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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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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光闪烁,白光隐没,所有的一切都再度归于平静。

    那姒姓的老人悄然消失,不知去了何方,似是从未出现一般。这观云楼的后院,仍旧如同以往般平静寂寥,只有风吹竹林发出的飒飒之声。

    陆尘还在地上躺着,忽的轻颤一下,已经醒了过来。

    他缓缓起身,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又很快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忽然昏迷过去,只能猜测因这奴魂玉的碎裂让他灵魂出现波动才会如此。然念头一转,陆尘又开始激动起来。

    两年囚锁,两年黑暗...

    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这生不如狗的日子,终于彻底的过去。

    然,他心中又很快生出惶恐...

    这两年来,他的手上,到底染了多少罪孽,到底染了多少鲜血。

    陆尘已经记不得了,因为数量实在太多。凌采薇的命令,因为奴魂玉的关系,哪怕他万般不愿也不能违背,只能将她口中所说之人一个接一个的杀掉。

    罪恶满身...

    “我...真的该死...”

    他咬住牙关,心中悲苦又何等难言。

    而凌采薇外出不知为何,但其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一旦被她发现奴魂玉已经碎掉,之后的结果将会如此,陆尘能够想得到。

    若非死,便是重新被奴役。

    “若是死,倒也能够弥补我曾经的过错,但若是...”

    他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取出了明月长生殿的翠叶令牌。

    若在被奴役,不过是如以往般的生活,卑微不如狗,亦会继续手染罪孽。逃,才是现在唯一的出路。

    他心念一动,手中翠叶令牌顿时绽放万千光芒,亦裂开一道碎痕。而绿波幽幽荡起涟漪,将此间染得通明,万事万物在其光芒照耀下,都似乎衍出勃勃生机。其中有伟力莫测,忽的在面前撕裂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黑雷交织,狂风流转,深沉的压力瞬间将整个月陵城都笼罩。

    远处有声音传来,是观云楼中管事已被惊动。

    一声低喝响起,待得陆尘看过去时,他身形已经落在远处一楼阁之上,面上骇然还未收住,便已经出手向着陆尘而来。

    一柄飞剑,冷芒一线!

    陆尘嘴角咧开一道凄然的笑意,却并未踏入虚空裂缝,反而展开胸怀去承受飞剑。然此间有风狂吼,仿若一记闷锤般砸在陆尘的身上,将他直接轰入虚空裂缝中。

    飞剑擦着他的衣角而过,只留下一片破布。

    虚无的黑暗像是择人而嗜的猛兽,陆尘的身形亦在其中缓缓消失。他面上一片惨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立于虚空之上的老人。那须发斑驳的模样,如两年前一般...

    “年轻人,还记得两年前小老儿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抬手间,莫名气机已经引动虚空的裂缝缓缓愈合。

    “活下去,你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陆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被动的承受这一切的发生。虚空裂缝渐渐愈合,缓缓恢复,最后一眼所见是那白光飘散,而后一切都化归虚无。

    光景虚幻飘散,明月长生殿上方,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撕裂,将陆尘狼狈的身形自其中吐出。

    噗通一声落地,他一口逆血喷了出去,将白玉的地砖都染红。

    玲珑宝树轻轻摇曳,荡起彩雾迷蒙,将陆尘笼罩,为他修复身上的伤势。

    血雾飘散,是明月长生殿不然纤尘,自然不会允许有血迹残留。然陆尘却仍旧倒在地上,始终未曾起身。他还在想着最后一眼见到的一切,那姒姓的老人,究竟又是什么来历,为何分明感受不到其身上存在丝毫修士气息,却能够踏空而立。

    那一阵将他轰入虚空裂缝的狂风,也自然是那老人手笔。

    “原来,是他...”

    陆尘呢喃一声,眼中有莫名光芒跳动。

    “两年前的话?”

    “人生在世不称意,遗憾颇多,要学着接受,才能安然度过。心强,才经得各般起伏,如此人生,才能丰富。也或有一时不如意,又或一时迷茫,认清本心便好,须知老天从不负人。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那个老人曾经说过的话,陆尘仍旧能够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

    只两年前初闻,他却并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如今再看,却似那时便已看穿如今。

    这一切,就像是他在暗中推动一般...

    陆尘心中复杂,不知他究竟为何要如此。

    缓缓闭上眼睛,心中万般苦楚与愤恨,又如何能够释放?

    “也或一时不如意,又或一时迷茫,认清本心便好...呵,难道认清本心,便能将过去的一切都当作不知吗?”

    他惨笑一声,将自己蜷缩起来,死死地咬住牙关,纵然口中溢出鲜血亦不曾自觉。

    无助,迷茫,痛苦...

    他本无欲如何,却无奈世事弄人。

    再回想当初,只出山时,他并无任何目标,不过是简单的为了活下去...

    如今,纵然活下去,都没有了意义...染满了罪孽与肮脏的身子,纵然留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过一具难看皮囊而已。

    他仍旧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再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去做任何事情。自责与愤恨,不断的侵袭困扰着他的内心。在痛苦的深渊挣扎,仿佛没有尽头,曾经的一切都像是挥之不去的魔鬼,仍旧污秽着他的灵魂。

    曾经的罪恶,曾经的痛苦,如何能够简单的遗忘...

    若说认清本心便可,然本心究竟如何?

    人,又为什么活着?

    陆尘从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此刻却深陷其中。

    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日升,月落,一日过,又一日过...

    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不断的思考,却始终找不到自己能够活下去的答案,亦无法拨开肮脏与黑暗看清本心。这个世界不堪的一面曾赤裸裸的出现在他面前,亦将他的双手都染上罪孽。

    原本的无欲无求,后来的豪情万丈,如今的消沉低落...

    有起有落是人生,而人生,却总是这么痛苦吗?

    陆尘不知自己究竟应当如何,茫然而无知,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有意义。

    终于,他有了答案...

    如此罪恶,倒不如一死了之更加痛快,也免得遭受内心的折磨。

    “再走一遍,放纵一回,便就此罢了。”

    他爬了起来,却不过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浩大的明月长生殿中,想要寻找一个让他活下去的理由。他见到了玲珑宝树,摇曳生辉,像是最温柔的春风想要抚慰他心中的伤痕。然而,他却未曾接受,不过摇头苦笑了之,又转身离开,见到了那一日与秦书生公孙凉几人把酒言欢的大殿。

    独上高楼,凭栏而望,那一日欢声笑语何等自在。

    只那个时候,他仍旧未曾见过这个世界的黑暗。

    秦书生的亲切真诚,公孙凉的从容冷静,栾清儿的温婉流长,韩无道的冷漠刚直...他们畅谈古今,毫无心机,只为那一刻的潇洒自在而忘却人世纷杂。

    这个世界,原本有着无数美妙...

    而黑暗,却为何如此可怕,能够将美好的一切都淹没!

    “啊——!”

    他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折磨,仰天一声嘶吼,将自己的绝望,愤怒,不甘,痛苦,尽数凭这一声长吼倾泻而出。

    只是这明月长生殿,太过广阔了些,也让他更加孤独而无助,纵然喊出去的声音都无法回荡,只渐渐消散,而后一切都如以往般平静寂寥。

    他缓缓跪下,抱着栏杆嘶声痛哭。

    哭得累了,乏了,便这样睡着了。

    醒来之后,他又去了华清池,望着那彩雾霭霭的灵池出神许久,却最终不过留下一声苦笑,而后离开。

    梦境终归梦境,如何美好,也比不得现实。

    明月长生殿有酒,他还能取出。

    一日醉,一夜醉,醉了一天又一天,浑浑噩噩。只醉了,才能笑得出来,于梦里看花,于梦里留长。醒来后,仍旧不过漫无目的的游荡,醉在哪里,便在哪里睡下...

    那一日,风轻云淡,十万里晴空无波澜。

    他来到明月长生殿前,垂着头,喝着酒,只是觉得放纵得够了...

    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抬头时,能见到远处有金沙细软,礁石嶙峋。那一袭白袍而立,望着海天一线,眸中荡漾幽幽的男子,正摇头一叹。他知道明月长生殿就在面前,然那一日后,外人便再不能见到那辉霞万道的宫阙玉宇。它隐入了一方虚无,明明就在那里,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

    何等遥远...

    “秦书生...”

    陆尘愣了下,原本死寂的眸中复苏些许神采。

    他不知秦书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露出这般神情。那目光的深处,荡漾的光芒,像是思念,又像悲伤。

    他在思念谁,又在为何而悲伤...

    陆尘反应过来,面上露出些许复杂。

    秦书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决定见一见他,哪怕如今的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哪怕秦书生亦有可能是为了宝物才会接近他。但,黑暗已经如此,又如何会怕再多一分痛苦?不过雪上加霜罢了,无妨。

    辉霞万丈,撕裂苍穹。

    但见云雾升腾,虹桥垂落,陆尘站在明月长生殿前,遥遥的望着那满面震惊的男子。他如两年前一般,几乎未曾有过任何变化,明明是个男儿,却生得如女人般清秀,纵然惊讶,也带着几分阴柔的问道。

    “你是...陆尘?!”

    秦书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的陆尘,几乎认不出他。

    曾经那个毫无心机,纯粹清澈的少年,为何,他的眼神会变得如此深沉而灰暗,又为何会带上一个如此讽刺的狗脸面具?这幅模样何等萧索而又沧桑,像是有着一身的伤痕,还在不断流血。

    只两年罢了,变化,却未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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