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吧。”
    陈乐以为金如怨就是想保护那小女孩。
    毕竟小孩子挨上那一枪，那种脆弱的身体是必死无疑的，没任何悬念。
    但一个成人的身体构造就结实很多了，狙击枪只要不是打在要害处，避开心脏，脖子，大脑的位置，哪怕吃上一枪，最多出点血，受重伤，急救得当一般是死不了的。
    却是没想到，银弹对狼人族是致命的吗？
    仔细想想的话，电视里好像确实也都是这样，都是拿银打狼人的。
    看起来是有些依据的。
    “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金如怨已经连说话都很吃力了，声音也是越来越轻，连想抬头看看镜子都做不到了。
    陈乐只得把金如怨轻轻的平放到地上，让她平躺着，脸朝向篝火这一侧。
    这也让金如怨能顺道看到小镜子里的自己。
    她觉得还好，虽然有些憔悴，惨白，肤质有些差，倒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一样的美丽。
    还行！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发生的事，都在眼前一一浮现了出来。
    感觉视线都有些模糊了，突然间，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果然还是……不想死啊……
    陈乐左看看，右看看，很想找点什么，解决眼下的困境，但他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才好，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也完全不明白。
    “你明知道对方是来杀你的，为什么还要救那个女孩呢。”
    明明对人家态度那么冷淡。
    当然，对其他人也是一样冷漠。
    陈乐一直觉得金如怨超级冷漠，超级铁石心肠的。
    “是啊，为什么呢？”
    金如怨也不太明白，可能是，不想因为自己牵连其他人吧，可能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又或者，是因为曾经也有人这么帮过绝境中的自己吧。
    “还有，你开车时，就说过外边很危险，因为他们进不了城市吗，但你离开城市，他们就会来追杀你是吗，所以你也不能在外过夜，即使如此，你还是来看何之之母亲了？”
    金如怨没回答。
    她当然知道族内的情况，知道自己的处境，更知道自己的危险了……
    最后说出口的话是。
    “从小，族人，长辈，父母，都教导我们，是不能跟猴人族相交过深的，这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你永远不知道别人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恶魔，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为了一点微薄的金钱，转头就把你卖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对他们狼人族也适用。
    可能前一刻还跟对方很交好，下一刻，就被对方出卖给什么富商，权贵，猎人了。
    这是历史的经验，是无数血的教训的总结。
    “虽然跟猴人族很像，但终究还是有不少差异的，……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吗？”
    陈乐当然知道，第一次见面他就发觉金如怨的眸子是灰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感觉与常人有些差异。
    当时就觉得很像动物的眼睛，现在总算明白了，是狼，这是狼的眼睛。
    “其他跟着我们进京的族人，都会戴上美瞳，以防被人从眼睛看出问题来，但我没带，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乐想了想道，“……因为你觉得那样就不美丽了，你眼睛本来的样子就很漂亮，而且，女生的话，眼睛变颜色，别人只会以为你是戴了美瞳，而不会多想。“
    金如怨无力的笑笑道，“你确实很聪明呢，虽然我被说了很多次，但我比较任性，就没戴。”
    最多也就外出的时候，总会戴个墨镜。
    “虽然，猴人族律，法上讲究人，权，平，等什么的，但那也只适用于猴人族，对于我们来说，要是在城市里暴露身份，是很致命的，必须小心翼翼的生活，隐藏自己，这也是金刚他们不敢入城的原因。”
    “我们，不能跟猴人族有过多接触，交涉。“
    所以，金如怨总是保持一副冷漠的姿态，跟所有人拉开距离。
    最多也就是商业交涉的时候，会保持公式化的微笑。
    她必须要赚钱，要照顾底下跟随她们的族人。
    金如怨说道这，顿了顿，仿佛有些愧疚道，“何之之的事，也是一样，高利贷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人，……敢在首都王城放高利贷做这种违法事的，背后必然有身份极高的权贵撑腰，弄些暗地理的人为自己做些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
    ”我们不能跟那些人产生矛盾，不能得罪任何人，我们必须小心又谨慎的生活，因为我一旦暴露，死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那些这么多年一路追随我父亲，一路坎坷坚持过来的族人。”
    “事情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会选择那么做吧。”
    避开麻烦，减少争端，苟且偷生，这就是生活在京都的狼人族现状。
    陈乐忽然间有些明白了，他有些理解金如怨这个人了。
    隐藏在她孤傲而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颗与常人无异的心，是想要好好的与人相处，却只能小心活着的谨慎，还有那必须为自己其他族人打算，为大家着想的令人动容的心灵。
    “我记得一个长辈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们不是通缉犯，这天下之大却没有我们的容生之地。”
    这话，不仅仅适用于他们，其实也适用与猴人族之外的其他苟延残喘的种族。
    “……”
    这时候，陈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话间，金如怨的眼神也陷入虚无，眼前仿佛再一次看到了从前那艰苦的日子。
    喃喃说道。
    “从小，我父亲这一派就在族内斗争中失利，被从族中赶出来了。”
    “跟我们一起的，还有235位主和派的族人。”
    “我们徒步了数万里路，经历了暴雪与狂风，酷暑与沙漠，只为寻找一处安生之所，但是……没有！”
    “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嘲讽，漠视，袭击，贪婪，还有狡诈。”
    “一路上，多少族人死于饥饿，寒冷，沙漠，炙热，疾病，那种一步步走在绝望的道路上，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苦难等着你，折磨你的日子，那是有多绝望，甚至很多时候，天亮都不敢乱走，只能避开猴人族，趁夜赶路。”
    “说是赶路，大家也都不知道要去哪，每天都跟无头苍蝇一样，一旦不小心进入其他种族的领地，还可能受到袭击，父亲说也不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能他们自己的食物，水都不够。”
    “有人放弃了，有人绝望了，有人自杀了，那段时间，是地狱般的日子，很多时候，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族人慢慢的死去，只能做出痛苦的决断，抛下生病的人，防止他们传染给其他人，还有人会主动选择死亡，每一天都是煎熬。”
    “……”
    “那时候，经常有人，或者有人等死，每一天，每一天都只有不幸，我妈妈就常跟我说，就算再不幸，女孩子也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尤其是身上的毛发，跟指甲，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美美丽丽的。”
    “这样别人看到你的美丽，心情也会美丽起来的，大家心情也会好起来的，至少能有点开心的事……，可是最后，妈妈也得病了，父亲不顾所有人的抗议，拼了命的背着她进城找医生，然后，被猴人族中的一些富人权贵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出动猎人来抓捕他们，也不知道是要拿去研究还是收藏，……对于那些猴人族高层权贵来说，我们只是玩物而已，而且……”
    金如怨说道这，顿了顿，感慨了句，“猎人，猎人，猎的，其实不是动物，而是所有其他种族的人！”
    “怎么会……这样？“
    陈乐惊的一下瞪大了眼睛，他一直觉得猎人是好人，是抓坏人，帮助别人解决困难的，猎人……猎的是其他种族的人？
    “那天死了十多个族中的勇士，才把父亲救了回来，至于我的母亲……”
    金如怨眼泛泪光的，没再说下去。
    两人之间是久久的沉默。
    气氛也随之陷入僵硬，凝重。
    陈乐身为猎人，忽然也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愧疚。
    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对不起！“
    这话让金如怨轻轻笑开了，“又跟你没关系，你想当猎人也没有错，我曾经确实挺恨猎人的，但后来……猎人之中也有好人的。”
    “就在那时候，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有两个猎人站了出来，当然还有黑夜，我们一族都是十分感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