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哀莫大于心死
“身子可养好了?”他一把将翠红拉到身边坐下。
“托阿赟的福。”翠红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贴得极紧,恍惚间,他似乎闻到了莫芊桃身上独有的气味,顿时有些迷惑。
“给我生个儿子吧。”他一句话有些沉重。
翠红听了喜不自胜,她好不容易弄来和莫芊桃一样的香粉,现在看来是奏效了,只要她能顺利生下儿子,纵然是凤榕溪也得礼让她三分。
之后的好些日子,吴穆赟都未曾踏足过凤榕溪的清荷院。凤榕溪全然不知自己已将他得罪。
*
离槐岚村几百米的远的地方,有几乎隐蔽在其中搞打猎为生的猎户人家。他们靠山打猎,靠水吃饭,生活也算无忧。
“大夫,一个多月过去了,她为何还不醒?”莞姚着急的来回跺脚。
大夫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怕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
莞姚瞎蒙了。
“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大夫您可一定要尽力呀,她一个人怪可怜的。”莞姚一想到她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莞姚便悲从中来,原本郁郁不闷的心情顿时也烦躁起来。
可怜的桃妹子,怎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这般心如死灰,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大夫说着,神色变得肃然,“我若不是看在你给的诊金高,我亦不会大老远跑这里来给她看病,你信不过我大可另请高明。”
说完,大夫甩手而去,莞姚是如何道歉也不管用只得缠着大夫再想想办法。
“一切都是命,看她自己造化,你找再多的大夫也不管用。”大夫扛着药箱子,一把将莞姚推开。
莞姚顿时瘫软在地上,欲哭无泪。
“大姐,这人还救不救?你说这么一人放在我屋子里,我总觉着……”
晦气得很……
猎户苦着脸,很是为难。
“她只要还有一口气才,我就不会放弃,你放心吧,我不会少你银子的。”莞姚站起来,心里慌得很。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她死,这样也好,就当她死过一回,以后的人生才能不前尘往事左右。
猎户叹息一声,走了。
她抹掉眼角的泪,走到床边坐下,床上躺着的人儿形同枯槁,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若不是还透着微弱的气息,说她是个死人也不为过。
莞姚沾湿绢子,为她擦拭面孔,忽而想起初见她时,是那般娇俏可人,一张白皙透亮的脸看着十分明媚。
怎地一眨眼,就是这副景象。
心头猛然一紧,莞姚想到一个月前偶尔救下她的情形,如今想来依然心有余悸。
那日,正巧在街上遇到大夫,说手中有安胎的良方,她便买了一副,想给莫芊桃送去,走到半路不知怎地忽觉心慌不已,便加快了脚步,没想到一崴脚落到了河里,正好遇上顺水流下来的莫芊桃……
若是她再迟一会儿,一尸两命尸必然的。将莫芊桃从竹笼子抱出来时,她下体已被鲜血染红,缓过一口气后,她便一直疼得尖叫,当下孩子便保不住了……
莞姚视线一转,停留在她平摊的小腹上,心里顿时悲恸不已,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但愿他能早些投胎,再找户好人家。
想到这里,她打算入夜后烧些纸钱过去,好安抚那可怜的小人儿。
“桃妹儿,我知你整个心已经沉入海底,可你到底还年轻,未来还长……我亦不知该如何劝你,只愿你能醒来,若淳沣知道你这般情况,必定不好过……”
提到夏淳沣,莫芊桃的手指轻微的颤动了几下,只是莞姚未曾注意到。
又说了会花儿,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莞姚便开始给她喂食米汤,之后对着她有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趣事,只愿一扫她心中的阴霾,能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转眼间,墨色已经弥漫,莞姚本想着抹黑回去,可深山老林的终究不安全,便留在猎户屋中铺上草垛子将就一晚上。
天色微亮,莞姚被林间鸟叫激醒,揉了揉双眼,视线有些模糊。手往床上一搭,没有碰触到莫芊桃的身躯,她顿时一个激灵,站起身朝屋里环视一周,发现门扉半掩,便爬起来,一咕隆的冲了出去。
门外长着数十棵凌霄树,郁郁葱葱的相互攀着枝沿,垂下开满浅红色花朵的枝条,一朵两朵三朵合并在一块,探着枝丫儿好似少女柔软柔夷,煞是好看。
一个素白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立在花前,没有半点声响。她浑身笼罩一股悲怆,浓烈得能让人轻易被感染上悲伤的情绪,此刻,她心凉的几乎接近死亡。
莞姚定眼一看,确定是莫芊桃没错,生怕是自己花了眼,她立刻冲了上去,却发现她双肩在抖动,一双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来回得抚摸着,就好似肚子里的胎儿从未消失过一般。
“桃妹子……”莞姚感觉她就像个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她收回僵硬得手,顿了顿,不敢再上前。
莫芊桃缓缓开口了,她得声音很轻,缥缈的如同沙尘,让她听得十分不真切,却能感受她内心起伏的情绪。
“每夜入睡时,我都被他压得踹不过气来,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好……有时……半夜会抽筋,甚至手脚麻木浮肿,不过……这些都无碍,你要他能健康的生下来,我吃再多的苦也无碍的……”
细细听来,莫芊桃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眼泪枯竭,她眸子猩红,没有半点精神,“他调皮得很,一觉得饿,就立刻在我肚子捣蛋,吃饱了,便又安然的睡去了……就好似个混世魔王一般……他昨日还好似安安稳稳的待在我肚子里,怎么忽然就没了?”
“妹子……妹子……你不要这样……姐害怕……”莞姚看着她,就好似一团逐渐消散,又在聚拢的青烟,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又担心她是回光返照。
莫芊桃缓缓转过身,双眸无神,面无表情,“是男孩还是女孩?”问完,她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男孩……也就比巴掌大一些……还看不出来像谁……”
想到那画面,莞姚亦是心疼的不得了。
听到这话,莫芊桃好似被人用千刀万刀狠狠的扎心脏一样,痛得无法呼吸。她扬起头,狠呼一口气,将堵在胸口的怨气全部吐出,可内心的痛处,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好似化作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还两个月他便能出世了,我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她仰头哀吼着,一便便用拳头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恨不得将所有的痛苦,甚至包括她自己一并揉碎,免得她日日饱受痛苦和煎熬。
“妹子……”莞姚悄悄朝她靠近,“妹子,你莫要这样……你还有淳沣,你可知淳沣去了何处?”
夏淳沣?
是呀!夏淳沣去了何处?
他的亲生骨肉被自己的奶娘活活祸害死,此时,他又在何处?
想到这里她觉得十分可笑,于是张嘴便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充满了酸涩和痛苦。她怎能这样自暴自弃,杀害她孩儿的凶手,还未得道惩罚,她怎能轻言生死,放任仇人在世上逍遥快活。
此刻,她心中起了杀念。
她站起身,朝屋里走去,莞姚紧跟其后,见她四处翻找,便问道,“你在找什么?”
莫芊桃一愣,用什么当凶器好呢,若受大刀无处藏身,只怕她还未找到夏莲枝便被人活捉了,又得受一次沉塘之苦。
她倒是不怕死,她怕即便是死也无法报仇。
她转过身,认真问道,“可有匕首?”
“这……你要匕首做什么?”莞姚第一个念头,想着她莫不是要自杀?可细看她又觉得不像,因为她此时浑身散发着一股狠戾的气势,仿佛四处乱穿的火苗,随时都能燃成滔天大火。
“妹子,切莫冲动,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夏婶子前些日子已经疯了。”
莫芊桃不信,好好的人怎可能说疯就疯,怕是为了躲避责任吧。
莞姚只她不会轻信,拉着她安抚了好一阵,说了些厉害关系,才让她慢慢的镇定下来。
“以你现在的身子,还不等进村便被人抓了去,而且,你现在虚得很,未必是夏莲枝的对手,你最是聪明的,难不成你就愿意这么随意搭上小命,做那些不靠谱得事儿?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再说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你得听我慢慢说完,我发誓绝对不诓你。”
听完这一席话,莫芊桃不在挣扎,她现下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莞姚将吴穆赟得知她沉塘之后,将一干涉事人等抓入衙门审案,以及大大小小的判了不少罪刑的事全部告知。
她说,夏莲枝是如何也免不了牢狱之灾,怎想到她得知误解莫芊桃时候居然疯了。
说到这里也是禁不住唏嘘。
“沉塘这样的陋习,已维持上百年的历史,县官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有人深究过,想不到这吴大人平日看着高高在上,居然能一反前制,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莞姚说着,似乎察觉到什么,继而看了看她,又道,“这吴大人……还真是有情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