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9
步步紧逼/朝思暮念 作者:居筱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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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紧逼/朝思暮念 作者:居筱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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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甘
本来还说得热烈的一伙人顿时消了音。
江哲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顿时压下还想继续问下去的心思,嬉皮笑脸地说道:“没什么,就聊聊明儿是先去潜水还是去冲浪,你主意多,给我们参谋参谋吧。”
“哦?”何培霖拉长的尾音还轻轻上扬,有些意味深长地睨着他们,“就这个?可我看你们表情好像在商量什么大事儿……”
“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最大的事儿就是吃喝玩乐。对了,你咋这么快就来了?事情都谈好了?”赵正洋很快就岔开话题。
何培霖把外套扔到一边,在沙发上坐下,膀子挨着靠垫慢悠悠地说:“哪儿有那么快?史密斯顶的那‘大白鲨’头衔你以为是说着玩的?得等后天景衍来了再继续谈,我左右无事就先过来瞅瞅了,在那边一个人没瘾。”
罗华朝他挤挤眼说:“要不你去瞧一眼许梓茵?她晕船很厉害,吐得脸都白了。”
“是么?那我去看看。”何培霖说着就起身,刚走两步又顿下来,扭头睨着方烁然,“对了,怎么没见你家林姑奶奶?没来么?瞧你脸色这么差,不会是养了情人东窗事发,给林俏搓火儿下不了台吧?”
“去你的!谁养了情人了,我又不是你,就那谁也搞不定……哎哟!”被何培霖一戳,方烁然一下子就漏了底,被江哲狠狠地踩了一下,可已经来不及了。
何培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别拦着他,让他说下去。”
方烁然的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愣是骑虎难下:“说就说,就咱们刚才上岛的时候,碰到你旧情人梁熙了……”
乍听到梁熙的名字,何培霖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勾着唇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见就见着了,还用不得瞒我?”他随意摆摆手,“好了,我去看看梓茵,你们接着聊。”
可当他转过身,就当即收敛了唇角的笑容,眸光沉得像午夜的大海,幽邃难测。
江哲盯了何培霖的背影看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声。
赵正洋则白了方烁然一眼:“好你个方烁然,怪不得你大哥把你丢到旮旯里,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随便一下子就能把老底给人交代了,还出来混个毛啊?”
“暧暧,你们怎么不说是霖子忒狡猾?他分明套我话嘛……再说了,我说的是事实,他知道了也是好事,这岛能有多大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瞒也瞒不了多久,你说对不对,老江?”他整个儿倚到江哲肩上。
江哲甩开他,斜眼冷哼道:“我才懒得理你!”
何培霖慢慢走去许梓茵的房间,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外躺着和林俏聊天,林俏见他来了,识相地起身,暧昧地笑笑:“哟,何少这么早就来了?果然是心有灵犀呀,知道梓茵受难呢,那成,我可以功成身退了。”
等林俏走了以后,何培霖才在许梓茵身边坐下,看着她青白的脸色皱起眉说:“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出海,非得跟着来,不是自找罪受么?”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他们都要来,我不出现不就穿帮了么?好歹咱也得表现得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这才像未婚夫妻嘛……”
何培霖忍不住无奈地投降:“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都对,都是为了我,成了不?回头送只金猪给你压惊!”
许梓茵吐吐舌,又稍微认真打量了他一眼,灯光下他的笑容带着倦色:“你今儿怎么了?愁眉不展的有心事?”
“难不成你还兼职算卦呢?我没事,你不舒服就早点睡吧。”
被他这么一说,许梓茵也真觉得困了,跟他道了晚安。
江哲坐在客厅那儿等着何培霖出来。
他见何培霖没有回房间的意思,拉着他尴尬提醒着:“霖子,你不会想去找梁熙吧?她现在跟那陈嘉川住一块儿呢?你这么一去不是抹自己的脸面么?”
何培霖隐匿了自己真正的情绪,似笑非笑:“谁要去找她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白天谈的事情不顺,有些心烦,想去喝一杯,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吧?”
江哲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可最后江哲醉了,何培霖还清醒着,他把江哲拽回别墅,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抽烟。冰凉潮湿的海风扑在他脸上,很快就散去那一丁点的酒意。
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除了偶尔听到的波涛声,再无半分动静,就像他表现的那样,看似很平静,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远远地看到一对新婚夫妻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心形,里面写了两个名字,看着很傻,又傻得让人由衷地笑。不由得想起那时去希腊的小岛上,他也和梁熙在沙滩上涂鸦,他用蜡烛摆了他们俩的名字,还为她放了一夜的烟花,她感动得抱着他的脖子又笑又哭。
如今江哲说梁熙也在这里,只是她身边不再是他,而是陈嘉川。
他不是拿的起放不下的人,要比狠,他可以比谁都狠,可是对梁熙的感情他理不清楚,也许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还有些许在意的时候,她已经潇洒的放弃了。
陈嘉川从马累赶回来就已经八九点了。梁熙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客厅有声音。
ay说:“老板,东西放在哪里?”
“帮我放在茶几上就行了,谢谢你,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陈嘉川靠在沙发背上,用右手揉了揉眉心。
梁熙走出来,看见陈嘉川的左手包着绷带,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了?”
陈嘉川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在市区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
ay却满眼不赞同:“这还没什么大碍?不但流了血,还缝了四针!”
“好好的怎么会摔倒?”梁熙快步走到他跟前,看见他不但手背受伤,连手臂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买纪念品的地方人多,就为了买条土著人穿的布裙,有个男的和老板相中一样的,还没说两句就把老板推倒……”
陈嘉川却打断说:“好了,ay,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ay抿了抿唇,才说:“那我回去了。”
其实她也就住在隔壁,这整座水上别墅很大,住四五个人都没问题。
梁熙心里一紧,呐呐地说:“都是我不好,要你买什么布裙……”
“傻丫头,这能怪你么?是我说要给你带礼物的啊!”陈嘉川淡淡地抬眼,“是我的腿,那人只是轻轻一推,我站不稳才跌倒的。”
可到底是因为自己,梁熙觉得于心难安。
陈嘉川指了茶几上的礼品袋,说:“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怎么买了这么多?”梁熙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眯眯地问,“都是给我的?”
有印着马代标记的t恤,有土著人的布裙,有当地的手工艺品,有画册……琳琅满目的纪念品装了好几个袋子。
陈嘉川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了:“当然都给你了,我又不是女孩子。”
闻言,梁熙的心跳漏了一拍,根本不好意思面对他。而长久冰封的心里,好像漫进了一道暖暖的光,让寒意渐渐消融。
“嘉川,谢谢你。”
看着时候不早了,梁熙扶着陈嘉川回房间洗漱,在当他临时助理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照顾他的一切起居,所以换衣服卸假肢这些事做得驾轻就熟。只是中途有几次她想打开话题,又都咽了回去。
陈嘉川看不过去:“你有话就说吧,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吞吞吐吐么?”
“我……”梁熙还是迟疑了一下,捏着拳说,“我想先回国,明天……最迟后天就要走。”
陈嘉川挑起眉,讶异道:“这么突然?为什么?”他换了身灰色的休闲服,闲适地靠在床上睨着她。
梁熙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爸爸的官司就要开庭了。”她苦笑着,“还有,何培霖在这儿,我不想再和他碰面。”
这让陈嘉川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巧何培霖也在这儿。
她不想再见何培霖,他能理解,只是她父亲的官司他有些担心,之前也隐约听希媛提起过,是经济犯罪的案子,一审判了九年,那现在应该是上诉再审。
“这样啊,那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有不少的朋友在国内当律师的……”
梁熙摇了摇头:“谢谢你,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这事大抵就这样了。我只是希望能判轻几年,我爸爸身体不太好,在监狱那种地方只怕很难熬。”
她父亲的案子不算复杂,说白了就围着一个钱字,如果把欠的钱把罚金还上,情况就会乐观许多,只不过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原先就把公司厂房还有他们家的别墅抵了出去,却还欠将近一千万,他们家现在就只剩下她名下的外公家的祖宅,那是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准她动的,也是她和梁枫最后的安身之所。
她打算瞒着父亲,悄悄托地产中介把房子卖了,反正梁枫今年上大学,可以住在学校了。
陈嘉川知道她的坚持,唯有叹气:“小熙,你总是这么逞强,会很辛苦的。”
梁熙一愣,这话,从前也有另一个人说过。
她只敛下眸子,苦涩地勾唇说:“我不是逞强,只是……”她感觉喉咙像哽了块石头,说了半句就说不出来了。
“你只是没有安全感。”陈嘉川一针见血地替她接了下去。
没有安全感,所以害怕依赖,因为一旦依赖上了瘾,很容易万劫不复。
梁熙低着头:“嘉川,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陈嘉川说得漫不经心:“也许,不过我只了解我想了解的人。”他定定地看着她,洗完澡还没干透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家居服,很是可爱,便拍拍她的头说,“我这边还得再一周才能完事,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回去没问题的。”她的声音闷闷的。
他又问:“那我让ay帮你定机票,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行,你别担心,我来帮你安排。”陈嘉川说得不疾不徐,等梁熙快离开房间,又听见他说,“既然不是小孩子了,那不妨再考虑一下我那天晚上说的话,我是认真的。除非……你嫌弃我是个瘸的……”
七夕那夜,他对她说,小熙,不如试着放下,试着……和我在一起吧。
她睁大了眼睛,立马回过头说:“我没有嫌弃你!”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即使身体有疾也无损他的魅力,而他居然会心仪自己,她想应该没有人不欢喜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你总算肯正眼看我了。”陈嘉川淡淡地笑了,“好了,回去睡吧,这事不急,我可以等的。”
17冷漠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行程,ay只帮梁熙订到了当天晚上马累飞新加坡的航班,然后在那里转机飞北京。按照ay的安排,梁熙本来应该是先坐游艇到中转岛,再搭乘内陆飞机到马累的,可不知道是哪个中转环节出了差错,她最后到达的却是一座私人岛屿。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又只有梁熙一个人,她极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在接待处发作起来,有个自称是私人管家的高大褐发男子出面向她解释一切,带着浓浓牛津腔的一长串英文字句听得她耳朵嗡嗡的响,只有几个单词让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渐渐明晰起来。
何先生。
她认识的,作风这样霸道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该来的总会来的。
又是私人岛屿,顾名思义什么都是私人的,她连选择原路返回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随机应变。
游览车停在了一幢奢华的日落水上别墅前,管家开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梁熙抿了抿唇,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别墅里。
等梁熙进去以后,又很快关上了。
宽敞的客厅用了360°落地透光玻璃的设计,将碧海蓝天的无敌海景悉数成为眼里的风景。梁熙留意到有一扇窗户开着,浅白色的乔其纱在海风的吹拂下扬起优雅的弧度,那前面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倏地“哗啦”一声,一个矫健的身姿跃出水面。
梁熙还在发怔,那个人已经从水里出来,她定定地望着他,才后知后觉对方竟然裸着全身,紧实得一丝赘肉也无的身躯在斜阳下越发地挺拔,她瞬间脸红到耳根子后头,尴尬地别开眼。
即使早就已经坦诚相对过,可她仍然无法像他那样做到从容自持。
何培霖果然不在意,只随手拿起搭在躺椅上的毛巾把下半身遮住,就这么全身湿漉漉地踏进室内的原木地板。他比梁熙高许多,一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冷漠得仿佛梁熙是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是个陈述句。
何培霖平静的时候远比他发怒的时候可怕得多,因为你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他向前一步,梁熙便退后一步,戒备地瞪着他:“何培霖,我们不是早就说好各走各路了?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弄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她过于尖锐的语气让他皱了眉,就在她终于耐不住这样死寂的沉默时,他才用极轻的声音慢慢说:“sione在这里。”他顿了一顿,“我答应过你的,会找机会让你认识他。”
梁熙恍惚了一下,这样淡去凌厉的何培霖,与之前易怒的样子判若两人,在他的眼底深处好像藏着更深沉的东西。也许他真的只是为了履行约定,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虽然某些时候他做事的手法有些强势。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有一档节目叫《与时尚同行》,采访了当时来受邀来中国演讲的设计大师sione,他面对镜头从容地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严谨中不乏幽默,很多对自己对设计甚至是对人生的见解都与众不同。梁熙有一门选修课用的就是sione所著的书来当教材,她的老师也很推崇他的设计理念。
他亦是梁熙所崇拜的人。
那期节目分上下两集播出,梁熙几乎是定时守在电视机前收看的,还认真做了笔记,为此被冷落的何培霖有些吃味。
他瞄了眼电视屏幕,又撇撇嘴说:“我以为是什么人,分明就一糟老头儿,你还眼巴巴地等着看哪。”
“什么糟老头儿?人家那叫成熟……好了好了,你别吵我。”
“切,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梁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好主持人在介绍sione的背景,她又羡慕地说:“听到没,西莫可是设计界的天才,你要有本事就介绍他给我认识啊?”
男人最要面子了,他二话不说:“那有什么问题?我就不信会有多难。”
不过是一时的戏言,没想到他会记到现在。
在梁熙出神的时候,何培霖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他的头发还滴着水,落到麦子色的胸膛上,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她整个人完全拢在了他的y影下,强大的压迫感使她透不过气来,可她还是坚强地抬起头迎视着他,咬得发白的唇缓缓张开:“其实你不必大费周章,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何况是你说过的话,做不到也没关系……”
何培霖的眼眸深不见底,目光带着嘲弄,蓦地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梁熙,你总说我狠,可实际上你比我更狠。”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戳得他鲜血淋漓。
她试图在他眼里找寻怒意,而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径直往房间走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怔忡着。
临末,他又提醒说:“这是一座私人岛屿,非主人允许的交通工具不能靠岸。”
简而言之,她是被他困在岛上了。
梁熙瞪着何培霖的背影气结,可天色已晚,她也无处可去,就在离他起居室最远的另一侧找了个靠海的房间住下。
景色很好,窗外就是海天一色的极佳景致,可惜梁熙没心情欣赏了。
转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一台仿古电话,她试着拨了一下,听到嘟的声音就知道可以用,她松了口气,赶紧和陈嘉川联系。
陈嘉川刚开完会,正准备吃饭,接到她的电话时笑了笑:“这么快就到马累了?我以为还要再半小时呢。”
他总是能让她感动,百忙之中还能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滴水总能穿石。
她哑着声音,有些难掩地脆弱说:“嘉川,我还没去马累。”
陈嘉川手下的动作一顿,绷着声音问:“你现在在哪儿?安全么?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梁熙也不想隐瞒,“你知道的,何培霖也在马尔代夫,我和他碰面了。”
这下陈嘉川才缓和了脸色,至少他知道何培霖不会对梁熙怎么样。他敛起眸,是他太过轻忽了,应该让人一路送梁熙出去才对。
陈嘉川镇定地安抚她:“小熙,你不必怕他,你说说你在的方位,我去接你。”
“不用了,等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他会送我的,你别担心。”
虽然她这么说,可他还是不放心:“你确定么?”
梁熙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转向窗外,吹着海风说:“我确定。”
转眼就到了半夜。
梁熙只是中午的时候吃了一碗稀饭,到了这个点数自然饿醒了。
她来到饭厅,意外地见到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上有一杯柳橙汁,一份沙拉还有一客牛扒,伴有香菌黑椒汁和甜酸西柠汁,这些是她吃西餐时最简单的组合。
菜已经凉了,可梁熙眼眶热了,指尖抖了一下,伸出来刚碰到碗碟,忽的听见脚步声,也不知基于什么心理,她一转手就把牛扒倒到垃圾桶里。随着“啪嗒”一声,那沉稳的脚步也顿然停住,而后又渐行渐远。
这样的场景,梁熙心里还是难受的。
如果世上有忘情水的话,她想,她和何培霖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
以爱为名的伤害,远比恨要可怕。
和sione的见面很顺利,sione是史密斯的御用设计师,负责他名下所有度假岛的设计建造。他是法国人,四十开外,头发卷卷的,留着络腮胡,虽然名声很大,不过本人却没有什么大师的架子,很绅士友好。
梁熙今天在两鬓扎了小辫子挽成一股放在后面,刘海有些长,落到了睫毛上,金灿的阳光落在她秀气的侧脸上,柔柔的很可人。
何培霖话不多,只是眯着眼睛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慢悠悠地喝着咖啡,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sione忽然笑眯眯地问:“你的法语也说得很好,是barry教的?”barry是何培霖的英文名。
梁熙的英语不错,而且二外修的刚好是法语,这让sione有些惊讶,两人的谈话几乎没有障碍。
梁熙下意识地就把yes说出口,等她听到身侧很浅的笑容时,她又沉了一下,很快就调整好表情,让自己别去看何培霖的目光。
她会选修法语也是因为何培霖的建议,中途几次放弃也是他逼着重新学起来的。而他不止法语好,连传闻很难学的德语也一样说得流利,不得不说,他在语言和经商上都有让人嫉妒得发狂的天分。
他刚才向sione介绍她的时候,还没说身份对方就猜他们是情侣,她等着他解释,没想到他却一脸若无其事,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却不好开口了。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sione很健谈,后来天南地北地聊着,梁熙意外地发现他和陈嘉川也认识,是亦师亦友亦对手的关系,这算是惊喜中的惊喜。
较之他们相谈甚欢,何培霖却微抿了唇,眼神冰凉,刚才浅淡的喜悦仿佛被咸涩的海风卷走。
等sione离席,他才勾起唇,轻轻地慢慢地说:“熙子,你就这么喜欢陈嘉川么?还非得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现在你身边的人是他?”
原本最亲昵的称呼,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无法控制的一直在伤害对方。
梁熙涩然地敛眸:“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彼此?”
留给她的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下午sione邀请梁熙去潜水,这是他们上午就说好了的,这个来自浪漫国度的男人很热情,又是梁熙的偶像,她没办法拒绝。
好在梁熙去年考了潜水员证,而且她的老师就是何培霖,所以只是在下水前再简单熟悉一下就能下潜了。
不过没料到的是潜水时梁熙的调节器会出了意外。
等何培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救生员扶到岸上,全身都湿透了,脸被水呛得涨红,很狼狈。
她还安好,这是他的第一个认知。
可他的脸色却愈发的沉郁,大步走过去,毫不怜惜地将她整个人扯起来,冷着声音说:“我是怎么教你的?调节器不会用还敢下水?你是想找死么?”
“嘿,barry,你冷静点,她已经被吓到了。”sione绅士地上前圆场,他虽然听不懂何培霖说的中文,却从他气急败坏的表情看出来是在骂梁熙。
所谓关心则乱。
何培霖这才稍稍冷静,挑着眉看梁熙,嘴唇已经发白,身子还在哆嗦着,一脸惊魂未定。
这里外人也多,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向sione和救生员他们道了谢,就面无表情地拽着梁熙往别墅走去。
梁熙的手腕被他的力道握得麻麻地刺痛着,就哑着嗓子开口:“咳咳,你……你先放开我。”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给我闭嘴!”只是手下松了几分力,却仍紧紧握着,仿佛在攥住什么要紧的宝贝。
梁熙早就吓得没了力气,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回到别墅,门一关上,何培霖就把梁熙甩到宽面的米色沙发上,寂静的客厅里,只有她和他急促的呼吸声。
身上的水分被蒸发得差不多,梁熙觉得很冷,整个人颤巍巍地缩成一团。
他微眯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勾起唇冷笑:“梁熙,你总是在做愚蠢的事。”
梁熙抓着沙发上的靠垫,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缓缓张唇说:“我再愚蠢……也与你无关,你无须紧张。”
“梁熙!”何培霖握紧拳,就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没有人知道,刚才他接到她遇险电话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而他却不愿意再在她面前表露半分的在意。
梁熙双手扶着茶几,几次上下才站了起来,压下内心的震动,淡笑着说:“你大可放心,我比你还爱惜我自己,毕竟……我没有勇气再死一次了。”
梁熙说完就赤着脚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房间走去,她的脚上还沾着沙子,刚才走得太快还割伤了几道口子,走起路来疼得钻心,她却浑然不觉。
也许只有痛楚才能让她清醒吧。
此刻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在海里遇险的那个时候。她渐渐缺氧而没办法呼吸,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有一瞬间她想着其实死了也好,不用再面对他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去,如果她不在了,他也就可以解脱了。可想深一层她又觉得太多事情放不下,父亲的官司还没有结果,也怕弟弟还小没有人照顾……
梁熙的思绪还在神游太虚,没发现何培霖紧跟在她的身后。
就在她拉开门的瞬间,他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整个人压在门扉上,使她动弹不得。
梁熙惊呼了一声,后背被雕花木门的花纹硌得吃痛,忍不住弓了□体,却和何培霖贴得更紧了。
她听见他轻轻在她耳边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在她的颈脖间泛起一阵酥麻,“既然这样,我也不需要再顾虑什么……”
他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俯下薄唇重重吻住她的。
梁熙睁大眼眸,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眸底深处有着她熟知的狂狷,他似乎豁出去了。
她抓着他的衣服推挤着:“唔,不要,放开你……”软糯的声音已经带了哭意。
何培霖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勾起唇角,轻松压制着转而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为什么不要?为什么要放开你?”
这才是真正的何培霖,所有的爱都带着毁天灭地的霸道,即使他得不到,也要亲手毁去。
梁熙低低地喘着气,狼狈地躲闪着他:“何培霖,你不要这样……我不想要……”
“没关系,我想要就行了。”他轻柔地在她耳边呢喃,仿佛只是在调情的恋人,可梁熙却觉得浑身冰凉,不断地摇着头抗拒他的亲近,他有些不耐烦了,制住她胡乱挣扎的手脚,缓缓逼近她的唇缠绵地含住,无力反抗的梁熙只能屈服地软在他身下。
渐渐地,何培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唇齿交缠,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脖颈间,重重地舔着吮着,像一头危险的猎豹,随时一口就能咬上她的动脉。
那样重的力道让梁熙疼得哭了出来,娇泣着:“你,你放开我……何培霖……”
何培霖似乎没听见,只是专注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嫣红的痕迹,大手也扯开她的衣服顺着玲珑有致地纤腰滑到臀下,或重或轻的揉着捏着。
“你,你总是这样……”梁熙无力地捶打着他:“你会不得好死的!”
何培霖微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舔吻着她早已红肿的嘴唇:“呵,如果能和你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着就分开她瘫软的双腿将自己挤进去,右手也沿着臀线慢慢滑进去娴熟地逗弄着,好让她适应。衣衫在纠缠中一件件落到地上,她胸前的美好几乎夺了他的呼吸,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温柔地细细吻着。
梁熙整个人被逗得无力挂在他的身上,两人毫无阻隔的紧贴着,软嫩对上阳刚,激情一触即发。终于,何培霖忍不住了,口中手下的动作渐渐收不住似的越来越重,让她又是呻吟又是哭泣,早已为他化成了一滩水。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到身后的宫廷式雕花大床,双双躺了下去,重力让大床发出吱吱的暧昧声,房间的光线很好,他坐直身体,精壮的小麦色身体显着磅礴的力量。梁熙裸着的背一触到丝滑的被褥,那种冰凉的感觉让她有片刻的清醒,她低下头看看自己,又看了眼他,顿时不知所措,连忙扯着被子往身上盖住。
何培霖眼一眯,大手一扯就将被子拉开还踢到床下,让他和她之间再无阻碍,让她避无可避,只有他们彼此。
梁熙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的踢打着他,她不要这样的纠缠,他们不该这样的!
何培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危险又撩人:“熙子,我想对你好的,可你偏不珍惜,我也只能这样了。”
他一下子把她压躺在身下,整个人跪坐在她双腿间,将自己抵住她的柔软。
“不要……不要……你为什么要逼我……”梁熙越哭越大声,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何培霖眼底的y寒让她害怕,她知道他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
何培霖惋惜地叹气:“因为你总是逃,不逼你,你就逃到天涯海角让我找不到了……”
他将她的腿分开放置在自己腰间,在她腰下垫了个枕头,身下一个用力,瞬间与她合为一体。
“陈嘉川他算什么?他哪点比得上我?嗯?”他的动作越来越大,仿佛逼着她给他一个解释。
她“啊”地大喊了一身,整个人像被钉在床上的蝴蝶,身体稍微弓起想减轻痛楚,又被他压下,他不允许她再逃。
随着几个动作大起大落,他俯首贴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颊:“你只能是我的,没有别人,不能是别人,清楚了么?”
结合的力道越来越重,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梁熙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大脑出现片刻的空白,像置身在大海里浮浮沉沉。
好像从他们认识开始就是这样了。
总是她避,他追,她逃,他逼。
18爱恨
何培霖是个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人,他一向骄傲,天性里大概带着魔王的因子,他要的就想方设法得到,得不到的即便毁去也不会让给旁人。
但是他同时又是一个满分的情人,家世背景,长相能力皆是一流,若他要用心宠爱一个女人,就可以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送到她面前,宠她爱她,这般心思,估计任谁都无法拒绝吧?
所以梁熙接受了他,却又在犹豫自己的心意,他和她心中的理想对象相去甚远,她要的本不是他,可何培霖哪里是允许自己女人犹豫的男人?
那天也像今天这样,碧海蓝天,阳光沙滩,高远衡和何培宁在海滨订婚。
相熟的亲朋好友几乎都出席祝贺了。
梁熙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对新人的身上,那样的言笑晏晏,亲密无间,很是幸福的一对。曾经的暗恋像柠檬似的酸酸甜甜的感觉也在岁月里渐渐淡去,她是衷心祝福他们长长久久的。
可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何培霖却很不是滋味,仪式过后,他半是恼半是哄地扯着梁熙进了度假屋的卧室。
以前他们情侣间拉拉小手亲吻拥抱都是有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也就没存什么戒心。
何培霖知道梁熙不喜欢他太霸道什么都管着,所以也不愿逼得她太紧,总想等着她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可他今天才发现自己等不了了。
他已经等了一年了。
他嫉妒她看高远衡的眼神,他讨厌她对高远衡笑,如果不做点什么让那个人彻底在她心里抹去,证明他才是她的男人的话,他真的会疯的。
他落了房门的密码锁。
“熙子。”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突兀地提出,“我想要你……”
熙子还是他给取的昵称,他说他是霖子,她叫熙子,这样才登对。
梁熙猛然睁大眼睛,抬起头撞进他俨然失控的眼眸里。
她缩了下脖子,揪着他的衣襟害怕地摇头:“培霖,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我还不想这么早……不想……”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狠戾这样势在必得的何培霖,吓得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如果说何培霖刚才还有残存的理智,那么听了她拒绝的话,也都什么都没了。
还早?不早了,有些事情早该做了,让她断了那份心思,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女人才对。
他抿唇一笑,低头吻上她:“熙子,乖乖听话,别惹我生气。”唇齿间她的美好让他怜惜,更使他发狂。
逐渐衣衫尽落。
他的吻绵延而至,双手沿着她嫩滑的背脊渐渐滑下,扣紧她的娇臀抵上他勃发的欲望,让她清楚他对她的渴求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梁熙的哭泣求饶都成了最好的催化剂,何培霖敛起眸,不会让自己再心软。
他狠狠地吻住她的红唇,一举顶进她紧致的甬道里,把她的惨叫都吞到喉间。
初经人事的梁熙受不住他过于无情的剧烈顶弄,无意识地呻吟着哭着:“痛……呜呜……你快出去,我受不了了……”
“乖,再一会儿就舒服了,好好感受着,你会喜欢的,嗯?”他敷衍地抚慰着,却不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加重了力道,揉着她的绵乳尽情地疼爱着她。
她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真真是要命。
“嗯……啊……”梁熙失神地随他起舞,整个人娇软无力地融在了他的身下。
他教会她认识,什么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最后。
在爆发的那一刻,他满足地低喃:“熙子,我爱你。”
男和女,自亚当夏娃开始,就开始了无尽无止的纠缠。
因为这事,后来梁熙恼了何培霖很久。可他们的关系却像突破了一个障碍,她对他发起脾气来无法无天,他对她宠溺起来无边无尽,竟比从前更好了。
梁熙想,何培霖真的是爱情里的高手,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她沦陷了。
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不是对高远衡那种朦胧羞涩的喜欢,是对他全心全意的爱恋,比何培霖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梁熙搂着眼前的男人,软声呢喃:“培霖,你知道吗?”
何培霖怔了怔,停下动作垂眸睨着她。
她没再说话,而是拉低他的脑袋深深地吻了起来,他浑身一颤,反客为主地抱紧她毁天灭地地吻着,而埋在她身体里的巨大也配合着更加狂野地律动起来,旖旎瞬间升温。
何培霖,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爱得连恨都恨不起来。
何培霖这一觉睡得极好,多日来的失眠疲惫得到了缓解,当温暖的阳光透过帐幔照射进来,他在凌乱的被褥里醒过来。
下意识地往身边一带,意外的,触摸到冰凉的空无。
他整个人弹坐起来,双手捋了下惺忪的睡容,倏地翻身下床。
不出意外的,他在别墅不远处的沙滩上见到正蹲在沙子上描描画画的梁熙,绑着马尾,穿了身亮色花纹的沙滩裙,一边画画一边和身边的小孩在说笑,那笑容灿烂极了,也美极了。
何培霖想喊她一声,却忍住了,矛盾地不想破坏这么美好的画面,他很喜欢孩子,也一直想着,如果他和她有个孩子,该多好。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海上起了风,他想走过去提醒她,忽的被一声欢快的声音喊住:“嘿,培霖,我们在这儿呢!”
何培霖下意识地转身,许梓茵他们几个背着行囊正站在另一边跟他打招呼,他先是笑了一下,刚迈开两步,很快又收住笑容往梁熙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已经空空的,她走了。
在兴头上的他们都不知道何培霖怎么突然变了脸,可江哲知道,肯定为了梁熙。
他叹了口气。
梁熙气喘吁吁地躲在了边上的树丛后,那声叫唤还萦绕在她耳边提醒着她,他们早就分手了,何培霖是有未婚妻的人,她再和他有关系……就是人人唾骂的小三。
她苦笑着,怎么自己就堕落到了这样的地步的?
沙滩上,人来人往的,把她刚才写在沙子上的东西都踏没了。
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小孩儿,画了个桃心,把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名字都写在了里面,说这样一家人都会得到幸福。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原来自己也随手画了个心。
里头写了霖子,熙子,还有,贝贝。
何培霖说,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女儿,就叫她贝贝,是他的宝贝。
脚下的沙子湿了,他不知道,他的贝贝,来过,又走了,到天上当小天使了……
阳光这样大,她却觉得冷,冷彻心扉。
何培霖一直面色不愉,跟史密斯打了声招呼,心里顾忌着梁熙,就给他们安排在离他别墅很远的另一侧别墅下榻。
许梓茵心里突突地跳,问他:“你怎么了?事情进行得不顺利?”那天他匆匆地离岛,说有事情要忙,很急切的样子。
何培霖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跑过来的?都说了我来这儿不是玩的。”
许梓茵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不免觉得委屈:“是江哲说你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提议过来给你个惊喜……”
闻言,何培霖凛起眸睨向江哲,对方森寒地缩了缩脖子。
“你,给我出来。”他冷冷道。
别墅外的小花园里。
江哲举手投降:“喂,兄弟,别这么看着我行不?会吓到我的……”
“吓到你?”何培霖冷冷一哼,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胆子都大得没边儿了,谁能吓你?”
“陈嘉川托了点关系找上我,我才知道你把梁熙带走了。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江哲收起玩笑,沉声问他。
听到陈嘉川的名字,何培霖不悦地皱了眉,心里沉甸甸的,面上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别问了,我有分寸。”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带着森寒的意味。
“分寸?”江哲挑起眉,忍不住问,“丢下自己的未婚妻,带走别人的女人?”
“江哲!”
江哲一脸无辜:“我说的是事实。”
何培霖不可置否,疏影落在他俊朗的眉目上,表情晦暗不明。
他一个人回到住处,还没走进去,就怔了一下,梁熙站在门口等着。
还是那身沙滩裙,长到脚踝的地方,她背对他,赤着脚在原木楼梯上上下下来回地走,有些孩子气的行为让他忍不住发笑,缓和了敛起的眉头。
“为什么不穿鞋?沙子很磨脚的。”
梁熙刚半脚踏上踏板,险些滑了下来,好在机敏地扶住了楼梯的把子。
她转身瞪着他:“你走路都没音的?”随即住了嘴。
这样软糯娇气的语气,不再适合她和他了的,只是最近想起了太多往事,让她有种穿越回过去的错觉,以为还是当初的他们。
何培霖的心底像被撞了一下,涩然的滋味有点苦丁茶的味道,他有多久没听见她对他撒娇了?他们一定要这样吗?
他扬扬下巴:“进去吧,站在外头做什么?”
“我没钥匙。”难得的,梁熙没有逃避,盯着他的眼睛细细看着,“你的朋友呢?”
她果然看见了。
他越过她身边,一边开门一边说:“江哲他们不住这儿,你大可放心。”
梁熙勾着唇角:“其实我也不该住在这里。”
何培霖却不说话了,进到屋子后转身就不见了人。
他的脾气说来就来,梁熙早就习惯了,正皱着眉要回房间,就被他喝止住了:“坐下!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何培霖取了药箱还有热毛巾出来,拉她在单人沙发坐下,他单膝跪在她跟前,把她小巧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拭去沙子,用热毛巾轻柔地捂着。昨天的伤口还没好,今天又添新伤,梁熙怕疼,又不愿喊出来,只是咬紧唇忍住。
过了一会儿,他给她上药,手指顿了一下,抬眼说:“可能会有点儿疼。”他的动作尽量轻了又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梁熙不想示弱,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转移下注意力:“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何培霖唇角动了动:“我就留不住你?”
“何培霖,我们已经这样了,我用什么身份留下来呢?”
下午的时候她还碰到了苏姐,一家三口在享受下午茶,她竟然不敢去打招呼,如果被问到她怎么会在这儿,她该回答什么呢?何培霖的ex?情人?
“身份?别拿这个当挡箭牌!”他抿紧了唇,侧开脸沉声说:“回去以后你要做什么?”
梁熙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工作,生活,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你要和陈嘉川在一起?有了这些,你还敢和他在一起?”他倏地探起身子,用手指抚上她脖子上的吻痕。
梁熙竟就真的点头:“也许会,也许不会,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总之不会是你,我们早就结束了,而且提出分手的是你不是我,你忘了?”她抓住他的手,冰凉的温度直颤到他的心,“至于这些,男欢女爱,很正常,像我上次说的,我不在意的……”
何培霖却顺势牵住她的手,整个人覆在她身上,闻着她独有的馨香,吸口气说:“熙子,这是最后一次,我……求你……留下来。”
他被她的倔强打败了。
卑微到这个地步的何培霖,让梁熙心疼,可她逼着自己不能心软。
沉默了一下,她终于回答:“我不想。”她怕自己后悔,又重申了一遍,“何培霖,我想尽快离开。”
渐渐地,何培霖站了起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我会让人安排。”他平静的语气里,再没有半分柔情半分温度。
就这样断了,也好。
19距离
马累到北京有五千多公里,可梁熙和何培霖的却远远不止这些,即使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一片天空,也再不是当初的他们了,他们之间,越走越远。
那样的不欢而散以后,偏偏六月里谈的那个停滞不前的项目批了下来——何培霖的公司同意注资,又有那样的关系背景,加上陈嘉川的手笔,工程进行得很顺利。
初时梁熙以为这又是何培霖的变相纠缠手段,可在接着的大大小小的会议都没有碰到他,私下也再没有见面,甚至连他的一丁点消息都没再听到,仿佛老天也在帮助他们遗忘一样,她便觉得,这一次真的是彻底结束了。
可是她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忙着适应新工作新同事,忙着弟弟来北京上大学的事,还参加了徐萌的订婚宴,到下个月还有一直关照着她的苏姐苏晓沐和景衍先生补办的婚礼。
人生就是这样,无论多荆棘丛生的路还是得走,无论多舍不得错过的还是得错过,地球照样转,生活依然继续。
走在路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流,看着成双成对的夫妻情侣,有时梁熙会想,也许有一天,她嫁了别人,何培霖也娶了别人,他们在路边相遇,他们能坦然地和对方打招呼,闲聊彼此的家庭,然后感慨一下,时间过得真快,这样就是一生。
不过没有等到那么久远,他们真就又见面了。
一个私人的酒会,邀请的都是主人家相熟的亲戚朋友,庆祝珍珠婚。珍珠婚也相守三十年了,然后是红宝石婚,金婚……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后,梁熙越发的觉得相守这两个字最难。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样的浪漫,不是人人能遇到的。
梁熙挽着陈嘉川的手,何培霖则挽着许梓茵,他们是一起进场的。
两位男士先打了招呼,女士们相互礼貌地笑了一下,不过许梓茵的目光在掠过梁熙腕上的手镯时怔了一下,很快就了无痕迹,只是眼底里有了深意。
陈嘉川微笑着:“谢谢你的鼎力相助,不然这项目也不会这么顺利。”
何培霖一脸平静,轻勾了唇:“在商言商,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生意,没什么谢不谢的。”
侍应送来四杯红酒,何培霖皱了眉,刚抬手想说点什么,却听见陈嘉川吩咐:“请帮我换一杯柳橙汁。”转而面对何培霖他们,“小熙最近不太舒服,不能喝酒。”
许梓茵笑了一下,娇嗔地埋怨道:“你瞧瞧人家陈先生多体贴,你能学半分就不错了。”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瞄了梁熙一眼。
梁熙觉得许梓茵似乎看穿了什么,又或者故意向她表现什么,下意识地抓紧陈嘉川的袖子,想寻求支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正牌女友和无耻小三的言语交锋?还是她做贼心虚?
要不是场合不对,其实她很想说,何培霖的确不够体贴,因为以前她不舒服的时候,他会从头到尾冷着脸,别说红酒换果汁,他是直接这样不许那样不准,反正只能听他就对了。
“不过是没答应陪你去看演唱会,你就在外人前揭我短,我算怕了你了,下次再去行不?你爸爸来了,我们过去吧。”何培霖似笑非笑地拍拍许梓茵的手背,却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然后抬眼看了看陈嘉川,“那先失陪了。”他自始自终,没有正眼看过梁熙。
外人?
陈嘉川见梁熙一直没回神,叹了口气。
梁熙抿着唇强颜欢笑:“嘉川,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忘记,我可以的。”
“不要勉强自己。”陈嘉川沉稳的声音在喧闹的场合里异常的亲和,话里有话地说道,“那种滋味,我懂。”
何培霖一贯不耐烦出席这些应酬场合,除非特别重要的,不然都是点个卯甚至理都不会理。他陪着许梓茵和她父亲露了个脸,见了几个叔伯,很快就离开了,许梓茵也一块儿走。
他斜睨着她:“你不是也开了车来,还要我送你?现在才八点多。”
“我就是想问问,那个梁熙,是不是就是你的‘她’?可别想蒙我,我看到她戴那只镯子了,你也一整晚没着没落儿的。”许梓茵心痒痒地八卦。
何培霖拧紧眉,危险地警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多管闲事’?我跟你说,你别搓我火儿,小心我去许叔那儿告御状。”
许梓茵才不怕他:“嗳,你是我未婚夫呢,我哪能不把紧点儿呢?”
“得,那我这个‘未婚夫’改明儿就登门拜访,和您家那一票子亲戚介绍一下什么是忘年恋?您大小姐满意不?”
“这么不温柔不开面儿,怪不得你女人跟别人跑了,哼。”许梓茵败下阵来,瞪了他一眼,勾着车钥匙往停车场另一边走去。
刚刚还在开玩笑的何培霖的脸很快沉了下来,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在里头抽了半天功夫的烟才把车开走。
八月底梁熙回了一趟老家,帮弟弟收拾北上的行囊,还有听律师说案子二审的进展。
“如果能把欠股东的钱都还上,让他们松口,你父亲的表现又良好的话,应该还能再减两三年。”
“只能少两三年?那不是还要七年?我爸身体不好,熬不住的。”
“这已经是最理想的情况了,你父亲除了挪用资金,还有虚报注册资本这条罪呢。其实在我看来,这些本可以避免的,只是你父亲那一辈的早期民营企业家,很多都没有读过《公司法》,以为冒一下险算不得什么,都是不可取的。”
梁熙明白律师的话,在父亲出事以后,她找了很多相关的法律来研究,也读了很多类似的经济犯罪的案子,传统经营跟不上时代变化,盲目扩张,法律意识薄弱都是惹上牢狱之灾的主因,也在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重提她和弟弟出国念书的事,应该就在那时他的生意已经出现了问题,想把套出来的钱都转给他们两个,把自己豁出去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打拼了一辈子都是为了他们姐弟两个有优渥的生活,可他出事的时候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觉得爱情死了,连命也可有可无,完全忘了身为女儿,姐姐的责任。
她沉默了很久,才对律师说:“请你尽量帮忙周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梁熙回到外公的老宅,弟弟梁枫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看了一遍,带着依依不舍的落寞,这个宅子也曾经风光过,在老城区这条繁华的青石街里头,最为古老。要追溯到清以前,不知道第几代的祖先中过进士还入了翰林院,衣锦还乡建了这座宅子,后来旁支多了,又筑墙分了家,那些不长进的就把家产败给了外姓人,只余下她外公这一处还保留着,只是年久失修,又经历了那么动荡的时期,往日的繁华已经看不到了。
可是说起来也是书香门第,外公在私塾教书,到她母亲这一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以结亲的好人家很多,偏偏她看中的,是对面鞋匠的徒弟,那时还一无所有的她的父亲,尽管外公为此气病了,可他们还是结了婚。
父亲知道她打算要卖这栋老宅替他还债后,再也没肯见她一面。
他说:是你爸没本事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当年我发誓要对你妈好,挣钱让她享福,可她没过什么好日子就走了,你要我卖了你外公留给她的房子,我以后拿什么脸来见她?鞋匠终于出人头地了,由一家小作坊到开了市里最大的鞋厂,可佳人却因为过于操劳熬出了病,早走一步。
可那是她的父亲,梁熙想,如果母亲在世,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梁熙在书房转了一圈,鬼使神差的就拉开抽屉,在里头看到了梁枫的录取通知书,是和她学校比肩的另一所名牌大学,这个弟弟最值得她骄傲的。
她笑着摸了下封面的字,然后打开,看到内容时却愣了很久。
梁枫回来看到客厅灯亮着,却没有人在,后来在楼上书房找到姐姐,看到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出神,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说:“姐,我回来了,你吃饭了么?我给你带了宵夜。”
他扬了扬手里打包的东西。
梁熙没有回头,半晌没说话,缓了很久才问:“为什么改专业,你不是一直想念物理么?”
他的物理成绩是市里第一,几乎满分,他从小就喜欢的。
梁枫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我仔细想过了,整天呆在实验室研究所也没什么意思,就换了。”
可十几年的兴趣,哪里是想换就换了的?
梁枫走到梁熙身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梁熙一下子抱住,一下一下的捶在他瘦削的背上:“你这个小坏蛋,为什么要改志愿?啊?为什么?”
梁枫一愣,拿着便当盒的手姿势怪异地搂着他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姐,我不小了,你瞧,我比你还高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事儿我跟爸提过,他也同意的。”语气里,是同龄人没有的沉着稳重,听得出来是深思熟虑过的。
记得当时他说出自己的决定时,父亲沉默了很久,才叹气说:“是你自己选的,就好好念,你是梁家的男孩,要照顾你姐,知道么?”
填志愿那天大家都在天高海阔的谈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志愿,曾经的他也是的,可现在不行。他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学校是要在北京的,一是专业要能赚钱的。那个学校的土木工程是一流的,阿q的想,和他姐的工作也搭边,以后姐弟两还能照应着。
梁熙埋着头没说话,梁枫觉得他胸前的衬衣有些湿濡,他有些慌神,急切地说:“你别哭,你别哭啊……”
“谁哭了,小坏蛋!”梁熙一把推开他,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并不看他,“我不想理你。”
梁枫悄悄拉了她的衣角,扭捏地喊了一声:“姐……”
“哼。”梁熙并不买账。
“姐,如果你实在是不欢喜,那我就不念了,我直接找个工作养你,成不?”梁枫委曲求全地讨好着。
梁熙立马转过身瞪着他:“当然不成!谁要你养了?长得高点儿就以为自己真的长大了?嗯?我不过是,不过是心疼你……”
梁枫丢开便当盒,撒娇似的抱着姐姐:“姐,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走开走开。”梁熙推了他几下,也没认真,就这样抱着弟弟一会儿,闷声说:“等去念了实在不喜欢,咱就想法子转系。”
“嗯。”梁枫鼻子酸酸的,可他是男孩子,不能哭的。
中介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原本谈好的买家变卦,不想要了,梁熙急得团团转,那家价钱虽然低了些,可是同意至少几年里不会把房子拆了,让她有回旋的余地,旁的人估计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出得起价钱的都是看中那块地皮,又破又旧的老房子不值一提,不过是他们这些有回忆的人觉得珍贵罢了。
正在她考虑要把不拆房子这条要求也去掉的时候,中介又说找到了新买家,而且价钱比之前的要高,能马上付完全款。
梁熙惊喜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弟弟商量以后,提出先和买家见个面,卖房子也得卖给有缘人,。
买家是一对中年夫妻,本地人,姓钱,看起来家底丰厚,人很随和,极有修养。
梁熙问:“不觉得这里旧了些么?”
钱先生笑了笑:“我们生意人,买房子除了投资,就是自己住。中国人讲求落叶归根,我早些年去美国闯荡赚了些钱,老了闯不动了,就想回来养老了。小姑娘,不瞒你说,我家原也有这么一处老宅,我太祖留下来的,可是年轻那会儿我做生意急着用钱,就把它卖了套现,现在那片已经拆了,这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刚巧听到你这里要转手,我老婆就说要不买了下来,整修一番就能住了,也算是心理补偿吧,我仔细考虑以后,看你出的价钱也公道,就找来了。”
也许是他言辞恳切,加之听起来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梁熙没有多想,当天谈了条款细节,基本算是敲定卖房子了。
因为这笔房款是急用的,托了关系,过户手续办得很快,重要的或者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先搬到她朋友家里,以后再做打算。钱氏夫妻还同意他们姐弟住到梁枫去读大学,梁熙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
又过了两三天,父亲依然不肯见她一面,案子还在排期开庭。
梁枫开学在即,梁熙无奈之下就和弟弟坐车回了北京。
这天晚上,庆祝罗华升了官,江哲他们一伙人在会所开了包厢玩一玩。
何培霖一向大牌的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了,有些在对着屏幕乱吼乱唱,有些喝高了的还拉着年轻女伴跳起贴身舞来,罗华本来也玩得很high的,可是一见到何培霖就不对劲了,一点兴致都没有了似的,变成了闷葫芦。
何培霖不知内情,笑着打趣他:“你小子行哪,我才说你不靠谱,你就把谱给谱上了。这么年轻的正职放眼没几个,也该得意了,怎么还这副模样?”
“我……”罗华欲言又止,仿佛即将出口的话有千难万难似的。
何培霖端着酒杯摇了摇,抿唇喝了一口,貌似酒的味道不对,他皱了眉:“怎么点的这个?还点那么多,又呛又难喝,着了哪个漂亮妹子的道儿了?”
罗华没有接他的话茬,又似为了鼓劲,把何培霖说难喝的酒猛灌了半瓶,才壮着胆子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是平地起惊雷。
没一会儿,就听见哐啷一声,本来该在何培霖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而他揪起罗华的衣襟,青着脸发狠地吼了出来:“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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