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插曲（十六）

    一个人之所是被他们认识为人，是一个对自我意识的认识，是对个体存在的认可，亦是四肢，胸部与头的正常组合存在。这些是基本要素。一旦确实某一的部件，若不是自我认知不到为人，就是他人也认为不是人，是怪物。

    莫特他们自认为是残忍强大的存在，在面对敌人时毫不手软，手起刀落收割性命，在战场之上，面对成堆的尸体，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即使是自己曾经的朋友，在敌对之时亦能做到不犹疑，杀伐果断。但如今面对眼前的情况，他们在作呕。

    是生理的自然排斥，也是心里的畏惧，让他们忍不住翻腾的胃部，和紧缩的心脏，在跨入拐角，进入大亮的空间的一分钟不到，便扶着墙在作呕。

    只有他们的领队，那个黑发的年轻人，仿佛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般，站在他们的身侧，黑色的眼瞳目光深邃的望着山洞里的一切，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正在他们努力的在克制身体上的自然反应之时，他们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带着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朝他们而来。

    日影双袖剑祭出，毫不犹疑。但左肩的刺痛感，还是在提醒他受伤的事实，不过力道微微大些，血已经渗透了出来。

    血腥味刺激着对面的生物，那怪物再次嘶吼一声，四肢加速，更加猛烈的冲击过来。日影双脚挑起，直压向生物的双肩，但预想到的蹬开没有达到似乎效果，反而是日影脚仿佛是袭击到什么坚硬又湿滑的物体上，而着力不稳，划落在了它的身后。

    此时日影凌空侧身，身体平衡感微妙的有些倾斜，只得单剑点地稳住身形，单膝落地，一滴血穿透衣服的阻拦，悄无声息的落在砂石的地面。

    怪物突然停下脚步，仿佛聆听似的偏了偏恶心的头，露出尖利的长长的獠牙，朝着日影嘶吼，转身不在理会前面已经拿出武器，准备攻击它的众人，再朝日影袭来。

    “影哥。”梅尔森看到怪物向日影再次袭去。日影此时左手扶剑，右手压着伤口处，单膝跪立的情况，大叫出声。

    伤口显然比日影想象的要深。本来他的银制小剑刻印的伤口就不容易康复，那是破魔之刃，即使只是划伤都需要十天半月，更何况再次受剑，好死不死的插在同一个地方。但他也不是什么软弱之人，不会为这点伤势就轻易认输。他不顾伤口的疼痛，左手用力，横向挑起身体，右手拿起另一把袖剑，直插而去。

    但袖剑的长度不比普通的剑，要略短上几分。似乎是獠牙近在咫尺，才能伤到要害。但远处的众人看去的角度，仿佛不是日影的攻击，而是怪物的血盆大口已在日影身侧，下一口那个聪慧的年轻人就要葬身在诡异恶心的山洞。他们把腿就跑，用力的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说时迟，那时快。怪物的身形竟然被停住了！

    一只银灰色的巨狼从众人头顶飞身，跃过，直压怪物身形，尖利的牙齿直取怪物脖颈之处，穿透了坚硬的皮肤，渗出诡异的液体，怪物被压得身形下沉，四肢瞬间站立不稳，轰然一声，跪倒在地。

    正在大家还在搞不清楚眼前发生的状况之时，一双温暖的大手，已经拦截下飞身的日影，有些奇葩的横向抱住拦截以后，扶了起来。他稳重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埋怨的说道。“小影，你怎么去这么久，还弄得惨兮兮？”

    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着黑色银色镶边暗绣鸢尾的彭休，他高大的修长的身姿，本应让人难以忽视，却能悄无声息的潜行至此而没有发现。他正温柔的放下手中的人。

    “老大！”梅尔森与米加此时才看清已经窜到日影身边的黑影，是彭休。他们立刻高兴的大喊，并奔了过去。

    “闭嘴！”彭休显然不是不觉得他们高兴声动听，板着脸呵斥。

    此时日影没有如同众人般高兴彭休的前来，支开彭休扶着他腰的手，急冲冲的走到银灰色的巨狼面前，带着少有的焦虑和紧张的说道。“芬里尔，快吐出来！它的血有古怪。不要吞噬进去了。快。”

    银灰色的巨狼听懂了日影的话，跳下怪物的身体，站到日影身边，甩甩头，摆摆牙，十分人性化的开始咳嗽。日影忙上前抚上它的脖颈，观察它的情况。它显然心情极好的，边咳嗽，边用脑袋蹭日影的头。

    而对面的怪物还没有死透的哼唧一声，试图起身。

    彭休盯着日影关心的银灰色的狼，再看看被推开的手上，染上的一丝丝血迹，心中十分不满。他见米加等人，对他的呵斥有些不明所以的呆愣，立刻再次呵斥。“都是吃干饭的吗？还愣着。”

    话音一落。对面的怪物就在乱刀之下，结束它悲惨的生活。

    那是一头熊。在它死后，众人才真正看清楚它的样子。说它是熊，是它本来就是熊，说它是怪物，是它已经完全看不出熊的模样，它全身不是短小温暖的毛皮，而是鱼鳞，全身的鱼鳞，有些黝黑，有些泛着蓝色，背上还长出诡异的鱼鳍，牙齿凸凹而出，变成长长的獠牙，撑开了原本短小的口鼻。

    它是这个地方的守护者，也或许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活物。

    这个山洞撇开这个诡异的事物之前，或许是个极为美丽的地方，在大陆的地下，有着虚假但熠熠生辉的星空，有着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天上之水的小瀑布，滑落下形成的白色的湖泊，冲刷而出的颜色各异的宝石，和几近白色的沙硕，仿佛这不是在地下，而是在某处美丽的海滩，享受夏日的宁静与自由。

    但是这一切美好，在邪恶的念头，恶意的腐蚀之后都不复存在了。

    这里有很多人。但已经不是人了。之所以不能称之为人，是打破了人的界限，人的常规的定义，人的常规组合。

    丑恶的实验，在这里悄无声息的常年进行着。

    被切断双脚安装鱼蹼；被切断双腿安装上鱼尾；被切断双臂安装上大型鱼鳍；被四肢全部斩断粘合上成套的鱼鳍与鱼尾，被隔断头颅缝合上鱼的头；更残酷的还有被剥去皮肤，用着无法推测的手段密密麻麻的插上鱼鳞。死亡无可避免以后，被诡异的保鲜，又随意丢弃在一旁堆砌，丝毫不在意的践踏。

    小瀑布原本的噪音在这个空间里被消音，原因在于瀑布似乎被隔离，在瀑布的周围有几个透明的小格子，如同是在木屋里的手法相似，各自独立有相互组合，即拦截了水流，又让水流循环往复，在几个水格之中流通，保持水格之中的水的清澈干净。一共十一格，不同其他的地方随意丢弃，与置之不理，仿佛是精心护养的对象。

    里面显然是那些走失的少女们。他们被制作成了，即使在这个世界也不知是否存在的生物，但是不断被幻想的存在。上一次的幻想里原本是孩童的美好童话，被用于回忆的恐怖加工之中出现的幻想，而如今，却是真实的残酷的在创造。

    是的，你已经猜到了。

    美人鱼！

    少女们的尸体仿佛是见证了这个变态凶手成长的历史，见证了他的技术，他的要求，他的念想。由鱼鳍鱼鳞鱼尾，到鱼鳍鱼尾，到鱼尾，看似是由多变少，更是由水中存活变为对活着以及美丽的追求。少女们如今已经泡在冰冷的水格中漂浮着，水流的活动，让她们美丽的秀发在飘动，那纤细的身体仿佛是在游动，但苍白的皮肤，死亡的沉默已经揭露了一切的真相，那么美丽已经不复存在，那些幻想可怕可恶，更可悲。

    为了那些不知真实与否的幻想，去谋害真实存在的生命，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了呢。

    彭休皱着眉，观察了一下四周，心情更不愉快，他抬起手，一到攻击而出，水格应声而破，哗啦啦的水再次倾倒向湖泊。少女的尸体们也滑了下来，没有任何损伤的落在湖里，漂浮。水里则有些异动，似乎是被突然而来的水流惊扰，在水中摆动。

    众人提高警惕，再次祭出武器，准备再战。但水中的生物似乎也感受到陆地上的那群人强大的气息，终究没有出水。

    “桀桀……小影，你怎么又受伤了。”一团灰黑色雾气此时才飘了进来，闻道空气的血腥气息，率先察觉到的是日影的伤痕。

    “又受伤？”彭休捕捉到关键词，眼神落在背脊发直的米加等人身上，阴恻恻的问道。“你们都好好的，连块屁都没蹭掉的样子，小影又受伤？”

    米加的头上冒出一滴汗，觉得背脊发凉的厉害。梅尔森下意识的站到了莫特的身后，莫特望向远处，刀入在剑鞘，但是有点找不准位置，放不进去。

    “对啊，对啊。之前魔屋，小影为了救我们受了伤啊。桀桀……”幽灵从来都是不合时宜的火上浇油的存在，说的极为认真又很是无辜。

    “啊，是这样啊。救你们啊。”彭休仿佛接受了这个答案，但看向众人的眼色，似乎有点微妙。

    米加顿时觉得有点想向眼前的英俊帅气看起来和善的领导，跪下。但是他已然知道，跪下没用。他强撑着自己，看向半响没有说话的日影。

    “影哥，你伤怎么样？”米加问道。

    梅尔森用着你终于机智一次的眼神看向了米加，随即也补加问道。“你在看什么？”

    彭休慢望向那个瘦弱的身影，他正半靠在巨狼身边，一手捂着还有些渗血的肩膀，一边看着湖中的尸体，皱着眉，他说，“我没事，但是……”

    “但是什么？”众人疑问。

    日影皱着眉清秀的眉，声音里满是冷意和杀意的说着。“如果我没看错，刚才是十一个水格，湖里的尸体只有十具，最后一个水格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