境。

    她所有的回忆都不能作数,而洗过两年的身体上什么也找不到。

    既然没有证据,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校方劝她不要声张,另一边在接连2个女生的质疑声下,他们也答应慎重考虑,和杨劲云商量更换工作地点的事。

    池筱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校长办公室离开的了,她想让他换到别的学校,再去祸害别的女生吗?

    万念俱灰之下,她看到了路荣行,然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脑中就浮起了一个馊主意,她重写一份被校长收走的陈述信,接着将它实名投进了“奇人趣事”的信箱。

    路荣行在拆开信的十分钟之后,回到班上将池筱曼喊下了楼,他站在那尊刻着“厚德载物”的校园雕像下面,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里的信。

    池筱曼懂他的意思,眼泪喷薄而出,发誓有一句假话,她不得好死。

    路荣行不需要她发毒誓,他只是不明白,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事投进广播室。

    池筱曼说了学校的处理方式,她哭着说:“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你帮帮我吧,也帮帮其他人,就当是对这种事有个经验也好,真的……我觉得我、我太惨了,呜……我不想有人跟我一样了。”

    6点20,w充满活力的声音没有响起,她被路荣行关在了广播室外面。

    “今天没有趣事,我要讲的是另外一件,比较奇特的事情。”

    关捷正在树林里用树枝画格子框,听见声音耳朵轻轻地动了动,路荣行只撰稿,他已经忘了去年这人“狗吃屎”的声线,但这个栏目就他和那个w,男声肯定就是他了。

    关捷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当起主播了,蹲在地上支着耳朵,听见路荣行在广播里说:

    “你的学校里可能藏着很多很多事,每一件你都知道吗?”

    第45章

    “你们应该不知道, 我也一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荣行心里挺堵的。

    他长到这么大,被命运眷顾得顺风顺水, 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世界的yin影, 它像一头狰狞的巨兽,瞬间就遮住了殿堂的光辉。

    这几天他心事很多, 书上的字眼隔离在眼前,没法往脑子里走,并且不可遏制地横空生出了许多揣测,他想学校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杨老师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还有池筱曼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那天罗雨晴在台上讲话,路荣行就觉出了怪异。

    他不像靳滕那么宽容, 也不像关捷那么不计较, 对于这个女生在学校遭受的一切舆论,s_ao浪贱也好,大巴车也罢,只要没人动手打她,路荣行都觉得无可厚非。

    因为从主流的价值观上来看,这些言论虽然难听,但就是一定程度上的事实。

    罗雨晴做了别人不敢不该做的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责任和勇气。

    关捷班上那个男生也应该被等同程度的一起臭骂, 但路荣行很少听到有人讨论他,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出了教室就回家, 没什么机会听到。

    总之,路荣行不太关注这些事情,他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过罗雨晴最后的那几句讲话还是就触动了他,那种怪异感不是同情、感动、欣赏她的勇气等一系列积极的反应,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行为和路荣行对她的印象产生了冲突。

    坏人就该是坏人,不应该做哪怕一件好事,这才是和坏人的设定相契合的行为模式。

    可真有这么简单而统一的现实吗?没有。

    人就是复杂的多位一体生物,同时拥有数个自我,而旁人无论站在哪个角度观察他,得到的结果都不能说有错,因为每一个角度都是真实的他,同时任何一种结果都有死角。

    诚然罗雨晴最后的讲话,无疑对杨老师是一种诋毁,但对于全校的女生来说,它不失为一份好意,虽然大家并不领情。

    路荣行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如果她的目的是因爱生恨,和杨劲云鱼死网破,那么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集中攻击他不是更好吗?

    还有就是,让她声明扫地的明明是关捷班上那个男生,但她却唯独抨击了只是拒绝了她的告白的杨劲云,这又是为什么?

    这当中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不过路荣行没打算去深究,一来是学校已经去调查了,他相信这个权威,二来还是因为事不关己。

    随后学校公布了调查结果,路荣行和其他人一样接受了,他以为这件师风不正的风波过去了,没想到池筱曼突然跳出来将它翻回了原页。

    她的说辞符合路荣行所有的模糊印象。

    上机课她总是留到最后,从一开始的好成绩,到中间的班主任怀疑她暗恋自己,再到后来的杨劲云放过了她,她的成绩恢复稳定。

    现在的她是孟萍的重点关照对象,当着干部,在班上人缘也不错,前途俨然一片光明,可她却写了这样一封信,并且承诺要是自己不信,她可以去镇上的医院开妇科病诊断书。

    如果不是确有其事,路荣行想不到她还有什么理由自毁长城,因为这封信一旦报出去,即使是假的,她的名誉也全毁了。

    而且就像关捷对罗雨晴的印象一样,这个同班3年的女生在路荣行意识里也有评判,他不认为她会撒这样一个谎。

    平心而论,他同情这个同班的女生,因为在她的信件里,她是一个完全被诱导的受害者,唯一的过错无非是刚开始接触电脑的时候网瘾有点大,但这是学生的通病,男生那边还有晚上翻墙去网吧的,然而个个活的神采飞扬。

    路荣行没法将“活该论”套在她身上,他问道:“你想过这封信播出去以后,你会怎么样吗?”

    池筱曼模糊地想过,不过就是被人瞧不起、被老师谈话,然而她还是轻判了这种压力,因为如果不这样,她根本提不起勇气孤注一掷。

    “怎么样都无所谓,”她用力地抹掉眼泪,擤了下鼻子说,“只要杨劲云能付出代价就行。”

    路荣行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报复心,几分钟之前,她的立场还是牺牲自己给其他人竖个经验和警告,现在变成了针对杨劲云。

    路荣行很想告诉她,播出去不一定能让杨劲云付出代价,只有老师真的犯事了才可以,他捏着信沉吟了半晌,说实话心里也虚,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一窝蜂地全是考量。

    一来是这么报了,如果情况核实不到,那他自己得背处分,二来是池筱曼的情绪真的很重,而路荣行又不是那种特别容易被煽动并且立即行动的人,他心里藏得住一定量的事情,这给理智留了一点余地。

    再有就是如果报完了,杨老师还是清白的,那他就是偏听则信,污蔑了别人。最后路荣行在想有没有更周全的办法,最好不要暴露池筱曼,因为搞不好她就可能成为第二个罗雨晴。

    关捷的好朋友肖健就是一个例子,虽然大部分学生都是好的,但不能排除每个学校都有一堆搅屎棍。

    “你让我想想吧,太突然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路荣行将信揣进兜里,扯着嘴角对同学笑了笑,“你回教室去吧,这事不要随便跟别人说,我决定好了再告诉你。”

    池筱曼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听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心理上就默认他准备管了,这份援助使得她紧绷的身体陡然就松了,她舒了一口带着哭腔的气,在一叠声里的道谢里走开了。

    路荣行再次回到广播室,栏目还差5、6分钟播出,w已经熟悉好稿件,正在闭着的话筒前面哼歌打发时间,听见路荣行回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又续上了歌声。

    她唱的词是“幸福和快乐是结局”,表情和肢体动作确实都很快乐。

    这女生跟关捷有点像,愣得很,是那种脸上和心里都藏不住心事的人,路荣行难得多话,跟她聊了下杨劲云。

    他忽悠道:“我刚刚在篮球场上,听见几个女生在聊杨老师和5班那个被开除的女生的事,她们都很同情杨老师,但是我们男生这边觉得那个姓罗的女生也蛮惨的,你呢,是怎么想的?”

    w嫌弃地说:“你们男生都是禽兽吗?还可怜她,她那都是自找的,杨老师才倒霉好吧?碰到了一个满脑阔只有爱情的女娃儿,唉~看来长得帅也是有烦恼的,所以行锅锅,你小心一点啰。”

    路荣行心口沉了一下,想说该小心的是你才对,又觉得这话不吉利,终究没有说。

    他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乱得厉害,旁边w打开了话筒,开始了今天的播报,路荣行坐不住,出去走到外面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球场上有人在打球,不过张一叶不在里面,他因为文化课太烂了,被教练砍了一半的训练量,让他把成绩赶上来了再说。

    关捷也不在围观群众里,那些都是教室就在附近的学生,或者觉得篮球队里哪个人很帅的小女生们,关捷的据点在他教室前面的小树林,这样方便在课间早出晚归。

    路荣行也没敢将信放在教室,晚上骑车带回了家,想了想没给汪杨看,只是跟她谈了谈。

    大院外面有个阿姨,在一中的食堂里当员工,对学校的八卦烂熟于心,罗雨晴的事早在大院里被嚼烂了,汪杨没少听,路荣行也知道,他问汪杨,这件事里面杨老师有没有问题或责任。

    汪杨听到的是院外的阿姨通过自己的理解加工之后的版本,对罗雨晴有着很强的贬责性,汪杨接受的信息源都不对,加上对学校这种权威机构又不乏信任感,很难发表出什么客观的言论。

    她说:“就我听到的事情上来看,我觉得男老师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今天怎么了啊?大半夜的突然说起这个老师,老师怎么了吗?”

    “没怎么,”路荣行犹豫了一下,隐掉池筱曼的姓名,将侵犯弱化成毛手毛脚,将她信里的内容跟汪杨说了,说完他茫然道,“妈,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好?”

    汪杨也是一脸复杂,她才替杨劲云辩护完,他跟着就出了新八卦,真真假假她也不敢说得太死,只觉得以前感觉一中是镇上最好最严的初中,现在听起来怎么乌烟瘴气的。

    接着她问了更详细的细节,而路荣行很多都答不上来。

    随即汪杨以成年人的处理方式,给儿子提了一些建议,无论这事的真相如何,最终的调查和处理都还是得由学校接手,而且只接触了一方的言论就发出声音,这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因为一旦到了对立的立场上,任意一方都会无意识地为自己做辩护,他们会反复强调对他们有利的那一部分事实,并且笃定这就是真相的全部。

    然而事实上不是,人的脑子毕竟不是3d摄影机,即使加上了对立面的立场,也无法100%的完全还原事发当时的状况,因为那些对双方都无关痛痒的小细节被摈弃了。

    “当然,我这也不是说,你的同学就说谎了,”汪杨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要这么着急地下结论,你哪怕建议你的同学告诉家长,或者找一个她信得过的老师,让家长和老师来找学校聊,都比她找你要强。”

    “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播出去,我说实话,警示意义不大,她的名声肯定毁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撕破脸了才这样干。”

    “学校不是说,要把杨老师调走吗?我觉得这个侧面也能反映出,学校对你的同学还是挺重视的,没有说,啊没有证据,不管她了,对不对?你让你的同学先冷静下来,找老师找家长找学校,一起来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不济还可以报警啊。”

    路荣行想起池筱曼最后反复强调的接受不了,yin谋论道:“要是他们都不管呢?”

    汪杨卡了一下,觉得不可能,要是路荣行在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她能开火箭去学校理论,但转念想起吴亦旻的爹妈,她又改了口:“那你们就播好了。”

    路荣行得到了一个能进能退的答案,叮嘱汪杨不要说出去,很快终结话题回屋里躺下了。

    第二天他将建议告诉了池筱曼,池筱曼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摇头,如果她敢说,早就像父母和老师坦白了,之所以守口如瓶到现在,就是怕师长以她为耻。

    路荣行觉得她的逻辑有点胡乱,挺伤人地说:“那在广播里播了,他们不一样会知道吗?到时候他们就会帮你、护着你,不会以你为耻了吗?”

    “不是的,他们该是什么反应就会是什么反应,但学校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这样对你比较好。”

    池筱曼无法反驳,她原本就是想走钢索,靠的就是一股激愤和冲动,等到情绪降了温,她或许也就失去揭露的勇气了。

    她心里知道路荣行说的都对,但她还是很绝望,她不想要那些抗争的过程,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畏缩了,说到这里,她知道自己该说谢谢了,但池筱曼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路荣行从不随身揣纸巾,因为他用不上,手帕更没有,活得也没那么ji,ng致,所以这会儿面对痛哭的女同学,他就在旁边干站。

    关捷现在跟路荣行在一栋楼里上课了,他往4楼的栏杆上一趴,就看见这位和一个女生站在树林里,他站得笔杆条直,别人哭得稀里哗啦。

    关捷早就不记得池筱曼了,见状立刻龇了下牙,不知道路荣行在搞哪一出。

    第二天周五,下午初三还得上课,但是池筱曼在低年级放假的那节课跟班主任请了假,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想要回家休息。

    孟萍进来对她很放心,详细地了解了一下她的症状,当做是生理期和感冒双管齐下,批了个假条让她回家了。

    路荣行知道她请假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在她离开教室前看过来的时候,对她点了下头。

    又一节课后他骑车回家,关捷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个巴掌大的遥控汽车,在地上用粉笔粗制滥造的赛道上跑。这人玩起游戏来特别身临其境,身体爱跟着遥控器晃,嘴里还有一堆音效,一个人都很热闹。

    男生多少都对遥控类玩具有点兴趣,路荣行也不例外,下车之后过去借来遥了两盘,出了不下十次线,关捷说他垃圾,他就甩锅是遥控器不灵。

    关捷借此盲目吹捧了一下自己的技术,脑内的天线接着就蹿到了八卦频道,问他:“我早上看到你跟一个女生在树林里面,她哭得打摆子都,你是不是得罪她了啊?”

    “我没得罪她,”路荣行的心情一下沉重了不少,犹豫了几秒钟说,“是她在学校里遇到事了,想找我帮忙。”

    关捷手里还在左右开弓地拨c,ao纵杆,头也没回地问道:“那你帮她了吗?”

    路荣行好笑地说:“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就让我帮她。”

    奔跑的小汽车没了动力,猛地刹住停在了原地,关捷捏着摇杆,偏过头来看路荣行,他刚刚顾着飙赛道,说话不专心,这会儿抿嘴窃笑了一下,走心地说:“不知道,我这不是在等你告诉我吗。”

    路荣行不敢告诉他,关捷心大话多,知道了能纠结成麻花,他只能跟关捷说女生让他保密了。

    关捷的上眼皮立刻往一起挤,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在干什么不正常的勾当一样,但是目光很清澈,还有一点开玩笑的小装,嫌弃里也看不出恶意来。

    路荣行心下突然就有点感慨,不知道面由心生和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两句话,到底哪一句才是对的。

    如果前面那句是对的,那么和气的杨劲云就应该是被污蔑的,如果后面那句才对,那他就太可怕了……

    周六池筱曼没有来,她在家里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绝望的劝说。

    她的父母痛心于她的遭遇,痛恨于自己的无知无能,但是悔恨完了之后,他们苦口婆心地说这件事情不光彩,会令家门和她自己蒙羞,以后导致她嫁不了好人家,让她就当被狗啃了,忘了这件事。

    在思想独立之前,父母和学校就是孩子信任的权威,她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根植与此,来自于这两方的劝说异常有力,可以说一针见血地扎在了池筱曼的种种恐惧上。

    她在家里呆了一天,父母也没心力去干活,愁眉苦脸地将她从嚎啕大哭劝到一声不吭。

    周日她又在家里睡了一天,到了星期一的上午,她爸爸才用摩托车将她送回了学校。

    路荣行见她状态不好,脸色发青、神色萎靡,心里隐约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早饭之后池筱曼来找他,说她爸妈不让她曝光。

    路荣行震惊于这种单面自残的妥协,沉默半晌后说:“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还要报吗?”

    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池筱曼自己也伤透了心,但两年的忍气吞声磨砺了她的心智,如果是事发当时那个羞耻至极的女孩,听见这些大事化小的声音,只会将头点成蒜。

    但是现在她心里的恨和报复更多,她就想拉着杨劲云一起死,她说还报,她要去找1班的葛老师。

    葛老师就是老王跟罗雨晴谈话那会儿,过来帮忙劝说的女老师,也是路荣行班上的历史老师,她今年50出头,为人很和蔼,比孟萍要好说话得多。

    路荣行觉得她真的挺坚韧的,让她加油。

    池筱曼到底还是有点缺乏底气,问路荣行能不能陪她一起去。

    路荣行不想去,不管是从舆论还是心理上,他都不想和这个女生绑在一起,他沉默了几秒钟,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去把葛老师叫过来。”

    池筱曼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站在可怜的立场上,对方基于同情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可惜比起怜香惜玉,路荣行更不愿意亏待他自己。

    葛老师很快就来了,路荣行也合理闪避了,他不知道她们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只知道大半天之后的晚饭时间里,他和池筱曼一起被叫进了校长办公室。

    葛老师在场,学校大领导们也都在,并且一个个脸色严肃,气氛压抑。

    这让路荣行敏锐地觉得,这种氛围悠关池筱曼。

    校长看起来有点沧桑,但对她们还算和气,上来说了些场面话,问路荣行的姓名和成绩。

    路荣行答完之后,校长才从他还算优秀的历史成绩上说到葛老师教导有方,接着才七拐八弯地绕到了池筱曼的举报信上。

    体制内的领导都有点这个毛病,没法开门见山地说话。

    校长笑道:“我听葛老师说,你们找她谈了杨老师的问题,她向我反映了,所以我叫你们来聊一聊,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都不要紧张好吧?”

    说着他看向池筱曼:“丫头啊,这几天我已经找杨劲云老师谈过了调职的问题,他已经在考虑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当然,找葛老师也没有问题。”

    突然调职肯定得有原因,校长当然也问过杨劲云猥亵池筱曼的事,杨劲云表现得上次罗雨晴的事还震惊,这次他连荒谬都没有说,只是苦笑,说愿意无条件配合学校的一切调查,调职也同意,他自己也累了。

    校长面对他这些“束手就擒”的反应,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

    扪心自问,校长不觉得学校的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凡事都要讲证据,他不可能只凭两个孩子的一面之词,就给一个德风一直还不错的老师定罪。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教育事故,学生的报复心比较强,污蔑老师侵犯,等到被差点被口水淹死的老师坐牢坐到头发都白了,学生又说她当年是在说谎,类似的事故不能不引以为戒。

    不可否认,在让当事人不要声张的立场上,校方确实有保护学校名誉的考虑,但是学校对于杨劲云的各项审查,都不是单纯地在走过场。

    该查的都查了,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学生不知道,不代表他们没作为。

    上次将池筱曼打发走,事后校长想了想,自己的做法委实有些粗糙,他想过组织领导们再进行一次调查,不过他是真的很忙,池筱曼的事被压在案头,暂时就没能想起来,直到葛老师过来汇报。

    再次站在校长的办公桌前面,池筱曼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感受到的失望,直觉告诉她,这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不过她抓住了争取的机会,绞尽脑汁地措辞道:“校长,我希望您不要把杨老师调走。”

    “我希望学校能够好好地再查他一遍,如果我撒谎了,您就开会批评我,把我开除,让我向他道歉,都可以。如果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那我希望他能去坐牢。”

    “您就这样把他调走,对很多人都不公平,真的,我觉得我不是唯一一个被他……强j,i,an的学生,肯定还有其他人。”

    这话在学校领导们心里引起了不同程度的震动,有人觉得她在危言耸听,有人在默默考虑这种可能性。

    而对于校长来说,他早就知道了社会的不公平性,并且在其中沉浮了这么多年。

    如果每个人都得到他想要的公平公正,那么乌托邦早就来临了。

    连一个十几岁的学生都挑得出毛病的解决方式,其实校方也知道它的不妥,校长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只是还没有上手c,ao作。

    这时他听了池筱曼的话,郑重地向她承诺:“我们马上就会启动新一轮地调查,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希望你能耐心地等待。”

    池筱曼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正面反馈,热泪盈眶地点了下头,虽然她不知道她到底需要多少耐心。

    然后领导们让路荣行先走,葛老师跟出来,“顺路”跟他聊起了天。

    她问路荣行和池筱曼是什么关系,怎么得知她的秘密,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路荣行不知道该说是懒,不想长篇大论地向老师交代,还是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反正没说池筱曼找自己是为了上广播,只说在路上碰见她了,她哭得很厉害,当时可能是崩溃了,见了自己就是一通诉说。

    葛老师也不知道信没信,脸上笑容不变地放他回去吃饭了。

    这天晚饭池筱曼没有去食堂排队打饭,校长让葛老师带她去了老师吃饭的小餐厅,和外面一样是大锅菜,不过用的是家常大小的炒菜锅,r_ou_也实打实的多。

    葛老师给她夹了不少菜,这让池筱曼有点受宠若惊。

    靳滕不住学校里,也没有家属给他做饭,每天只能吃食堂,这一顿他和池筱曼碰上了,认出她是3班的学生,但是叫不上名字,他还以为这学生是葛老师的亲戚,笑着让她多吃一点。

    第一天,池筱曼被叫出去谈了次话,内容是她被诱导的经过,这说明学校已经开始了调查。

    但第二天实质性地调查就停止了,因为它迅速进入了和罗雨晴当时一样的僵局。

    学校推进不下去,只好将它搁置了,因为要用一颗审判的心去对待一个清白的同志,大家谁都不愿意出面,而且说实话真的没什么好查的,什么都没有。

    于是学校开始做池筱曼的心理工作,让她将注意力转到学习上去,同时开始替杨劲云联系工作单位。

    池筱曼满怀的期待两天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她觉得老师根本没有认真查,可事实上查案真的超出了学校的业务水平。

    她的持续纠缠有一次把教务主任惹毛了,他发了通火,问池筱曼到底想怎么样。

    第16节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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