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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龙衔烛篇 第三十五章 人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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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是这样,起因是为对抗罗衣阁,而手段则是造出来的神兵兵甲,知道用法的,也只有造叶二皇子和我爹两个人。”

    习习晚风中,蒋濂浅啜着樽中清酒,俯瞰着汴梁城的万家灯火。

    “就算计划败露,被罗衣阁追杀时,你们也还没有放弃,而是暂时退避到了汴梁?”赵无安若有所思地问。

    “是,只可惜我们救不回那些锻刀的人。”蒋濂轻声道,“父亲并没有因为受阻就放弃计划,反而调查得更加细致谨慎。在与造叶二皇子取得联系之后,我甚至一度以为,爹离他一辈子的目标,只差一步便能成功。”

    “可是伽蓝安煦烈死了。死在一队来得莫名其妙的契丹铁骑刀下。”赵无安面无表情。

    蒋濂冷笑道:“既然连你都觉得那队契丹骑兵来得莫名其妙,就不用我再多解释了?”

    “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自那造叶二皇子死后,我爹一直未曾放弃过调查当年的真相。他走访了案发地附近方圆百里的村庄,做了明确的手记,都没有发现契丹铁骑造访的痕迹。唯有那二皇子走的一条路上,好巧不巧,碰上了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的契丹人。”

    赵无安沉默不语。

    蒋濂笃定道:“游散的骑兵与造叶仪仗队根本就不是偶然相遇,而是早有人埋伏在那里,等待队伍经过,便出手屠杀。就是要搞一个无人生还的局面出来,才能把线索掐的干净彻底。”

    赵无安愣了愣,低头思忖道:“罗衣阁总没有实力在江南道以外的地方,让契丹人卖他们这么大的面子,那么能做到这一点的……”

    “就只能是罗衣阁背后的那个人。那人掌管着整片两朝江山的两门十七阁,他和他手底下庞大的组织,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颠覆的。”

    蒋濂的口气里竟然带着敬畏。

    赵无安不以为意:“不过和罗衣阁是一丘之貉……”

    “正是因为完全不同,我才劝你收手。免得被仇恨蒙蔽,到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赵无安气极反笑:“你想让我收手?”

    苦等了二十年,就算在知道黑云会的主人正是自己景仰半生的解晖时,也未曾放弃,赵无安等的就是为伽蓝安煦烈正名的那一刻。

    只要证明伽蓝安煦烈是死于黑云会的陷害,证明他暗中督造神兵兵甲、与蒋隆一里应外合,都是为了拔掉这颗深深危害着两朝安宁的毒牙,伽蓝安煦烈的声名,就能重振天下。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离最后揭开真凶解晖的面目,只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而已。

    赵无安当然是说什么都不会停手的。

    蒋濂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怎么劝你都不会听的。如果你这么轻松就听了我的话,你也不会是赵居士了。”

    “和谁来劝无关,不如说这才是我的执念。”赵无安云淡风轻道,“你之所以叫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要收手?”

    蒋濂沉默了下来。

    祝沂低眉候在一旁,目中无一丝不耐之色。

    赵无安眯起眼睛。

    他正想接下去说点什么的时候,蒋濂却开口了:“并非如此。”

    “哦?”

    “我的确有个不情之请。但我不会用这件事来麻烦赵居士,更不会因此而对赵居士感恩戴德或怀恨在心。”

    “听起来像是什么大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我而言,应该足够重要了。”蒋濂道,“是祝沂的事。”

    站在一旁的祝沂忽然浑身一颤,惊讶地抬起头来。

    “赵居士既然已知道我与祝沂都是在罗衣阁袭杀之下流亡至此的,那么应该也知道,祝沂她,尚有个妹妹在人世。”

    “嗯。”赵无安答得漫不经心。

    “当时,我爹确实是带着她们姐妹一起逃了出来,不过在汴梁城前遇到了阻拦。因为领路的造叶人所使的通关文牒过了时限,所有人都被拦在门外,不得而入。而罗衣阁的刺客,几乎就贴在了脚后跟上。”

    回忆漫上蒋濂的双瞳。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保全所有人。”蒋濂一字一句道。

    赵无安接道:“大相国寺可广纳天下善客,僧人慈悲为怀,能以参拜为名,请他们相助。”

    蒋濂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你全都知道了。”

    赵无安淡淡道:“罗衣阁曾列为目标的那串长长名录上,我看到了祝沂和你的名字,另一个叫祝南盏的,也碰巧听说过。”

    闻赵无安此言,蒋濂黯然低头垂眉。

    这时,祝沂却久违地开口了。声音深沉。

    “住持说,南盏是学佛的极好苗子,而要他们庇护我们的条件,便是要南盏留在门下,最不济也要当个居士。”

    “迫于压力,你们那时定然是答应了。在那之后不久,伽蓝安煦烈,应该就派人又为你们准备了周全的身份和钱财。万事俱备,他自己却在前来汴梁的路上被杀害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蒋濂默然。

    “那你们呢?有了足够的钱和伪造的背景,能在汴梁立足,为何不将祝南盏赎回来?”

    “住持不允。”回答他的是祝沂。

    “二十年来,我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住在与自己几条街之隔的寺庙里,却不能说上一句话,甚至不能相见。”

    “连相见也不成?”赵无安愕然。佛家虽说断绝七情六欲,总归不是木头人,多少都该有些人情味。

    “与住持无关。”

    祝沂摇了摇头。

    “是小妹自己,不愿意再认我们了。就算街头偶遇,也会飞快别过头去,就当做不认识一眼懒得打招呼。”

    赵无安愣了片刻,才想明白了祝沂的话中真意。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听胡不喜的描述,赵无安一直以来总觉得诸南盏是个活泼天真,略有些古灵精怪的姑娘,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任谁,在稚嫩时当着邻居的面,被家人交付给陌生人,心里总是会过意不去的。

    纵然心中感慨,他却知道面前做出选择的蒋濂和祝沂心里也不好过,所以最终,也只能说出“原来如此”四个字罢了。

    小孩子是骗不得的。你若是告诉小孩子你不喜欢他了,他会记得一辈子。

    那时尚懵懂的祝南盏,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一个落魄男人力挽狂澜的雄心,她成为了牺牲者,却并未改变任何东西。

    “你要说的故事我已经明白了,所以你那个不情之请,具体是什么?”

    蒋濂又面露为难之色。

    赵无安皮肉不动地干笑道:“要我帮你开导诸南盏?”

    “以赵居士的三寸不烂之舌,应当能突破这一层才对。”蒋濂确信道,“沂娘……也很想见她,想和她说说话。蒋濂深知此乃不情之请,因此本就打算以家父多年来的收藏相交换,只是不知……”

    “嗯,要我帮你,就这一个条件,还不够吧?”赵无安淡淡道。

    “若赵居士能听蒋某一声劝告,强求不如不求,那么这一手卷宗,当然便如废纸,我心里也是清楚的。”蒋濂道。

    赵无安点头。

    蒋濂又道:“赵居士毕竟是半个佛门中人,蒋某也不敢擅以银钱珠宝污先生佛心,若有什么要求,但提便是。我蒋濂只要答应了,便无反悔的道理。”

    字字都咬得结结实实,观蒋濂面容,确然不似说谎。

    “我还有个疑问。”赵无安道。

    蒋濂没有丝毫迟疑:“赵居士请讲。”

    “蒋隆一死的那天,你并未惊讶,反而冷静得令人侧目。”赵无安淡淡道,“是因为自伽蓝安煦烈死的那天起,你和他,就都已料到了这一情况吗?”

    蒋濂怔了怔,洒脱笑道:“那是自然。”

    赵无安沉默不语了半晌,突兀道:“好。”

    “我会帮你们重见祝南盏——顺带一提,她现在似乎改姓了诸。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除了蒋隆一这些年来的手记、能够证明那些契丹铁骑来路的卷宗,统统给我之外,我还需要你再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蒋濂问。

    “帮我找到聂君怀。那天官道之上交手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赵无安道,“你既然能在庐州茶馆中自导自演那么一出戏,我就信你有法子找到聂君怀。是不是?”

    蒋濂愣愣道:“若是此事,我确实有些法子……只不过找到他之后,又要做些什么?”

    “我要他那柄百胜刀。”赵无安直截了当。

    “这……”

    怎么说聂君怀也是久负盛名的一品高手,而蒋濂不过无名小辈,怎么说也没法从聂君怀手里拿一把刀过来。

    “他的刀是从黑市上买的,再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从罗衣阁手上买来的,我有证据足以证明这一点。”赵无安淡淡道,“只要能见到他,你就这么说吧。他若不交出百胜刀,那便是赃物,他与罗衣阁主一并治罪。”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一品高手,也很少有不惧朝廷的。再说当今圣上本就对这些江湖武者没什么好感,受天子之治,多少要给几分面子,免得惹龙颜震怒,大家一起遭殃。

    故而赵无安的方案听起来虽有些耍无赖,但只要聂君怀脑袋还正常,多半就不至于为了一把刀去跟朝廷翻脸,蒋濂只要能找到他,达成使命的希望就很大。

    倒也不算个过分的要求。

    蒋濂点头道:“好。明日日落之前,我会把百胜刀带回来给你。”

    赵无安了然笑道:“如此神速,果然他还没离开汴梁啊。”

    蒋濂一时语塞。

    “罢了,你们究竟有什么联系,我也不想关心。”赵无安懒懒道,“只要别被闻川瑜耍个彻头彻尾,就算万事大吉。”

    后一句话的声音他压得很低,即使蒋濂近在咫尺,也听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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