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起领着江珊，走进刘玉芬和郭大海在刘家坪富人区，“江城花园”这个套内一百四十多平，光装修费，就花了十几万的邻江华宅的时候，不仅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江珊惊呆了，连王起，也有些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吃住都在钢材市场那个简陋铺子上的刘玉芬和郭大海，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妞儿，竟然还住着如此漂亮，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房子！他当然知道“江城花园”算是刘家坪数一数二的好地段，好房子，但他以为两口子也就在这里买了一套房子养老，估计也就简单装修了一下。

    哪里想到，这哪里是什么简单装修一下啊？分明就是“精雕细琢”，专门请人设计过，然后花大钱精装后的房子好吧？

    给两人开门的是刘玉芬。

    她的第一束目光不是看向自己的干儿子王起，而是瞄向了躲在王起身后，显得极为拘束的江珊，刚刚扫了一眼小姑娘的脸，顿时大吃一惊，忍不住在心头喊出一句：

    “好漂亮，好俊秀的小姑娘！简直像《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一样！”

    刘玉芬盯着江珊的有些害羞泛红的小脸，看了一阵，直到王起喊了她一声“干妈”，又把身后的江珊拉到身前，介绍给她，江珊又怯生生，跟着王起喊了一句“干妈”，刘玉芬这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喜出望外的道：

    “小七，珊珊，你们来啦？快，快进来坐，别拘束！以后就把这里当你们自己的家，好吧？小七，珊珊，这是你俩的拖鞋，蓝色的是小七的，粉色的是珊珊的——啊，珊珊，你，你咋没穿鞋子就出来了？你的鞋子呢？”

    在将一蓝一粉，两双拖鞋递到两人跟前时，刘玉芬这才发现，江珊的脚上，没有鞋子，只是包着两条像是一条毛巾，撕成两片的，毛茸茸的裹脚布。

    这裹脚布，当然是王起的杰作了！

    前不久，当他抱到江珊走出小楼，院子，来到马路边，将其放下地的时候，他才发现江珊光着脚，没穿鞋子。他又不想反身回去给江珊取她的鞋子，就从自己的“兜里”，取了一条毛巾出来，撕成两半，当成裹脚布包住了江珊那两只脚背白生生，脚底板脏兮兮的秀美小脚。

    “唉，干妈，这个说来话长。等让江珊先洗个澡，喝口水，我再慢慢的跟你和干爹摆吧。”王起叹了口气，在门口换了拖鞋，又蹲在地上，给江珊解了脚上的裹脚布，好让她换拖鞋。

    刘玉芬也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心急了。王起带着她干妹妹深更半夜过来投奔她和郭大海，肯定是江珊出了什么事，于是急忙无不自责的说：

    “唉，看我，也是心急。要得，先让珊珊洗个澡，我这就去给珊珊取睡衣去。老头子，赶紧给珊珊把浴缸内的水放起，让珊珊洗个热水澡。”说完，刘玉芬便转身朝拄着拐棍，正一瘸一拐，朝门口走来的郭大海大喊，自己则去为江珊取洗澡用的内衣内裤和睡衣去了。

    是的，刘玉芬在给江珊买衣服的过程中，心细如发的她连江珊的贴身衣物也考虑到了。反正都是在普通内衣店买的，对现在的她来说，也不值几个钱。

    刘玉芬和郭大海一个给江珊放水，一个给她取洗换衣物去了，进门的玄关处，只剩下了王起和江珊。

    江珊看着“金碧辉煌”，宛若“宫殿”一般的漂亮屋子，心头发虚，扯了扯王起的袖子，小声的说：

    “哥，我们……我们还是走吧。我……我可以去你那里。我……我可以打地铺的，或者趴在桌子上睡也可以。”

    面对如此漂亮的房子，江珊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欣喜，而是退缩想走，王起愕然的同时，心头也不禁慨然，心道，珊珊呐，你以为哥不想把你接到身边，以后亲自照顾你吗？但哥目前实在是无能无力呀！哥现在，也只能住公司提供的50元/月，两人一间的廉租房呢！

    感到心酸的他用手抚摸着江珊的脑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

    “珊珊，你先在干妈和干爹这里住一段时间。哥那里现在不方便让你过去。不过，你放心，哥后面会努力赚钱，以后用钱也不会大手大脚，大吃大喝了。等过几个月，哥攒下一笔够交押金和房租的钱后，就去外面租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到时候咱两都搬出去，一人一间，你说好吗？”

    从小到大，虽然从来没有大富大贵，但王起也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父母死之前有父母顶着，大钱没有，小钱不缺，他无需为钱发愁；

    父母死后，靠着父母那笔十万元的赔偿金，在他有计划，不浪费，也不特别节约的花销下，总算平平安安的度过了六年，还把大学本科的文凭混到手了，且找到了一个前景还不错，工作大体上也愉快的工作。

    在今天以前，他对金钱真没有特别的追求。

    直到现在！

    直到他看见江珊面对豪华的大房子不敢进，只想躲，看到江珊那清澈透明，乌黑发亮的眼眸中蕴藏着的那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那种对不确定未来的畏惧和退缩，对他的难舍难分时，有生以来，王起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缺钱，那么的想要一笔钱，不多，只要够他为自己和江珊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就好。

    “唉，看来，从现在开始，自己真的是要用心的赚钱了啊！让江珊跟刘玉芬和郭大海住，也只能是权宜之计，不能长久。两口子对她再好，这也不是她的家，我又没在她身边，对她来说，也会有种深深的寄人篱下之感！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江城，还是要有自己的房子，哪怕只是租的，也比寄人篱下，时刻都要注意主人家脸色的好。”

    江珊把王起表情的变化，以及他那声微不可为的叹息都瞧在眼里。小姑娘一下子感觉很内疚，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便有两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江珊抬头望着他的脸，小脸满脸歉疚的说：

    “对不起，哥，我不懂事，我让你为难了……我会好好住在干妈和干爹这里的，听他们的话，帮他们做家务，不给你丢脸。我也会用心的工作，努力的存钱，为你分担——”

    “傻话！”王起听着江珊留着眼泪说出的话语，一时间，鼻子泛酸，眼睛泛红，一下打断对方的话。他飞快的把头偏向一边，不让江珊看到他多愁善感的一面，猛地吸了两口气，止住想流泪的冲动，然后咧嘴一笑，转头看着江珊，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说：

    “珊珊，别说这种傻话了，什么‘努力赚钱’？你这种漂亮的女孩儿，一天想的不应该是怎么赚钱，而是应该怎么花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吃好吃的，买衣服，买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至于赚钱，那是男人应该操心的事！是你哥应该操心的事！你个小鬼，就不要一天到晚的瞎操心了哈！

    “还有，什么叫‘为难’？珊珊，你要记住，虽然你我两兄妹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对你一见如故，在我的心目中，即使我真的有一个亲妹妹，我对她的感情，也不外乎像对你这样了！在哥的心目中，珊珊你现在就是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以后千万别再说什么为难哥的话，好吧？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嗯！哥，我不说，我永远都不说了……”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江珊再一次把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投进了王起的怀里，小肩膀的不停的抽动，低沉而又压抑的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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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海打开水管，塞住浴缸底部的排水阀。

    刘玉芬也拿着给江珊买的崭新的洗换衣服，放在了浴缸旁边挂衣服的架子上。刘玉芬让郭大海待在这里先试好水温，自己则走出浴室，来到客厅，准备喊江珊去洗澡，却发现客厅内没有两兄妹的影子。

    于是，她又朝玄关处走，还没走拢，远远的就发现两两兄弟竟然抱在了一起。

    刘玉芬顿时老脸一红，就想转身，但是，就在她想转身避嫌的当口，她却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

    然后，刘玉芬探头，朝两兄妹所在的门口仔细看去，却发现两兄妹竟然在“抱头痛哭”！

    王起倒是没哭，只是抬头，以45°的方向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但他怀中的江珊，则是在吞声饮泣。

    小姑娘哭得很伤心，很压抑。刘玉芬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那早已萎缩的泪腺，一时间，竟然也开始潮起潮涌，一双昏花的老眼，很快也变得雾蒙蒙的，泛出水光。

    她再探头去看那对“相拥而泣”的兄妹时，眼前的视线，已经是模糊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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