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颠沛流离(三)
雨墨一早便在膳房忙碌着,要为娘亲做一顿可口的饭食,只因今日正是雪夫人的生辰。
自年前秦王亲自将她送回相府,丞相对她们母女的态度也已渐渐缓和,虽有多年不曾为雪夫人做寿,可今年却是不同。
前日姜丞相亲自给雪夫人送来两件新做的玄丝长裙,又送了一对碧玉耳环当作寿礼,更约定今日会来旭园陪她午膳。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后,雪夫人的心态早已不似当年,面对夫君突然的改变,并未表现出该有的惊喜。
云阳城地处南楚腹地,春日素来多雨,可今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微风拂面,空气飘荡着青草的清新香气。
已近午时,雨墨的饭菜早已做好,只等着姜承泽一到,一家三口便能一享天伦。可待那些饭菜都凉透了,依旧未见姜丞相的身影步入旭园。
雪夫人木然望着桌上重新热过的菜肴,嘴角一弯,执起竹箸,浅笑道:“墨儿,别等了!吃吧!”
姜雨墨讪讪一笑,给雪夫人递过一碗热汤:“娘亲尝尝墨儿的手艺如何?这芙蓉汤墨儿可是依着娘亲的法子整整熬了一个时辰呢!”此刻她面上虽是带笑,心中却很是不悦,今日娘亲生辰,爹爹竟然言而无信,着实令人费解。
殊不知她们母女在旭园中用膳之时,云阳城的南城门竟被数千流民所围,城中人出不去,城外人更是进不来。
云阳乃京畿重地,莫名被流民围城岂是儿戏。因着福玄帝不理朝政多日,众臣皆唯太子之命是从,希望这位未来的皇帝能对此事有所决断。
若依兵部尚书公仪墨之意,便是不问青红皂白要将这些无故围城之人统统抓起来问罪,可云阳府尹陈一凡却厉声反对,只道城郊监牢虽是牢不可破,却无论如何也容不下数千人。
众臣围绕如何处理这些流民一事,在摄政堂争论不休。
直至丞相姜承泽拂袖一咳,走到主位朝太子一拜,道:“殿下,那些流民长此以往,恐惊动圣驾,到时只怕众臣都要跟着受牵连。”
众人见状,皆噤声不语,等着太子给他们拿主意。
轩辕朗一袭淡金色朝服,端坐于摄政堂主位,抬眸撇了一眼座下众臣,端起茶盅轻轻吹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一口茶喝罢,剑眉高挑,眸中显出一抹不屑之色,斥道:“不过区区几个流民罢了,就把你们吓成这副德行!”
众人见太子发怒,皆惶恐不已,纷纷下跪高呼:“殿下息怒!臣等该死!臣等无能……”
不待众人说完,轩辕朗早已急不可耐,厉声打断了他们:“好了!尔等皆是朝中重臣,如今这样若传扬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众臣越是如此,轩辕朗心中之气越重,回想自己大婚当日险些叫那些流民扰了心绪,眼下不到月余,竟又发生围城之事,如何不令人心烦意乱。
“皇兄说的极是!尔等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当真该死!不过几个流民而已,竟让诸位大人这样惧怕,若传扬了出去,我南楚国的脸面何存?”
人未到,声先至。
众臣并着太子轩辕朗在内,皆是一脸诧异,望着这位突然闯进摄政堂的参事——秦王轩辕澈。
“老臣参见秦王殿下!”众人尚在惊诧之中,丞相姜承泽一人却早已上前俯身见礼。
这时,兵部尚书等人方才跟着见礼。
“臣等参见秦王殿下!”
只见轩辕澈一袭藏蓝色玄丝朝服,俊美如画的眉眼冷漠如昔,薄唇轻启,吐出“免礼!”二字后,便朝太子轩辕朗拱手作揖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秦王的到来,着实出乎太子的意料,眼下见他向自己行礼,只得勉强一笑,道:“四弟,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多礼!日前听闻四弟思母心切,整日闭门谢客,不知今日怎会得闲来这摄政堂?莫非……”
轩辕澈见太子一脸虚伪笑意,顿然思及母妃之死,便恨不能立时将眼前这人斩于剑下,负于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指节微微泛白,冷眸中寒光闪烁,震得轩辕朗浑身一颤,余下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多谢皇兄挂念!臣弟受父皇重托与皇兄共同主理摄政堂,却因母妃离世之事多有延误,如今云阳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臣弟怎敢独善其身,不管不问呢?”
轩辕澈的冷漠朝中人尽皆知,故而他眼下的神态,众人并不觉有异。倒是太子轩辕朗的脸色明显一白,分明对秦王的到来不甚欢喜,可嘴边却始终带着笑意:“四弟言重了,不过几个荒野流民罢了,哪里能搅出什么大乱子?”
众臣见太子如是说,亦跟着点头附和。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只是几个乡野小民不知天高地厚,任意所为罢了!”
“……”
众臣如此,已算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秦王与太子之间,他们无论如何是要选择太子的。
轩辕澈冷哼一声,对这些人的趋炎附势甚为不齿,此刻剑眉轻蹙,撇向众臣时,凤眸中的冷冽之态叫人不敢直视。
倒是姜承泽一直不卑不亢,颌首未语,直到秦王沉声相问:“既然太子殿下与诸位大臣都觉此事尔尔,本王敢问一声殿下,预备如何处置那区区几个乡野小民呢?”他故意加重了语调,冷眸直视轩辕朗。
轩辕朗性格本就跋扈,仗着太子的身份从来便是个恃强凌弱之辈,眼下秦王如此逼问,他心中早已怒火腾腾,可这摄政堂不比寻常地方,又有十来个朝中重臣在侧,他只得强压着那股怒火,冷笑一声后,说道:“四弟当真是个急脾气,此事发生云阳城,自有云阳府尹处理。”
“哦?!”轩辕澈挑眉,瞥了云阳府尹陈一凡一眼,见他正颤巍巍半躬着身子,不敢抬眼看自己:“那不知陈大人预备如何处置此事?”
陈一凡抖了抖宽袖,打躬作揖道:“下官愚钝,昨日已责令抽调另三城守卫前往维持秩序,只是那些流民日夜围守在南门,并未闹事,只将城门围的水泄不通,无人可从其间通行。只怕时日一长,城内百姓亦要怨声载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