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行下了车，再次返回了病房。

    门一推，立刻愣了愣。

    奶奶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了病床一眼，才转头道：“怎么了？”

    “没事……妈你刚才跟谁说话呢？”江慎行道。

    刚才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但是房间里此刻只剩下他母亲和江先海，她在和谁说话？

    “我自言自语呢。”奶奶眼神低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先海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醒过来，万一变成了植物人……哎，这段时间他疲惫，我还责怪他办事不利，以后我一蹬腿去见了你爸，要怎么和他交代啊……”

    江慎行这才走了进来，轻声道：“妈，你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身为一个公司掌权人，当然要有能力有责任感，更要有承担事情的胆魄。先海在这一点上确实差了点……你对他已经够好了，他享受了这么多年的母爱，我……”

    江慎行说着，低头。

    奶奶立刻抬眼看了看他，开口道：“你别生气，妈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我知道，都是当时妈被人蒙蔽，才会把我赶出去。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也从来没有怪过您。”江慎行笑了笑，重新抬头：“所以妈，你也不能怪自己了，谁的错就是谁来承担。”

    “好，我明白了……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我想起一件事，想要问问您意见。”

    “什么？”

    “先海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就算他醒过来了，身子也一定是要调养一段时间的，对吧？”

    “我也在担忧这件事。”奶奶道。

    “所以公司那边……”江慎行试探了一句。

    奶奶的眼神一动，随后定在江慎行的脸上道：“你有什么打算？”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冷了点，但是江慎行听着奶奶询问自己的意见，以为她是看重自己，不疑有他。

    “我是这么想的，这段时间我替公司处理一些事务了，股东大会的反应不错，大家都对我好评有加，这时候的一定要找一个大家都信服的人代为处理事务。”江慎行一顿，继续观察着奶奶的表情随后道：“不如就由我暂时管一下公司里的事情，怎么样？”

    奶奶没有说话，沉吟半晌。

    江慎行开口：“如果换一个人，股东那边不一定同意。”

    “你有把握让他们同意你管理吗？”奶奶道：“那些股东不是好惹的，这么多年，他们连先海都不服气。”

    “你放心吧，股东那边我会安排好的。”

    奶奶的脸色跟沉了，开口道：“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江慎行面露喜色，几乎要笑出声来，立刻点头道：“好！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这段时间我会做得很好。”

    “你去吧，我忙了一天，累了。”

    江慎行点头，转身出了门。

    奶奶的眼神幽幽地定在门上，良久，才叹息一句。

    晚上八点半。

    江宅。

    奶奶在医院里一直待到了八点半才回家，一开门就闻到了十分浓郁的菜香，立刻朝着餐厅走去。

    “妈你回来了啊？”江慎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着道：“我给你订了餐，你去看看合不合口味。我猜你在医院里也吃不好，都是消毒水味，吃饭都不香了……”

    “不用了，我没有胃口。”奶奶道。

    “哎呀妈，你好歹吃一点，这是你儿子的心意啊……”江慎行走上前去，将她拉了过来。

    奶奶有些无奈地坐下了，眼神一扫桌上的餐品，全是大菜，菜式复杂，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酒店里订的。

    “订这些，花了不少钱吧？”奶奶斜眼问。

    “只要妈喜欢，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江慎行回答。

    真是标准答案。

    奶奶拿起筷子，先盛了海鲜粥，江慎行立刻将她到碗筷给夺了过去，帮她将她想吃的菜都一一装好了。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奶奶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开口。

    “嗯？”江慎行被她这一问，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笑着道：“哪有什么事情要求你……孝敬自己妈妈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怎么，先海没有孝敬过你啊?”

    奶奶没有回答，低头喝粥。

    江慎行眉眼一转道：“看看，我就知道那个榆木脑袋，估计连妈的脸色都不会瞧。没事的妈，以后我在你身边照顾着，你要什么，喜欢什么，就是星星月亮我也能给你弄来！”

    “正事不干，哄人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奶奶头也没抬道。

    江慎行笑了起来，坐在一旁细细观察着奶奶的反应。

    奶奶很快将碗里的东西吃完了，放下碗筷道：“我饱了。”

    “妈，过几天有一个老年人的茶道社团， 要不要去看看？”

    “我对那个不感兴趣。”奶奶回绝：“先海倒是感兴趣，等他醒了，可以让他去参加。”

    江慎行一听见“醒了”这两个字，心思顿时敏感起来，勉强扯出笑脸，点头道：“也是……那插花呢？感兴趣吗？还有那些老头老太太现在都兴跳舞呢，陶美珠不是挺喜欢的，怎么没带你一起去玩？”

    奶奶的脚步突然在楼梯口顿住了，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江慎行心里一惊——又是这样的眼神。今天在病房里的时候，她已经看过他一眼了。他不太明白这个眼神里到底掺杂了多少情绪，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眼神所传递的信息并不友善。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妈……”江慎行走上前去，赔着笑。

    奶奶欲言又止，半晌摇摇头道：“没事，先海在医院里，我很担心。”

    江慎行一愣，随后突然明白了她这句话里的提点，立刻道：“妈，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些怪我不关心先海？”

    奶奶没有说话。

    江慎行暗暗想给自己打一巴掌——这么敏感的时期，他确实是表现得太过了，丝毫没有关心江先海死活的样子。

    但是他着急啊，如果现在不拿到股份，江先海醒过来告诉奶奶他在股东大会上宣布的事情，那该怎么办？他本来打算先宣布，江先海就是个闷葫芦，知道奶奶给他股份之后，一定气得什么也不说，直接把位置让给他。到时候剩余的股份他再慢慢哄骗，先把公司拿到手再说，那么多股东支持他，他也不怕。

    但是如果因为这事情让江先海出了事故，他妈和江先海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感情一定比和他的深，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改变主意，不把股份给他了呢？何况趁着江先海还昏迷，悄悄就把事情给办了，多方便，江先海醒过来的时候也无力回天了。

    “妈，你看你，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和个小孩儿似的……”江慎行笑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先海的身体有医院那边看着，所有人都在关心他，我再关心就显得多余了。但是妈你这么辛苦，从早到晚在医院里照顾着，年纪也大了，谁关心得到你啊？自然就只剩下我来关心你了啊。”

    奶奶看他一眼，面色似乎缓和了，“我先去睡了。”

    江慎行还想说什么，奶奶转身就走，将最后一点说话的机会都给掐断了。

    脚步声在楼上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些回声，在楼梯口不停地荡着。

    江慎行皱了皱眉，叹息一句。

    得了，今晚也不是说股份的时候，奶奶看起来什么都不想管，这时候和她提股份，说不定要让她更着急了……还是缓缓，这两天尽力讨好，看看她有没有主动转让的意思。真是的，明明答应了，还要他来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