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哄笑，杰克淡淡道：“其实从17户侯的出走就是强人族的一个拐点，你们在那之后彻底失去了进取心，开始过上了随波逐流的日子，到后来甚至分崩离析，曾经无比荣耀的强人族成了一片散沙。”
    下面的人敛起了笑容，杰克说的这一情况也是真的，如今族人互不相识，彼此能联系上的无非一两家，当年强人族那热血的传说似乎已经跟现在的族人没有了关系，最多就是闲极无聊时畅想和缅怀一下，像极了普通人喝多后的吹嘘。
    杰克道：“我们适应不了普通人的世界，就像雄踞山林的猛兽待在笼子里就生不如死，据我所知，咱们的族人大多都没有工作，多年来靠着公款的救济过活，自从上一代祖爷把钱弄丢之后一下子就陷入了狼狈，你们中很多人是不是连来这里的机票都出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确实有人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杰克盯着张念祖道：“你还能说这不是历代祖爷留下的隐患吗？而且有一个规定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族人不能参与赛跑、游泳、拳击这些竞技体育，难道我们不是人？”
    这句话又引起了众人的一片讨论。
    刘老六道：“这个我和张念祖聊过，强人族的战士当然是人，但就像老虎和猫都是猫科动物，你把它们放在一起比赛公平吗？”
    杰克道：“你弱你有理，我强我有罪？”他再次面向大家道，“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改变一些东西，让你们换一种活法，做一些事情。”
    杨杰道：“比如呢？”
    杰克道：“比如先把族人聚集起来。”
    杨杰道：“然后呢，做什么？”
    杰克微微一笑道：“只要族人们聚起来，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你们应该懂的。”
    赵青道：“我们可不做犯法的事。”
    杰克道：“法？法只是一部分位于高层的人定下的规则，我们不做违法的事，但我们可以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人们听了这句话有的微微变色，有的颇受震动，一时无人搭话，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
    老郭像辩论赛主持人一样指指张念祖道：“他说完了，该你说了。”
    张念祖道：“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是怎么想的。”
    老郭道：“那也说一说，兼听则明嘛。”
    张念祖顿了顿道：“我是几个月前才知道强人族的，我有个发小叫赵维明，我记得我们当初第一次听到强人族的传奇时，就像向往武侠世界的小孩子发现了一把绝世宝刀，然后又在猝不及防中得知自己就是很多人要找的祖爷，我也瞬间从故事的倾听者变成了这把宝刀的一部分，而且不是刀柄也不是刀背，而是刀刃。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这是我这段时间的真实感受，在一个奇妙的时间点，我从人人觊觎的唐僧变成了孙悟空，那些从前能轻而易举置我于死地的人也轻而易举地被我踩到了脚下，这时候我起了杀机，你不得不承认，把一个奸邪之徒改造得走上正途，远比杀掉他们要困难得多，我之所以没有下手，后来也扪心自问过，到底是我怕惹上更大的麻烦还是出于伦理道德的顾忌，这才是让我最警醒的。”
    阿萨莘道：“你要是那种能随手杀人的祖爷也就没今天这么多麻烦了。”
    雷婷婷道：“也没你了。”
    张念祖道：“勇猛善战是强人族的天赋，但天赋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一个画家不能一天24小时都在画画，长跑运动员从家到体育场也得坐车，天赋只要让它在合适的时候发光发热就好了，指望全世界都屈服于某个人的某种天赋，这种想法是危险的。小孩子才爱炫耀，大人们却总说财不外露，强人族历代的祖爷已经把全部的智慧都用在了平衡我们的天赋和生活之间，我们自由自在了几千年，没有变成穷兵黩武，这是值得庆幸的——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的祖先当初一味地占领、扩张，再占领，再扩张，谁能保证我们能一直胜利？”
    杰克道：“只要族人们在一起，谁都不能把我们推翻。”
    张念祖摇头道：“没有一个国家和朝代被淘汰是因为单纯的武力下降，反过来也是一样。锐意进取总能让人热血沸腾，可谁也说不好是进取还是倒退。关于你说的族人不能参与普通人的竞技这件事，我一开始也不太明白了，可是后来想通了，如果人们突然有一天发现：长跑冠军、短跑冠军、游泳冠军、投掷冠军甚至是篮球和足球明星都出自同一个种族，你猜他们会怎么做？与其说是为了保持公平，不如说是为了自保藏拙，老祖宗们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杰克道：“腐朽！自甘堕落。”
    老郭拍手道：“自由辩论环节结束，我总结一下——”他指指杰克道，“这个总想着搞个大事情。”又指指张念祖道，“这个主张别闹腾，大家准备投票吧。”
    众人都笑：“特么神经病总结得真好！”
    这时张晓亮道：“我也有话要说。”
    老郭道：“有人要加环节，大家表态让不让他说？”
    众人其实都在犹豫，杰克的想法很有煽动力，张念祖说的也句句在理，于是纷纷道：“让他说。”
    老郭双臂直直地冲张晓亮一推送：“说出你的梦想！”
    张晓亮面向杰克道：“杰克，你那天跟我说的话我回去仔细想了——去占领一个小国家，我心动过，还特意研究了一下世界地图，发现其实你这个想法是有可操作性的，在人类自诩高度文明的现代，其实还是有很多不被关注的死角，比如非洲。”
    杰克眼睛一亮道：“没错。”
    张晓亮道：“可是我突然发现一件被忽略掉的事情，我们去‘占领’一个地方，势必那个地方就会有流血事件，你这个念头刚起，就有人在为你的想法要埋单了。”
    杰克道：“那些人活在军阀的统治下，本就是生不如死的。”
    张晓亮道：“我们的族人也会有损伤。”
    杰克道：“我只能说，利在当代功在千秋，浑浑噩噩和轰轰烈烈没有中间的路可走。”
    张晓亮摇头道：“正是被你忽略掉的部分让我觉得你特别可怕，我投张念祖一票。”
    老郭又跳出来道：“投票开始，选张念祖的有多少？”
    杨杰道：“我也投张念祖。”他见老郭笑眯眯地看着他，无奈道，“我是藏獒，行了吧？”
    刘倍对刘二倍和刘小贝道：“兄弟们，你们怎么看？”
    刘小贝道：“要说选谁我其实真的无所谓，跟着杰克打工也行，继续在家混日子也过得下去，可是咱们要走了老婆孩儿怎么办？”
    刘二倍冲杰克道：“就是的，你要忽悠人早几年来啊，现在都拖家带口了，跟着你跑到非洲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徐赢东看着张念祖道：“咱们有言在先，我可是为了钱来的。”
    张念祖道：“没错，所以你不选我我也可以理解。”
    徐赢东道：“可我是个医生，我们毕业的时候宣誓过要救死扶伤，我要钱也是为了救人。”
    张念祖道：“那算我欠你的。”
    “记住你说的话啊——”徐赢东举手道，“我投张念祖。”
    现场的人纷纷举手，除了李长贵他们几个根本不用问的，几乎全都表示支持张念祖。
    杰克看着这一幕，微微叹气道：“从根子上烂了，无可救药了。”
    徐赢东道：“其实你最大的错还是没有以史为鉴。”
    杰克道：“什么意思？”
    徐赢东道：“强人族的战士也好，斥候也好，都无惧生死，可你想过他们为什么下不了和世界决裂之心吗——因为他们有家人，人性有善也有恶，可照顾家人是天性，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你败就败在自以为是上，因为你从不在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