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昨日府衙遭了大火，知府老爷死在里头了。”正午刚过，集上偶有三两行人结伴同行，也是没忍住谈论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左手边那人先是啧啧两声，片刻之后才回道：“连一个屋子都没烧到，还能算什么大火？要我说这就是报应，否则怎么旁的地方没有遭火，偏偏是那知府老爷躺着的床遭了殃？何况人哪怕睡的再死，也断然不可能被火烧着还无所觉，要说仅仅只是一场意外，我可不相信。”

    “可不是，”位于右边的人也开了口，“我家那位正好在府衙里头当差，听说是一大早的没见人影，就让服待的下人去瞧一瞧，毕竟这官府里头每日都有不少事情处理。可谁知在外头敲了半天的门也没应，下人只得私自进去，正好瞧见了一张床并着人烧的焦黑，连个全貌都看不出来，也不知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

    “我倒觉得这个结果可谓是大快人心，毕竟比起那位知府老爷来，说是遭了天谴我都信。”

    “他除了贪财好色，为官这些年倒也算是无功无过，怎的就扯着了天遣上来？”

    “你们还不知道？”说话那人低了声音，好似生怕被旁人听去，又平添了几分神秘，“单单是贪财好色这一点，就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否则你以为那些进府衙里头做工的女子，为何都是孤儿？”

    “之前我听说是知府老爷怜悯那些姑娘无家可归，这才给了她们谋生的活计，难不成此事另有隐情？”

    “什么怜悯，不过是骗人的话，你们还真能信？孤女无牵无挂的，哪怕有一天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他看上的便是这一点。就我所知，去了府衙做工的女子，十中至少有五六个是被玩弄至死的。”

    这句话说的直接，另外两人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犹豫片刻之后方才问道：“可不敢乱说这些，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要什么证据？左右我也没那个本事替那些女子申冤，就只能盼着哪日水落石出，也给那些女子一个交代。不过你们也别以为我骗人，过两日且从府衙那边稍微找一个人打听，就知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另外两人只能是半信半疑，等到岔路口处分开，那人挎着篮子走了一段，就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头。

    “话都照着你所说的散布出去了，这余下的银钱……”妇人搓了搓自己的手，紧张之余又生出几分期待来。

    而站在她对面的，正是才被孟南珺收来给自己办事的宋寒霜。

    只见她将一锭银子交到妇人手上，轻声道了一句“有劳”。

    妇人将银子颠在手里仔细查看了一番，瞧是真的，面上的笑意也真挚了几分，望向她时无端就多了几分担心。

    “虽说知府老爷已经死了，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可传这些事情也难免是个事端，姑娘跟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可犯得着如此在意？”

    拢了拢自己脸上蒙着的轻纱，宋寒霜低垂着眼睛，好似掩藏着心中的悲痛，“我又何尝不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可仔细想想，这一辈子都毁在了他手中，没道理等他死了还不敢开口。我不是要给自己讨个说法，只是想让众人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他死的可惜。”

    这般模样看在了妇人眼中，那就是实打实的受了委屈却不敢言，妇人不好多管这种事情，只能长长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娘知道你心里苦，可那些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咱也总不好陷在里头出不来。”

    宋寒霜朝她微微一笑，“大娘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所以也就想着，等这一次的事情过去，让众人都知晓他的真面目了，我就找个地方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妇人欣慰的笑笑，“大娘家里头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在这儿唠了，等你解决了手头上这件事情，若是没出处可去，到大娘的铺子上来，虽说不能给你多少银钱，那到底是有个容身之所。”

    “多谢大娘了。”

    一番寒暄，两人终究是告了别，即便她知晓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可到底也是把她这份心意记在了心里头。

    这世间果然还是有好人的。

    带着较为轻松的情绪回到顾府，宋寒霜先去找了孟南珺，可是人还没见到，就先被梨书挡在了外头。

    “二姨娘才刚刚进去呢，咱们还是少掺和些为好。”梨书说道。

    宋寒霜闻言也皱起了一双好看的秀眉，有些担心的问道：“二姨娘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咱们真的不去看看？”

    “因为现在也就是个下人，管不着那些主子之间的事情，何况二姨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小姐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说完见宋寒霜面色毫无缓和，又只能宽慰道：“你且放心就是，二姨娘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斗不过咱们家小姐，再者说你我也说不上话，进去了反倒让二姨娘逮着撒气。且叫她与小姐二人独处就是，我便不信现在斗不过她，还不能气死她。”

    梨书毕竟是跟了孟南珺有不少年的，对于她的脾性也有所了解，宋寒霜却跟了她们没几天，倒也信了梨书的话。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屋子里头却远要比她们想象之中的和谐不少。

    “二姨娘这平日里可真闲的慌，这是又去了哪里逛回来了，才顺道来我这里？”孟南珺脸上挂着笑，顺手还为她添了一杯茶，说的话中却是完完全全表达了自己对她无知不登三宝殿的猜测。

    李氏做了顾家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即便没那个名分，也有不少的实权，此时倒也能沉得住气，端起她倒的茶就喝了起来。

    结果发现茶是隔夜的陈茶，顿时就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

    “你是咱们顾家的儿媳妇，我这作为半个婆婆，应该对你有几分关心，所以特地来问你，这两日你都去了何方。”

    孟南珺听她这话，还真接了，“去给你那半个儿子找小妾去，否则还能做些什么？”

    “你也不必唬我，没哪个正室愿意给自己的夫君找小妾的，更何况你对侯爷也有几分真情。我知晓你心中意难平，倒不如咱们谈个条件，我便不让你去麻烦这一遭了。”

    一听她这么说，孟南珺就知晓她八成是为了这两日子府衙里头的事情，可她更加清楚在李氏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也懒得跟她废话太多。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将陈茶倒进了花盆里头，又新沏了一壶，全然一副忘了自己之前用着陈茶招待过人的事实。

    “其实前段时日我也想清楚了，二姨娘之所以说要我给侯爷找小妾，也不一定就是起了什么歪心思，就比如说惦记着子嗣兴隆，也是个不错的想法。毕竟夫人生前就只有这一个孩子，顾家的嫡系也只有他，子嗣兴隆一些才是立家之本。”

    李氏手中险些捏碎了茶壶，面上却还是只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随口回道：“纳再多的妾室，生的也只是庶子，顾家人丁已经是十分兴旺，何必还要锦上添花？”

    “二姨娘此言差矣，嫡系的庶子和旁系的庶子也有极大的区别。”

    说到此处，就是完完全全不给李氏留有面子，后者虽说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可常年的高傲却不允许她再三忍让。

    于是这份和谐终于是到了头，李氏狠狠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望向她的目光之中也带了几分冷厉。

    “你当真是要与我作对到底了？”

    孟南珺可不会怕她，眉眼一抬就和人对视上，吐出的话也同样有几分冷意，“二姨娘可好好想想清楚，当初逼迫我做这件事情的是你，如今好不容易等我想通了，不让我做的又是你。我这人做事一向都是随心随性，不受谁人威胁，也不做违心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连靠山都找到了，我还能怕二姨娘不成？”

    即使事情没有说明清楚，但谁都能知晓话里话外的意思，李氏明白她绝对不会对府衙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即也就站起了身来，回头威胁道：“元锦公主尚且是自顾不暇，你以为她还能护你多久？何况她一直爱而不得的被你轻易得到，作为一个女人，她哪怕突如其来发了个善心，也绝对不会维持多久。”

    此言一出，孟南珺就明白她所知晓的并不全面，至少太后那边已经有所怀疑，这种事情她是丝毫不知的。

    于是心情也好了许多，特意给她卖了个关子，“我这么猖狂，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公主，二姨娘可想知晓是因为什么？”

    李氏虽然明白绝不会说出让自己顺意的话来，可脚步还是微微一顿。

    于是就听她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靠山，那定然就是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