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飞很快就知道了今天会议的议题，只是听到这个消息，他很错愕。

    姜书海要调走了，到底还是要调走了。江凯将接任洪山镇党委书记，兼任镇长。

    副镇长万小红将这个消息发送到他手机上的时候，高鸿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都说铁打的官位流水的人，姜书海刚刚做到一把手位置上，这才半年不到，却先被安排到党校学习，接着就调走。

    他这在洪山镇七年的坚韧，有价值么？

    高鸿飞突然很有些伤感，也很是有些替姜书海感到不值得。

    他突然想去和姜书海聊聊天，说什么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应该送送姜书海。毕竟上下级一场，处了这么久，高鸿飞对姜书海，是有感情的。

    在半年前的洪山班子大变动中，姜书海相中了他，他也站了姜书海的队。最后的结局却是和某大佬直接怼上了。这里头的曲曲折折，恩恩怨怨，真是一言难尽。

    他很想听听姜书海在临走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会说些什么。当然不是那些台面上的场面话，而是心底所想的真心话。

    想的深了，高鸿飞不禁想起，那天在清凉市的时候，高鸿飞接到姜书海的电话，调他去工作组公干。这会不会是姜书海知道自己要走，给他的一个交代？

    姜书海这一走，洪山彻底成了江凯的一言堂。现在高鸿飞是知道了，江凯实则是李国平书记的暗子，再加上副书记王志远。整个洪山班子实际上都成了李系。换句话说，在洪山这个局部小战场上，李国平和吕和平的战争中，吕和平输了，输的很彻底。

    而高鸿飞作为最前线扛战火的吕系先锋，除非他现在就走，要不然，他会面临排山倒海，最直接，最集中的火力扫射。

    他扛得住么？

    难怪姜书海要调他去工作组，纪雨萍也劝他留在工作组，不要急着拒绝这样的安排。

    甚至，纪委杨书记公开点他的名，要他这个人。

    这是想保护他吧。

    这么一想，高鸿飞心底有些感动。不过，他能退么？

    不能。

    大不了不干了嘛，官不官的他从来没在意过，级别这东西看上去高大上，但无欲则刚，他既然没想过大权在握，何必去孜孜以求呢？

    做好柳树村的脱贫工作，当是人生青年时代的一场修行，一次修心。也就是了，倒是不必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你可以觉得高鸿飞这是怂，然而高鸿飞从来不是个有官瘾的人。级别这种东西，得看你怎么去理解。或者说，看你求什么。

    你追求大权在握，手底下一帮子人听你在会场上吹牛，你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水平高，能力强，那实则是做梦。

    这年头不再是共和国早期了，时代变了，人心也早就变了。你求利，那商场上哪里不能求利，为什么要在官场上求利呢？

    这太危险。

    你求名，那你去高校，去媒体，在哪不能出名？为出名而出名，尤其在官场上，这更危险，一不留神，可能适得其反，身败名裂。

    那该求什么？

    为人民服务？

    这话说出来，嗯，会场上这么讲，你说什么我们都信。可你自己信吗？

    那些有真正大信仰，大情怀，大格局的人，他们怀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豪迈情怀，入此公门，一心一意的建功立业，一步步往上攀登。

    然而那需要什么？

    第一是背景，第二是背景，第三还是背景。

    没有背景，你做出成绩来，会被人截胡的。

    官场流行语怎么说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是不行，行也不行。

    高鸿飞在遇到倪楠的姑妈那一瞬间，他就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真实。

    他没有往上走的心胸吗？

    有。

    可怎么走，门道太多了，学问太深了。

    他很害怕，自己在这样的旅途中，如果为了目的而不折手段，他会丢了本心。

    得不偿失。

    经过这么多的事之后，高鸿飞终究还是有了那样一个老观念：多大的锅下多少的米。能使多大的劲就做多大的事情。

    其余，还是不去想了吧。

    因为这个观念，他现在真的是无欲则刚，什么都无所谓了。

    反正干完了脱贫的事他就辞职，细节上的东西，到真的不必斤斤计较了。

    这，在当今有个说法，叫啥来着？

    佛系？

    嗯，佛系当官。高鸿飞突然笑出了声来。

    笑着笑着，高鸿飞又不免觉得悲哀，想哭。

    这滋味，真是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了。

    他预感到接下来的会议，他不会好受。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被人讥笑被人踩是避免不了的。唾面自干他做不到，装聋作哑当植物人，他还是能做到的。

    9点，会议开始，高鸿飞拎着公文包进了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听说是由江凯主持，洪山这边党委班子包括副书记王志远，副镇长万小红、李长河。还有两个后来调过的政法书记吴明华、组织委员袁春光。

    高鸿飞对吴明华和袁春光都不熟悉，他现在是村支书嘛，小芝麻官一个，镇里领导们的事情，可轮不到他知晓。

    除了党委班子这边，主席台下面的会议桌一排排的坐着洪山镇七站八所各单位的人员。和下属各村的支书，主任等人。

    还剩下的，就是管着人事安排的县委组织部人员了。

    不过这次到没见老熟人萧远山过来，而且奇怪的是，也没见着姜书海。

    高鸿飞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他现在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算是党政办人员来参加会议，还是以柳树村村支书的名义来开会。

    柳高明还在医院，柳富贵和毛有才都在那边配合专案组的细节问询。这么算起来，他还真是以柳树村村支书的名义来参加会议的。

    过了一小会儿，江凯端着茶杯进了会堂。他方一落座。嗯哼一声开了开嗓子：“下面，先通报一个决定。”

    会场上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会议一开始，就会有大新闻。所有人都伸直了耳朵屏气聆听。

    “经镇党委讨论并申报县委组织部通过，今决定，撤销党政办主任高鸿飞同志镇党委委员，镇长助理职务。行政级别恢复科员级，不再享有副科级待遇。”

    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鸿飞身上。

    高鸿飞抬起头，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