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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毕国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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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毕国锋从家里的床上醒来的时候,隔壁家养的那只泰迪犬,又是一如既往地叫嚷个不停。毕国锋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去敲开隔壁家的房门,将那只狗吵闹的事情告诉狗主人。但是碍于邻里之间的面子,却始终没有开口。

    昨晚,毕国锋又一次梦到了他的母亲张慧,梦里面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熟悉而温馨的家。父亲毕卫国拿着报纸坐在客厅的中央,电视里放着闹哄哄的舞会。天花板上的吊灯射出来的是黄澄澄的光,他能清楚地看见厨房里飘出的水蒸气弥漫在那光线之中。

    梦中,毕国锋又一次吃到了母亲亲手做的饺子,可是他一口咬下去,却是没有味道的。毕国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梦境,毕竟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尝过母亲做的饺子,那种滋味早已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但是毕国锋还是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饺子吞到肚子里去,胃部胀鼓鼓的感觉让他感觉心安。

    毕国锋觉得自己傻得可笑,但那是在梦里,没有人会笑话自己。所以,他能心安理得地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去做。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每一次梦的结局都不能够受到自己的掌控呢?

    在吃完饺子之后,毕国锋又在梦里看到了母亲穿上了那套警服,她抱起自己在耳边说:“妈妈去去就来,你要乖乖地,早点上床睡觉。”毕国锋不敢答应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点头,母亲就会放下她然后离开。毕国锋学会了在梦里咬着牙不说话,他以为只要自己不答应,母亲就不会离开。但张慧还是走了,无论毕国锋怎么做,她都是一样轻轻放下毕国锋走了。

    从漫长的梦境苏醒以后,毕国锋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右边的后槽牙越发疼了起来。母亲已经离开他二十四年了,但是那个晚上的发生的一切,却像昨天一样。毕国锋的脑海里闪过昨天晚上郑素问在得知张显要被他们带走时的反应,那种至亲离开时的痛苦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今天是12月19日,眼下对于周惜一案的调查已经迅速展开,可毕国锋获得的成果却微乎其微。昨天在上头的重压之下,他们不得不把唯一具有嫌疑的,周惜尸体发现者——张显先行逮捕。但是毕国锋的直觉却告诉他,张显不会是杀害周惜的凶手。

    今天是12·18模特裸死案嫌疑人第二次提审的日子,毕国锋快速地洗漱完毕,穿上制服。整顿完毕后,毕国锋走出房门从香盒里取出三支香,点着后插在了母亲灵位前的香炉里。像往常那样,口中默默念叨着对母亲的思念。

    “阿锋,我前天给你安排的相亲,结果怎么样。”毕国锋的身后响起了一个严厉却嘶哑的声音,“这次我可是给你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女孩,那可是电视台的台长托人介绍的。”

    毕国锋头也没回地说:“爸,你以后别给我安排相亲了,我想去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自己处理?你找的那些女人哪个能看的?要不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孩子,你就别想我能答应进我们家的门!这个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和人家相处,听明白了吗?要是这次再不成,你以后不用再回这个家了!”

    毕国锋愣了愣,忙说:“爸,你这又何必呢……”

    毕卫国顿了顿又说,“今天晚上八点,圣诞电影周预测大典开播,你早点回来陪我看。”

    毕国锋听到父亲用遥控打开电视机时的声音,“咻”地一声,电流穿过屏幕,嘻嘻哈哈的对话开始从低到高慢慢响起,像一块舞台上方的帷幕被徐徐掀开。

    毕国锋低头看着香灰多到快要溢出的香炉,又轻轻瞥了一眼沙发上的父亲。他抓着钥匙的手使劲地捏了捏,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说,可是愣了半天最后却只吐出一句:“知道了,爸。”

    毕国锋低着头冲出家门,他感到自己的心里堵得慌,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已越来越不像以前的那个父亲了。想到这里毕国锋摇了摇头,他钻进汽车的驾驶室,发动油门朝着警察局的方向驶去。

    十几分钟后,毕国锋在候审室里外见到了12·18案最大的嫌疑人—张显。但令毕国锋感到奇怪的是,在场的除了他以外还站着一干刑警,其中还不乏生面孔。

    毕国锋问一边站着的常志:“这些人是谁啊?”

    常志一脸阴郁地说:“组长你可来了,这是上头派来协助调查的,听说隔壁三上原区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如果有必要的话可能会将案件并案处理。”

    毕国锋点了点头,心想:如果没有必要的话,这桩案子的主导权还是不要交到别人的手里的好。这班老骨头在这个时候被派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三上原区领头的老警员名叫李洪,在刑侦方面非常有经验,他一见毕国锋就皱着眉头说:“你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是呀。”毕国锋点点头。

    “怎么这么晚才来,这可是刑事案件,这么不放在心上吗?”

    “哦……我昨晚查资料查得有些晚了,不好意思。”

    李洪问:“有查到什么吗?”

    “不……呃,我查的是另一桩案子。”毕国锋说,“算是私人的事情。”

    “你这做事有没有点轻重……”

    李洪刚想发火,却被身后的常志拉到了一边:“您别急,组长查那桩案子用的都是私人的时间。”

    李洪听到这话更加不满了:“什么私人的时间,现在凶杀案摆在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私人时间。”

    常志也急了:“组长查的是二十四年前的圣诞凶杀案。”

    “这么久以前的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在那件案子里殉职的就是他母亲。”

    “二十四年前……”李洪心中一惊,记忆慢慢涌入大脑,“你是说张慧……”

    常志点点头:“组长一直就没有放弃过查他母亲的案子,这是局里众所周知的事情,您也别放在心上了。组长虽然脾气古怪,但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做儿子的查自己母亲的案子,这我又有什么话好说呢,天经地义嘛。”李洪这时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他走到毕国锋的面前说,“刚才是我不知道情况,真不好意思,不过我就事论事,你查别的案子归查别的案子,可别影响到面前的这桩凶杀案,毕竟我们是人民警察,是要对全体人民负责的。”

    “我有分寸。”毕国锋淡淡地说。

    李洪点了一根烟:“这次你们这抓的人年龄有些小,我们那边几个案子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案了,我看不太可能是同案犯。或许,这次合作很快就结束了。”

    毕国锋古怪地看了李洪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个先问问吧。”

    “也是,我们也就是来了解下情况。上头说了,那些案子就像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了难受。”李洪猛吸了一口烟。

    毕国锋心中暗忖:幸好他们没有想要主动插手的意思。上头到目前为止给的指令还仅限于协助而已。但毕国锋心里明白,以这几个人的年纪中来看,上头对这个案子可以说相当重视。如果自己在这个案子中短时间内无法取得进展,这几个“老前辈”介入是迟早的事情。

    一支烟抽完,毕国锋征询其他人的得同意后,便让常志将张显带进了审讯室。

    “在里头睡得好吗?”毕国锋在桌子上放下一杯水,有意无意地对面前的张显说。

    “能好得了吗?难受死我了。周惜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尸体的发现者。倒霉催的,要是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不该去找她。”张显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底朝天。

    毕国锋听了这话顿时大动肝火:“身为一个男人,你难道不应该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一点去找她’吗?如果你早一点去找周惜,没准她也就不会死了。”

    “你的意思是,是我杀了我女朋友?”

    毕国锋不动声色,他摸了摸鼻翼,偷偷观察着张显的表情。与前天刚抓回来时不同,张显现在显然已经镇定下来,甚至都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了。然而张显的双眼至始至终却都没敢与自己对视超过一秒钟,假如他的心里真的没鬼,又何必这么畏畏缩缩的呢?

    沉默了一会之后,毕国锋继续问道:“12月18日那天晚上19点到21点其间,你在哪里?和什么人?在做什么?”

    “警官,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天晚上19点以后我就和我朋友刘赫文喝酒去了。直到晚上20点左右,酒喝得差不多了,我就想去我女朋友那里,结果却发现了她的尸体。我发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张显滑稽地竖起三根手指。

    “你女朋友家里的钥匙一共有几把你直到吗?”毕国锋拿过被张显喝干的纸杯用力地捏成一团。

    “应该有好几把吧。”张显看着那个被捏扁的纸杯咽了一口唾沫。

    “那你女朋友就没有给你一把吗?”

    “没……没有。”张显感觉有些不自在,“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是我杀了周惜?”警官,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那天喝了很多酒,头疼得厉害,基本上算丧失驾驭身体的能力了,这我朋友刘赫文可以证明的。”

    “酒后行凶的案例我见得多了,你跟我说这个没用。”

    张显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不信你去问我朋友就是了。”

    又提到了刘赫文,毕国锋心头有些发紧。从属下带回来的口供来看,刘赫文声称他和张显在12月18日那天的20点到21点之间在一起喝酒。但是喝酒的地方却是在涟河大桥附近,而那里是监控摄像头覆盖的盲区。虽然不排除刘赫文做伪证的可能,但这样自己不就成了有意偏向张显是凶手的那一边了吗?说到底,还是张显这个人的嘴脸太让人厌恶。毕国锋感觉越看眼前的这张英俊的脸,越觉得可恨。

    毕国锋让记录口供的常志先停下笔,接着自己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审讯室。他站在走廊里思考着接下去应该怎么办,这个刘赫文显然不能够提供周惜遇害之时,张显的不在场证明,张显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张显明摆着拿刘赫文当他的挡箭牌,他决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否则审问的节奏很可能会被对方所掌控。可现在的问题是,假如张显不是凶手,他为什么不尽快撇清关系,反而一直在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呢?毕国锋越来越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洪见他从审讯室里出来,连忙跑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尸体的发现人还说嫌疑人?”

    “两者都是。”毕国锋抬眼看了李洪一眼说道,“你敢相信吗?前天他发现尸体之后向警方报完警,竟然就在现场睡着了。”

    “荒唐!那个死的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这死的又不是别人,而是他女朋友。我们当时也下意识以为,他就是凶手。”

    李洪摇了摇头:“还真是狼心狗肺啊,这女的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

    “说实话,张显这小子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虽说他喝醉了,但是既然还能意识到报警,那就说明当时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李洪一声嗤笑:“感觉这人,怎么好像是故意引我们警方怀疑他似的。说实话,我干刑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不会避嫌的人。”

    毕国锋沉吟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还是要先捋一捋头绪,这个老油条,不容易套出话来。”

    “后生仔,你行不行啊?问口供这方面我看你也不是很有经验,要不要我……”李洪听了皱着眉头问。

    毕国锋正要答话,却见局里的另一个小组的组长孔德带着手下一行人朝着他们走来。一到他们跟前,先是跟李洪一行人寒暄了几句,套了会近乎。接着递了几根烟出来给几个同僚,可发到毕国锋这里的时候,一包烟却刚好发完了。毕国锋望了孔德一眼,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便自己从口袋里拿了烟,跟着抽了起来。

    一支烟下肚后,众人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孔德开口说:“国锋,情况怎么样,上头可是下了时限了,说是让你半个月内破案。我看这小子不难对付,要是你不行的话,就交给这几个学长去问吧,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刑警了。”

    毕国锋咬了咬牙,眼前这个名叫大腹便便的男人与他平级,平日里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个时候现身显然是来找茬的,于是便说:“这点小事我自己能搞定,如果真不行,到时候再上也不迟。说完,把烟蒂抛到地上一脚踩灭了。

    当毕国锋再次回到审讯室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新的策略对付张显,这次他决定将问话的节奏放得慢一些。毕国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他伸手朝着常志晃了晃,示意他也来一根,但常志没有接。随后毕国锋有意无意地将烟盒丢在了桌上,自己则躺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狭小的房间里很快就变得云山雾罩。张显吞了口唾沫,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那盒烟,却始终没有勇气伸手去拿。

    “张显啊,你知道故意杀人罪一般判几年吗?”毕国锋眯着眼睛,陶醉在过烟瘾的享受中。

    “啊……啊?”

    “你说你还这么年轻,要是进去过一次号子,这污点可是要跟一辈子的,你说是不是?”毕国锋捅了捅身边的常志。

    常志笑道:“这些档案可是会影响你贷款、工作甚至是结婚的,你可要想好了。”

    张显缩了缩脖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毕国锋说,“那你明不明白你父母他们生你养你那么多年,有多辛苦。要是你进去了的话,他们可怎么办呢?据我所知你可独生子,并没有兄弟姐妹。”

    张显低着头,双手不停地在桌子底下剥着自己的指甲,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毕国锋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他开始讨厌张显装模作样的嘴脸。对方不是那种见到警察就会低着头的那类人,张显显然是在用佯装的恐惧代替自己的回答。这种拖延审问进展的把戏,毕国锋当警察的这么多年早已经看腻了。

    “假如说有同伙的话,主动提供还有立功表现。尤其是从犯,一来二去算下来,不用在里头待多久就能出来了,这加减法你应该学过的吧”毕国锋拔出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丢了过去。

    张显笑嘻嘻地拿起香烟和打火机正想点上,可一听毕国锋的话,立马又停了下来:“这……警官,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你别他妈的装怂了,有什么能交代的都赶紧交代了,你的羁押时间不多了,省得我们兄弟带你进进出出的,累不累啊?”毕国锋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在杀了周惜之后,从金景花园逃跑时被人看见了吧。”

    常志看毕国锋如此失态,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赶紧拉住了毕国锋的肩膀。

    “我被人看见了?这不可能。我那天喝了酒后,是去了现场,但我那是去找我女朋友,不是杀我女朋友。”张显将烟屁股从嘴巴里又拿了出来,连同打火机一起放回了桌上。

    “真是块硬骨头,叫目击证人来认人吧。”毕国锋摆了摆手,让人把张显带了出去。

    “锋哥,真是他做的?”常志压低声音问毕国锋。

    “是不是他我不知道,但瞧他那德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先让证人认人吧。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

    毕国锋刚吩咐下去,李洪就靠了过来:“没听说你们还有目击证人啊,待会儿顺利的话,也让我们问问行吗?”

    “可以,如果真的顺利的话……”毕国锋不知怎么的,心里没有什么底气。

    没多久,一个吊儿郎当的矮个子被带到了毕国锋的面前。毕国锋看着他有点诧异:这就是那个目击证人?

    目击证人毫不示弱地瞪眼睛对毕国锋说:“看什么看?不是你们叫我来认人的吗?赶快开始吧,我还有事呢。”

    毕国锋叹了口气,只好让常志赶紧把准备接受辨认的7个人带进了对面的房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目击证人却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躲到了毕国锋的身后,一边躲还一边说:“警官,他们站在玻璃后面都看到我的样子了,要是出来以后报复我可怎么办呀?”

    “不会的,这不是玻璃,这是双面镜。我们可以看得到他们,但是他们是看不到我们这边的,你放心指认好了。”毕国锋耐心地解释道,“你现在仔细的观察,看哪一个是你当天晚上看到的可疑人物。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都可以满足你,比如说要看嫌疑人的背影,侧面,甚至是想要听他们的声音。”

    目击证人一听,这才从毕国锋的身后走出来,他滑稽搓了搓手:“是吗?你们这像演电影一样诶。那你让他们转过身去,我想看看背影。”

    毕国锋打开门向外面的辅警招呼了一声:“让他们几个转个身。”辅警答应了一声,把指令传了过去。

    目击证人盯着几人的背影看了一会,接着伸出手指了指左边第二个人说:“好像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好像?你要确定才行,这对我们警方的侦破工作可是很重要的。”毕国锋显然对目击证人的说辞有些不满。

    目击证人想了想又说:“你这就难倒我了,当时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那附近路灯又昏暗,我也就大致看到个背影。我觉得就是这个人了,左边第二个。”这才他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极为肯定。

    毕国锋心中憋闷,但又无处发作:“好吧,常志你带他出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站在7个人中最后一个身材健壮的张显和排在第二个的那个发福的胖子根本没有任何相似点,无论怎么都不会看错,看来这件案子中能够和张显搭上关系的最后一条线索也落空了。

    这天晚上张显又被那李洪一行人换着方法又审问了好几轮,但最终也没有得到和毕国锋不一样的东西。毕国锋想依着目击证人指认的那个人的体型和特征进行排查,但上面并没有同意。那个目击证人的证言显然不太受信任,而且排查的范围也大得离谱,实行起来也困难重重。毕国锋的调查一时间陷入僵局,而张显的羁押时间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临近下班的时候,毕国锋想起父亲的叮嘱。虽然眼前的工作一时间无法取得进展,他可以选择在规定的时间下班,但是毕国锋宁愿继续留下来加班做些枯燥的排查工作,也不想回家陪父亲看那些无聊的电视节目。

    同为警察的父亲在退休前曾经担任警队的公关,与电视台打交道超过15年。直到退休以后,依旧离不开和电视有关的一切,就连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也与之息息相关。但这不代表毕国锋也会喜欢和电视有关的东西,他从骨子里还是一个把刑侦工作作为自己职责所在的人。这一点与他的父亲区别太大了。

    “组长,我先下班了。你还不准备走吗?”常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毕国锋的身后。

    “你等会儿,张显家的电脑和他携带的手机都查过了吗?”

    “查过了,没有什么异常。和周惜最后联系的时间在案发的前一天,内容上没有特别的,都是情侣之间常说的那些话。”

    “行,明天你都打印出来,我要看一遍。另外,周惜的手机和电脑也让技术组加紧点,我要除了她和张显的聊天以外,所有的手机通讯记录。还有周惜手机上所有使用过的软件,登录过的账号,我也要知道。我还就不信了,这个案子到这儿真的堵死了。”毕国锋揉了揉眼睛又说,“你先下班吧,我手头还有些工作没做完。”

    常志看了一眼毕国锋的电脑屏幕,上面是播放的是张显家附近几条街道的监控录像,于是便问:“张显的这条线不是断了吗?那个目击证人指认的人和张显根本天差地别,而且你看那几个同僚也一样拿他没辙,咱是不是不用盯那么紧了。”

    “命案哪里容得下半点怠慢,上头可下了时限了,说是……”毕国锋顿了顿,“算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打你电话。”

    常志心中一凛,明白了个大概,也不再追问下去。他答应了一声后,便拿了衣帽架上的外套走了。

    之后的时间里,毕国锋又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的监控录像,但依旧一无所获。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才刚刚迈过7点。毕国锋拿起手机思忖着要不要给父亲打个电话,可犹豫了半天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毕国锋看着难以消磨的时间,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早上父亲和他说的那些话。这些年,在父亲的安排下大大小小的相亲已经有过上百次,但像这次这样重视,却还是头一回。毕国锋不知道父亲是基于什么原因,将岑敏称作一个好女孩。除了父亲一直强调的,对方是电视台台长托人介绍的这一层理由之外,无论是从外形上,还是性格上,他都不觉得岑敏是一个值得自己喜欢的人。

    毕国锋是一个性格执拗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同样的,他不喜欢的事情,也一样绝没有人能强迫他去做。毕国锋躺在椅子里,用圆珠笔挠着后背,思考着如何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但是偏偏那天自己在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岑敏以后,对方就再没有联系过他。想到这里,毕国锋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为今之计,他只好期待局里的数字档案库里,会有岑敏的个人档案。虽然利用公安局的资源私自调查别人,属于违反法律的行为,但是这次毕卫国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若不是真的敷衍不过去,他也不会选择铤而走险。毕竟,他用的是自己的个人IP登录,留下来的痕迹全部会被记录在服务器上。如果被上头知道了,轻则记处分,重则那是要开除警籍的。

    很快,数据库迅速调出了一连串的档案,毕国锋抄下了档案上不知道何年何月登记的手机号码。接着,毕国锋又百无聊赖地翻阅了几页岑敏的个人信息。从就读的学校,到户籍的迁移,税金的缴纳,福利的领取,信息各自完备。可令毕国锋觉得奇怪的是,接下来有几页档案却被受到了加密,以自己的权限竟然无法查看。

    “铃……”就在这时毕国锋通过岑敏老家进行筛查,试着从横向进行信息匹配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喂?阿锋,你下来一趟,我有新的发现。”电话自动接通了,是局里的内线。

    毕国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动,赶紧放下了手头的搜索工作,接着关掉了电脑和暖气,拿着外套朝着电梯走去。这个电话是地下解剖室打来的。如果电话的那头说的是真的话,那就意味着这次周惜的案件肯定有了新的进展。

    几分钟后,毕国锋在地下解剖室见到了局里的法医刘律今和周惜。刘律今和以往的毕国锋见到时一样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很多时候,毕国锋在解剖室里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一具行走的僵尸。动作机械,表情冷漠,仿佛不想与这个世界有半点瓜葛。而周惜,则赤裸着身体躺在解剖台上。肚子上的肉像打开来的两扇门,挂在身子两侧。

    “阿锋,你今天照过镜子没有?”刘律今问。

    “没……怎么了?”毕国锋愣住了。

    “你的脸色很难看,又熬夜了?”

    “哦……是呀。”

    “你妈的案子都过去这么久了,在我看来真的已经查无可查,你要不还是……”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为我妈的案子熬夜呢?”毕国锋不喜欢别人干涉他工作时间之外的自由。

    “呵呵,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你先看看她吧,这具尸体不简单呢。”刘律今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周惜。

    “有新的线索了吗?”毕国锋一边带上口罩和手套一边问。

    “嗯,我刚刚觉得有些地方没看仔细,所以才把她又请出来,再勘验勘验。”刘律今打开墙上的电视机,“你先看一遍,和我说说看你的想法,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毕国锋有些惊讶,他赶紧低头开始仔细检查了起来。几分钟后,毕国锋便有了新的发现。

    “刘教授,被害人脖子上的淤痕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初验的时候检测报告里好像并没有这么多痕迹才对。”

    “嗯,嗯……”

    “刘教授?”毕国锋回过头,看见刘律今正专注地看着电视上的娱乐新闻,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听进去。

    “阿锋啊,你有听说过桑晴吗?”刘律今问。

    “不认识,是谁呀?”毕国锋有些不解。

    “你看着新闻里说的,明天圣诞电影周的第一天,她的新电影要开发布会呢,叫什么《冬季恋歌》。”

    毕国锋对皱了皱鼻子,但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我对现在的新电影不是很懂,我倒是觉得他们是现代社会豢养的另类小丑,有时候演着演着恐怕他们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我们分得清真假不就够了吗?”刘律今说,“来和我说说,你发现什么了?”

    我们分得清楚,毕国锋想到自己父亲现在的样子,不由地一阵好笑。他在水龙头下仔细地洗干净手套,这才回到解剖台前:“周惜脖子上的淤痕,比我在验尸报告里的照片上看到要多了不少,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律今点点头,他指了指周惜脖子的位置:“被害人的死因,在我们发现她脖子上的淤痕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确定。凶手的力气很大,使得淤痕的位置十分集中。但是今天,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初验后的某一天里,被害人脖子上的淤痕开始增多,直到今天被我发现。这些淤痕,大多都很浅,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觉。”

    “这是为什么呢?死者身上的淤痕显现的时间不应该有先后之分。而且你看这些淤痕的形状都呈叶片状,也与其他的淤痕大相径庭。”

    “这也不一定,人体是个奇特复杂的系统。人在活着的时候,血液的流动会使淤痕产生的速度非常的快。但是一旦脏器停止工作,血液流动停止,淤痕的显现就会发生延迟,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这种情况。”刘律今解释道。

    “您是说,这些新的淤痕是在死者死后才留下的。”毕国锋回想起过去办过的案件中,有些凶手确实会为了确定被害人是否真的死亡,还会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伤害,可周惜身上的淤痕如此细微,不像是出于这种目的。

    “你先别瞎猜了,专家组对凶手的心理画像出来了吧,你说来听听看,我帮你分析分析。”刘律今看出了毕国锋的疑虑。

    “专家给出的意见是:凶手的年龄大约在30至40岁之间,男性,体格健壮,性功能障碍者。刘教授您看,这能帮助分析淤痕的成因吗?”

    刘律今在听到毕国锋念到最后一项的时候发出一声冷哼,“性功能障碍?胡闹。”

    毕国锋愣住了:“教授,我还以为我们在这个点上面已经达成一致了,”听到这里毕国锋心中一沉,“我们初步推测凶手是因为性功能障碍引发被害人对其嘲笑甚至侮辱,而导致的激情杀人。脱去并带走被害人的衣物,是为了掩盖其身体缺陷的‘遮羞式’反应。而且性功能障碍人群之中,很多是对异性的身体没有生理反应,但是对特定的物体却有。我觉得那件被拿走的衣服,很有可能是凶手留着作为唤起自己性欲的工具。您要推翻这个观点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你听我说就是了。在现场勘验的时候,我们发现被害人的排泄物散落得到处都是,而且形状也失去了规则。不难判断,这是凶手在杀死被害人后,脱下其衣物时造成的。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可以争论,被害人必定是在死后被脱去的衣物。但是从对被害人阴部的检查来看,在她被害之前,并没有发生性行为的痕迹。这样就出现了,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没来得及发生性关系,和凶手没有能力与其发生性关系,两种情况。”刘律今说,“你推测凶手是性功能障碍人群属于确实有可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暂时无法证明凶手与被害人有没有做过前戏。假如说两人做过前戏,那么凶手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结果因为性功能障碍的问题而产生了杀人动机。但是如果两人连前戏都没有做过,那我们就不能确定凶手是因为‘性’纠纷而杀人。

    “前戏?”毕国锋听到这个词有些不适应,“可是死者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如果两人不是为了办那事,为什么要到床上去呢?”

    刘律今的嘴角难得闪过一丝细微的笑容:“被害人是裸体死在家里的床上不错,但是我从她的体内里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体液,在没有新的证据的支持下,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草率地做出判断才好。”

    “这倒也是。”毕国锋交叉双臂,陷入了深思。

    “对了,你以前有没有听我和你说过一个案子?”刘律今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您和我说的案子多了去了,我哪记得是哪一件。”

    “哦,这样啊。”刘律今顿了顿说:“在我刚当上法医不久,遇到的一个案子。凶手将被害人赤身裸体地吊在了树上,背部用碳素笔写着巨大的两个字—‘下贱’。尸体运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出现巨人观了,尸体体内的检测着实费了我不少的工夫,但是还是发现了不属于死者的体液。之后警方迅速控制了与死者有感情纠纷的几个男子,其中一位男子的DNA与死者体内发现的精液相匹配,可那个嫌疑人在之后却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件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在当时几乎要成为一个悬案。”

    “那后来怎么样?”

    “后来,还是一个新进的实习生提醒了我。”刘律今说,“他说,即便在尸体体内发现了不属于她的体液,我们也不一定可以判断是出于‘性’纠纷引发的凶杀。把嫌疑人定在被害人亲近的异性好友之中,会不会有些先入为主?我这才想到,凶手在杀害被害人的时候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混淆我们警方的判断,而‘性’就是其中一种。”

    毕国锋从来没听刘律今讲过这个案子,不由地听得入了迷:“那你们后来抓到凶手了没有?”

    “当然,我们当然抓住他了,你绝对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被害人住在同村的表哥。而那名凶手的杀人动机说来也够可悲的,他是因为自己找不到女朋友,被异性缘极好的被害人所嘲笑,最终怀恨在心,所以才对被害人痛下杀手。而被害人在遇害之前,确实与刚才我提过的那个嫌疑人发生过关系。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却无形中左右了我们警方的判断,可以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您说的这个案子确实有值得参考的地方。既然凶案发生时,会有主观的和客观的因素会扰乱我们的调查,那我们要如何看待周惜这个案子呢?毕竟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证据实在是太少了。”

    刘律今一愣:“证据少不代表可以胡乱推理啊,有些事情是不能想当然。不过好在我们现在掌握了可靠的新证据。”

    “新证据?啊……”毕国锋拍了一下手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您是说这些新的淤痕?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将这些淤痕和凶手的杀人动机联系起来……”

    刘律今好奇地看着毕国锋:“呵,阿锋,你多久没谈过恋爱了?”

    “啊?”毕国锋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是吻痕啊,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你就从来没和女孩子……那个吗?”刘律今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你爸给你介绍过多少回相亲了,都没成吗?”

    “刘教授,您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毕国锋不知道刘律今为什么又扯到这件事上,顿时变得很不耐烦。

    刘律今不满地看着毕国锋说:“阿锋,你别老和你爸对着干,他也是为了你好,当年你妈那件事,受害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你爸他也很痛苦。现在你到了这个年龄,应该能够体谅他了不是吗?而且……”

    “刘教授,这个案件还有什么线索你快说吧,要不然我回去了。”毕国锋冷冰冰地看着刘律今,完全理会他话中的好意。

    “好好好,我不要管你了,你的事,你自己解决吧。”刘律今摆了摆手,“话说回来,被害人脖子上的这些吻痕,你想到什么了。”

    “您刚才通过这些吻痕显现出来的时间判断,这是被害人死后才造成的。可那名凶手为什么要去亲吻一具尸体的脖子呢?”

    刘律今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一边收拾手边的手术工具一边说:“这还要联系到另外的一些线索来分析,我在解剖被害人的时候,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家酿的梅子酒、巧克力和一种名叫苯海拉明的止吐药。可他们在凶案现场除梅子酒外,苯海拉明和巧克力却都不翼而飞,显然是被凶手与衣服一并拿走了。前面两样东西我们尚且可以理解,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周惜在与凶手见面之前,非得吃下止吐药呢?苯海拉明这种药物用到的地方非常少,从你拿来的周惜就医记录来看,她最近没有犯过什么病,这个止吐药的用途着实令人怀疑,关于这药你要好好地去查一查。”

    “好,我记下了。”

    “嗯……”刘律今叹了口气,“凶手在杀害被害人之后,还狠狠地亲吻了她的脖子。不管凶手是因为没有得逞而恼羞成怒地行为,还是丧失理智后的疯狂举动。这都已经侧面反映了这名凶手的情绪极端的不稳定。现在最让我担心的是,这名凶手可能存在变态心理,而且还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他在杀人后不仅没有仓皇逃跑,反而在现场逗留许久,清理了可能留下指纹的药物包装盒还有巧克力,随后在周惜的脖子上留下吻痕。”

    “刘教授您的看法是,凶手具有antisocialpersonalitydisorde型人格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听说发现被害人尸体的时候,她的衣服没有找到是吗?”

    “是这样的,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没向您请教,为什么凶手要拿走被害人的衣服呢?是因为那件衣服的存在会暴露凶手的身份吗?像现场消失的苯海拉明和巧克力一样?”

    刘律今眉头深锁:“这不好判断,当然你这样的推测也不一定没有可能。我个人猜测凶手有可能是以保留‘战利品’的目的拿走被害人的衣物的。”

    “战利品?”听到这个词毕国锋有些讶异。

    “对,你刚刚问我凶手是否具有antisocialpersonalitydisorde型人格。当然我们现在还不能断定……”刘律今顿了顿后说,“假如说他有这样的倾向的话,那么拿走被害人的贴身之物,那他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羞辱被害人,这是antisocialpersonalitydisorde型人格中算是比较典型的例子了。像这一类人,他们对自己的越轨行为往往没有半分惭愧,反倒很有可能是异常的得意。杀人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满足自我价值观的手段,如果你不尽快抓到他,等到他的杀人快感消磨殆尽,他迟早会犯下第二桩案子。”

    继续作案?毕国锋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刘教授,那你说张显像是那样的人吗?”

    刘律今说:“我说不准。虽然现在证据不足以证明张显是杀人凶手,但是他毫无疑问还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您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毕国锋轻声嘀咕道。

    刘律今听了不置可否:“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走了。”刘律今将周惜的尸体推回陈尸柜,接着关上灯,和毕国锋退出了实验室。

    两人沉默着走进电梯,这时刘律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推了推毕国锋问道:“你爸最近又迷上什么电视节目了,我好久没见他找我下棋了。”

    “他呀……”毕国锋一听刘律今提到自己的父亲,就很不耐烦。

    “虽然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有时间要多陪陪他。一个人有多寂寞,才会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呢?这个道理不难懂吧。家人嘛,总要互相体谅。”

    毕国锋对刘律今的话不置可否,心道:如果你知道我被威胁,不和我爸说的那个女孩交往就要被赶出家门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说呢?

    刘律今看着毕国锋老大不情愿的表情,也是无可奈何,他话题一转问道:“国锋,你妈那件案子,你现在还在查吗?”

    “查呀,只要一天那个凶手没有落网,我就会一直查下去。只是时间拖得太久,越来越困难了。”

    “嗯……”刘律今叹了口气,“依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有些真相不一定要去揭开。这么多年,连伤口都长出新肉,结的痂早也掉了,又何必还惦念着那块疤呢?”

    “你别说了,我的伤口从来就没有愈合过。”毕国锋认真地看着刘律今,那炙人的目光和他刚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局里时,几乎一模一样。

    刘律今一时语塞,他默默地收回目光:“行了,我劝也是白劝,随你便吧。”

    最后,两人在警局大院里沉默着抽了一支烟后,踩着月光分手了。毕国锋提出开车送一程刘律今,但是刘律今却意外地没有答应。毕国锋知道刘律今的脾气,所以没有坚持,之后便自己开着车回到了家里。刚进家门,毕国锋就看到毕卫国的头斜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就像和自己出门时没什么两样。毕国锋见自己回来,父亲没有和他打招呼,以为他睡着了,便想去叫醒他,让他进里屋去睡。

    “你回来了?”毕国锋的手还没有碰到毕卫国,毕卫国就突然说话了,“说好八点钟,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幸好节目我录着呢。”

    毕国锋看着毕卫国的模样摇了摇头,心想:难得陪你看一回吧,最后一回。毕国锋摸了摸脸颊,不知怎么的,那颗牙忽然变得不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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