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行的眼神在黑暗中突然迸发出阴冷又锐利的光。

    他眯着眼，狠狠盯着面前的人，嘴唇随着“下毒”两个掷地有声的字眼而抽动起来，双手都在西装裤旁捏紧了，牙关紧要，半晌，冷笑出声。

    “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谁给爸下毒？”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

    江慎行轻笑一声，肢体动作突然松懈了几分，不再僵硬，挑眉道：“这话说得可真难听……又是他们在你面前嚼舌根吧？爸好歹也算是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舍得给他下毒……你们从小到大就偏爱江先海，他眨眨眼都比我优秀。我那么努力想要让你们多看一眼，你们谁能知道？”

    奶奶咬牙， 脸色白了几分，“他事事比你优秀，也是他自己挣来的。你好吃懒做，学这个不成学那个不成，拿着家里的钱出去和狐朋狗友挥霍……你还想让谁知道？”

    “是！我交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他出去应酬都是正经生意！你们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直到现在还要狡辩！”江慎行突然爆发，冲着奶奶的方向吼了一句。

    “你疯了！”奶奶尖声叫了起来：“都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自己拎不清也就算了，到头来怪到父母的头上！你要出去鬼混，我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你能快乐成长，有没有出息都无所谓！你弟弟上进，那就由他来继承家业，辛苦的事情他都帮你扛了，你次次跟他开口拿钱，次次闯祸都是他帮你善后，这些你都毫无感觉？良心被狗吃了吗！”

    江慎行哈哈大笑出声：“说得好听！什么叫辛苦的事都让他给扛了？继承家业这么辛苦的事情，我倒是想扛呢！给我扛呀？”

    奶奶咬牙，闭了眼，身子晃了晃，勉强靠撑住桌角才稳住了。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原来祸事的苗头早就酿成了，并不是临时起意。

    是她没有早点发现，是她养了这么大的儿子，却还看不清人品。

    “就算你心里气不平，怎么可以……他是你亲爸！先海是你的亲弟弟！”奶奶咬牙撑着精神开口。

    江慎行冷声笑着，勾起的唇角透出含义，足以冻住人心。

    “我在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早就没有亲爸，没有弟弟。”他道。

    两人对视， 一个震惊，一个阴冷。

    江慎行深吸口气，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楼梯，伸手缓缓摸着扶手处，开口道：“我不想杀他，但你们眼里只有江先海一个儿子，我没有办法，而且我也不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只是想让他们父子离心而已。当初那碗药是江先海亲自端过去的，由我调配，买通李婶，中间曲曲折折弯弯绕绕 ，对于当时在江家没有什么势力的我来说，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奶奶嘴唇白了。

    江慎行顿了顿，继续道：“我本来以为这个计划成功之后，你们会看清楚江先海的真面目，看清楚他是个什么货色……没想到我前脚进了你的房间向你告密，后脚就被赶出江家……说到底，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我凭什么掺和你们的事……”

    “啪！”奶奶上前一步，狠狠打了江慎行一巴掌，泪眼模糊，“畜生！”

    江慎行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眼花，咬咬牙忍下了，再转头看见那双泪眼模糊的眼睛时，心里也有一瞬间的不忍，但立刻就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我是畜生，但我这畜生不是被你们给养出来的吗？”江慎行伸手狠狠将嘴角擦了擦，一字一句道：“如果我知道这分家产还有正当竞争的可能性，我会出此下策？我承担了你们不能承担的风险，也受了你们从来没有受过的磨难！我在外面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被江家扫地出门之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你们知道吗？！你们全都不知道！一个个潇洒快活的，在南城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现在你连亲孙女的有了，自然也是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死到临头了想来弥补，简直是做梦……”

    奶奶后退两步，眼泪瞬间脸颊往下淌，心里刀割一般，生生被江慎行的话给撕出一道大口子。

    “当年我没有信错人……我知道先海不是会做那种事的孩子，我也知道你第一时间出现和告密，这事情一定和你脱不了干系！没想到我这辈子，就这一件事做对了！江慎行，我从来不后悔把你赶出江家！你对你父亲下这样的毒手，当时我就有些预感，但是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自己能养出这么个东西来……这么多年我都选择不听不看，不去追问事情的真相，你以为我真能过得好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江慎行不管不顾地直起身子，疯狂地盯着她，眼睛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嗜血又吓人：“我留你一条命已经不错了！你们这样对我，我还能好吃好喝地顾着你们！实话告诉你吧，今天这协议你签完了，明天江家公司就会归入我的名下，等江先海完全苏醒，说什么都晚了。我会让你们这个宝贝儿子好好尝一尝，什么是身败名裂的痛苦！”

    “想让我签这个协议，除非我死！你这辈子都别打算拿到！”奶奶冷笑一声：“今天你最好就和杀了你爸一样杀了我，我已经立了遗嘱，律师团队一应俱全，只要我一死，我手里的股份就是江顾的，你看看你能不能在江顾手上讨到好处去！他可没有先海那么好说话！”

    “老巫婆……”江慎行盯着奶奶的脸，“你还防着我？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股份给我？”

    “如果没有今天的砚台，股份会是你的。”奶奶神色凄楚，指尖颤动地抬了起来，语声中都带着断断续续的喘息：“是你要自作聪明，栽赃陷害一套接着一套！美珠的性格我清楚，她就是因为敢作敢当，才着了你们的道！这砚台要真是她打翻的，她犯不着不承认……你真当我是傻子，老糊涂了？”

    “行了，我不想听你废话。”江慎行一把撇开她已经指到自己鼻尖的手指，烦躁道：“刚才我已经把利害关系讲清楚了，妈你可想清楚了，别到了这时候来犯糊涂。你要真不签协议，你的儿子，你的孙女……”他适时一顿，突然转身，朝着门口迈去。

    指尖还没有接触到门把，门却突然动了。

    咔，门锁转动，开了。

    “奶奶的儿子，奶奶的孙女要怎样？大伯还是一次说清楚比较妥当啊。”江顾的笑脸出现在了门后，浸透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