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情初
风净瑶第一时间扶起了地上的萧寒枫,紧道:“寒风哥哥,你还撑得住吗?我这就为你疗伤。”
夜澈一回身就看到她全部心思都放在萧寒枫身上,看都不看旁人一眼,神色不知不觉间暗了下去,颇为失落。
顾清灏也奔上前帮忙扶着,关切道:“我们得找个地方给他疗伤才行,而且也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魔道的埋伏,总得有个安全之地休息。”
夜澈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看在风净瑶的面子上给他们行了个方便。
“各位若不嫌弃,可以到里面我的山洞里躲一躲,那里有我流火岛的符篆镇守,还布有一圈缚仙网,应该是这苍山境内最安全的地方了。”
沈青时登时就跳脚了,埋怨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夜澈翻了个白眼,呵呵道:“说了有用吗?你能摆脱那些骷髅人往外走半步吗?要不是你们毁了我的缚仙网,我也不会出来,不出来就不会遇到这种晦气事,弄的小命差点没了,说到底,还是你们连累了我。”
沈青时闻言,瞬间就蔫了,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众人随夜澈来到山洞,果然看到洞口贴着两张黄符,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挂满了缚仙网,半点空隙都不漏,的确防备周到。
山洞里面更是别有洞天,流火岛不愧是连顾氏都要巴结的大势力,家里的儿子出来试炼都要带着各种绫罗软毯,熏香华服和精巧用度。
一进山洞,迎面便可看到铺在墙壁和地面上的豹皮软垫,铺的那叫严疵合缝,一丝漏掉的缝隙都没有,弄的众人在洞口徘徊许久都不敢进来,生怕这么珍贵的锦缎被自己的鞋底给糟蹋了。正对洞口采光最好的地方,放了一张紫檀小桌,桌角和边沿镶有金线,镂空花纹处沿着纹路走势贴合极细的银质细条,金白交辉,闪闪发亮。桌上摆着一块羊脂玉的棋盘,棋盘上两盒黑白棋子是由猫眼石雕刻而成。桌子另一边放的是一套紫砂茶具,色泽黛黑光滑,雕花精细小巧,壶口处还冒着白色的热气,淡淡茶香沁人心脾。再往里去,便是墙角处堆着的各色男式锦服,从里衫到中衣,再到外袍,全都分类摆放,整齐熨帖,每摞衣服旁边都各放一个一掌大的香炉,青烟袅袅若有若无。山洞最里面则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食盒,其中大部分都是关着的,仅开着的那两三个,众人往里看了看,是吃剩的云片糕和莲叶羹,剩下的空间装的就都是酒了,只是酒未开封,又无标识,所以看不出是什么酒,不过看到这些东西的规格,想必那酒也必不是凡品。
几人目瞪口呆的站在洞口,犹犹豫豫半天才磨蹭着往里挪了几步,夜澈感觉不对,回头看了一眼,招手道:“都愣着干嘛?进来啊。”
于是,众人终于忍着肉疼踩了进来。
风净瑶把萧寒枫放在紫檀桌边,伸手就要给他倒水喝,可能是那茶具华贵的有些太明显了,她手刚要碰到的时候就突然停住了,这才想起这是人家的东西。若这东西只是个普通凡品,就算是别人的,她用一用其实也无妨,不同就不同在它实在价值不菲,这可就不能随便乱动了,需得问过主人才行。
她手指颤了颤,微觉尴尬,刚要开口询问,夜澈却像是早就洞悉她心中所想,头也没抬道:“随便用,当成自己家的就行。”
一边说一边从桌下抽出一个暗格,把里面的瓶瓶罐罐一一拿出,排了长长两排。
“每瓶是什么药应该不用我告诉你了吧,药灵岛的人比谁都懂药,用鼻子闻闻就知道了。”
风净瑶见到药瓶眼神一亮,点了点头,感激道:“嗯,交给我就好了。”
做完这些,夜澈才两手一拍,任他们各自休息,再不招呼,只坐在风净瑶身边,单手托腮静静看着她为萧寒枫上药疗伤。
风净瑶似乎被他盯得有些难受,忍了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下去了,转向他轻声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夜澈见她终于能看见自己了,当即做了个哀怨的表情,把胳膊一伸,卖惨道:“你总算看见我了,我也为你挡了一剑,伤口也在流血呢,可你却只紧张这个萧公子,看都没看我一眼,也太伤人了吧?”
风净瑶低头看了看他的伤口,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的伤虽是真的,但却不是断骨断肢,根本不影响他活动,他若真想给自己止血,早就自己上药了,还至于拖到现在?明摆着就是想讹她。
她端坐不动,轻轻把手里的药瓶摆放回原位,娴静道:“难不成夜公子自己忘了是哪瓶药了?”
夜澈啊一声,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个回答,当即愣住了,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知道这是风净瑶不愿意理自己,他失落的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的把药收回暗格,委屈的嘟囔一声:“就知道是这样。”
他此刻的样子竟像个委屈的孩子,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倜傥风姿。
风净瑶见他把药收起来了,立刻道:“别收啊。”
夜澈闻言停了下来,抬头道:“你还没用完?那我再拿出来……”
风净瑶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没上药呢。”
夜澈随意的哦了一声,瞟了一眼伤口,无所谓道:“没事,这点小伤,不上药也不要紧的,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风净瑶对此可不赞同:“怎么不要紧?受伤了当然要上药,那样才好得快,你有受虐癖吗?有药还不用。”说着拿起自己左手边的一个药瓶,打开封盖。
夜澈见状,刚刚还低眉垂目的落寞表情一下子变的眉飞色舞,嘴角扯出一个坏笑,赶紧挪到她跟前,几乎是蹭着她的肩膀说话的。
“既然风姑娘心善,主动为我上药,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有劳。”说着已经撩起袖子,把胳膊递了过去。
风净瑶恍悟上了他的当,脸色又染上一层绯红,微愠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夜澈却还是笑嘻嘻的,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惹恼了她。
“怎么?风姑娘这是后悔了?也没关系,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们这些人,没人会出去乱说,说风姑娘你治伤反悔,中途弃患的。”
说完,作势就要把胳膊收回来。
风净瑶歪头一瞥,只见众人果然都眼巴巴的盯着这边,那眼神也看不出支持或不支持,甚至就连看热闹的意思都不是很明显,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看,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她顿时觉得自己被一个无赖盯上了,没办法,人家刚还把药借给自己了,这会儿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看着,面子还是得给的。
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情不愿道:“拿来。”
夜澈那条根本没想往回收的胳膊只微微动了一下就放回去了,腆着一张笑脸得意的很。
风净瑶动作轻柔的为他清洗了伤口,上药的时候还特意吹了吹,手法娴熟,利落干脆。上完药后准备拿纱布包扎,一转眼却发现药盒里已经没有纱布了。
“这……没纱布了,怎么办?”
夜澈抬眼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药盒里空空如也,眼珠滴溜一转,转到风净瑶腰带上的白色垂纱上了,顺手一拽道:“用这个就好了。”
风净瑶瞪大眼睛,紧赶慢赶也没抓住,不可思议道:“这是我的东西,姑娘家的私物怎么能随便让男子拿走呢,你快还我。”
夜澈已经用嘴叼着一边,往自己手上缠好了,含含糊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那些虚礼,都说医者仁心,在医者眼里病患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连宽衣查伤都是平常事而已,更何况是一条丝带,药灵岛的人可不该这么迂腐才对啊。”
“你……你这个人……”
风净瑶被说的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干脆头一扭,惹不起躲得起,离他远远的。
夜澈仔细的卷下袖管,生怕蹭坏了丝带,用手不断磨搓着伤处,表情那叫一个美。
冷凝溅抱剑靠坐在对面,眼角一抽:“诶,我说,你是不是对哪个姑娘都是这样的,之前你可还说过对秦小姐一见倾心,还说是缘分,要和人家结秦晋之好呢,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风净瑶动作一顿,转眼看他。
夜澈看风净瑶朝自己看,神色一紧,赶紧为自己解释:“我那是早就知道她并非真的秦初韵,才故意说出那些话扰乱她的,怎么能一样?”说着转向风净瑶“风姑娘,你可要相信我呀,我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热情,可我绝对不是沾花惹草之人,我对感情很专一的!”
风净瑶对这些不在意,装没听见,继续看着萧寒枫了。
夜澈讨了个没趣,又不敢说的太急,怕她反感,于是闷声闷气的缩在一旁自己委屈去了。
沈青时自打见风净瑶第一眼就万分惊艳,现在看她的眼神也是如望神祗一般,仰慕且敬重。他以照顾自己最好的朋友为理由,蹲到萧寒枫身边,拖着腮帮子道:“原来风姑娘是药灵岛的人,我们都不知道,难怪这么厉害,刚才都惊到我了,真是深藏不露啊!”
风净瑶礼貌的笑了笑:“我虽是药灵岛的人,可也已经离岛多年了,算起来,我还是与中原仙道更亲近些。”
沈青时却摆了摆手,呔了一声:“即便如此,那也是四岛三峰的人啊,而且听易临刚才说,你还是嫡系血脉?那地位就更不简单了,没想到风姑娘还有如此家世,之前怠慢了,姑娘勿怪。”
四岛三峰是修仙门派中一个特殊的存在,虽同为修仙门派,却不分属于仙魔两道的任何一道,独树一帜,自成一体,常年与世隔绝,不牵涉仙魔争斗,不关心领地以外的一切纠纷,即便偶尔会与仙道有些客套往来,也大多是敷衍了事,顾个面子即可,俨然就是个大世界里分出的小世界,完全是另一套势力体系。
这个组织乍听起来好像和鬼域有点像,都是脱离仙魔两道的存在,可深究起来却又与鬼域有所不同,因为他们隐藏之深,根本没人了解他们真实的实力,也就没人有底气敢轻易和他们撕破脸,神秘之余却又对中原毫无兴趣,和鬼域那种暗藏野心,目标明确的组织比起来,是真正的不问红尘。而且就连鬼域,也从未找过他们的麻烦,是不敢还是不能,无人知晓。
若真有一天鬼域崛起了,放眼天下,恐怕也就只有四岛三峰有与其分庭抗礼的能力了。
而清渺峰,流火岛和药灵岛就是其中的两岛一峰,在仙道有如神祗般地位的清渺峰,也不过是四岛三峰之一罢了。
它在仙道的地位,不言而喻了吧?
风净瑶浅浅一笑,摇头示意自己并无怪罪。
顾清灏沉默半晌,听到风净瑶是药灵岛的人,忽的抬起头:“那风姑娘必会克制外面邪术的功法了,可否带我们破除禁制?”
谁知风净瑶却摇了摇头:“我虽会御水之法,恰能破解化灵邪术,但修为没有易临高,不是他的对手,解一时之危尚可,若要正式对战,恐无胜算。”
顾清灏闻言又颓了下去,自己窝在一角不知在想什么,再不顾外界的闲言碎语了。
夜澈见状挑了挑眉:“就算出不去也不用这么沮丧吧?我们这么多人不是都在吗?”拿出点世家风范好不好?
谁知,顾清灏却恍若未闻,一点反应都没有。
风净瑶定定看了顾清灏两眼,然后给夜澈递了个眼色,轻声道:“顾公子并非担心他自己,而是担心秦姑娘。”
秦初韵不知是何时被调包的,现在也不知人在何处,这里又处处都是魔道的埋伏,她孤身一人必定凶多吉少,说不定都已经被易临抓住了,也难怪顾清灏如此失落。
段逸尘生来冷性子,对外人的事实在上不了心,在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担心不已的背景下,只有他淡淡瞥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扭过脸了,可他收回视线的过程中,却无意间看到冷凝溅小臂上晕了一抹红,即便是在红色的衣服上,那片血渍也还是很显眼。
他忽的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受伤了?什么时候伤的?”
冷凝溅似乎听他说问起才想起自己有伤,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手臂,只淡扫一眼,轻轻甩了两下,道:“刚刚不留神被蹭了一下,没大事。”
段逸尘问都不问一句,直接把她胳膊托起,撸上袖子,一节白嫩如藕的细长小臂露了出来,上面还趴着一条指甲挖出的深红血沟,一直由手肘处蔓延到了手腕处,那一道红线在莹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刺眼。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立刻从自己衣摆上徒手撕下一条,拿出早前就备在身上的金疮药,一半涂在伤口上,一半洒在布条上,一丝不苟的缠在她整条小臂上。
“这么不小心,还能让他们乘虚而入了,你就是这样对敌的?”
冷凝溅撇了撇嘴,竟然有些委屈姿态:“都说了是不留神嘛。”
段逸尘声气仍然很沉:“下次再敢懈怠,伤的就不是胳膊了,看你长不长记性。”
话虽责备,可他神态语气中却含着一股不太浓重,但足够使人察觉的关切。是以冷凝溅并没有被骂的觉悟,而是任由他摆布自己的手臂,似乎这是一件极为习惯的常事。
风净瑶在对面见此情状,立刻收拾起桌上的金疮药、止血散、还有一些止痛的药,朝他们走去。
她柔声道:“我来看看吧。”
谁知段逸尘却冷硬且言简意赅的回了句:“不用。”
风净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当即怔住了,反应了一会儿,又试探道:“我毕竟懂些医理,处理的应该会更好一些,这样对冷姑娘的伤也有好处,而且好歹给冷姑娘用些止痛药,她会舒服很多。”
段逸尘却仍然不领情,依旧惜字如金:“不需要。”
风净瑶再次碰壁,只觉得异常尴尬,任她再想帮忙,也没有勇气继续自找难堪了,不自然的笑了笑,只得把目光投向了冷凝溅,试图询问她的意思。
冷凝溅迎上她的目光,心中了悟,却也只是敷衍一笑:“这些小事向来都是我们自己处理的,姑娘的高超医术于我们而言怕是没什么作用,至于什么止痛药,更是没必要,还是不劳烦外人了。”
她虽不像段逸尘那样连话都不对人说,但态度也称不上客气,言语之中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厌烦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风净瑶不禁暗道:素闻段氏最为自恃清高,门中之人不论地位高低,俱都生有几分傲骨,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其他门派的嫡系子弟还要冷峻几分,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她自讨没趣了一趟,却丝毫没有生气,而是心平气和的回去了。
她不生气,可不代表一心爱慕讨好她的夜澈不生气,他看上的姑娘在他面前被人驳了面子,那还行?
只见夜澈嘲讽一哼,愤愤道:“这是什么态度?人家好心好意去给你们看伤,你们还要死不活的,知不知道好歹?”
段逸尘包扎的动作骤然停下,没有言语,冷凝溅也微微侧头看向他,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没有不满,没有回击,倒更像是轻视。
夜澈也不是软蛋,看见这种眼神万没有退缩的道理,当即也来劲了:“我又没说错,你露出这种眼神干什么?是想打架?本公子还真不怕!”
段逸尘回过头来,看向他。
风净瑶心道不好,赶紧拉住夜澈,把他扯回了自己的位置,紧道:“快别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干嘛非要小题大做。”
夜澈顺势把爪子伸到她胳膊上,不动声色的环了两圈,这才一脸为她主持公道的表情道:“我这是替你鸣不平啊!你好心好意帮人,可他们却让你难堪,你脾气好能忍,我可不能忍!你等着,今天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
冷凝溅呵了一声:“想必夜公子从前也经常替人鸣不平吧?瞧这阵仗熟络的很!一个花花公子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人家本人都没说话,你逞什么英雄!”
夜澈闻言,原本就不愿罢休的情绪里更带了几分怒气,再怎么说,他也是流火岛的少主,被人这样嘲讽,流火岛不要面子的吗?这下就算不为风净瑶,只为他自己,他也得较一较真儿!
眼看两边就要剑拔弩张了,风净瑶急急挡在中间,赶紧打圆场:“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们之前灵力受制是因为雨水里有古怪,你们淋雨中了毒。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先恢复灵力比较重要,我来的时候看到沿途有能用的草药,只是得出去采一趟,你们谁陪我去一趟?”
果然,一提灵力之事,几人全都顾不得吵架,全部心思都放在恢复灵力的大事上了。
沈青时不解道:“说到这个,我还想问呢,怎么你和夜公子都没事?还有他们两个,好像也没受影响,只有我们几个完全失了灵力,这怎么回事?”
夜澈得意一笑,道:“我和瑶儿当然没事了,人尽皆知,药灵岛的人自幼服食百草,生来就有抗毒体质,再加上后天深习岐黄之术,不要说那些不入流的小毒小病,就连世间最毒的万种毒药聚在一处,都未必伤的了他们。而我本就来自海外,不论是修炼法门还是体质条件,不说与你们完全不同,也总有特殊的地方,所以你们中原的药对我的效用自然大打折扣,我再稍稍用修为抵抗一下,当然就没事了。”
风净瑶闻听“瑶儿”二字,不禁轻皱眉头,他们这才刚认识多久,两个时辰?不对,他们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和家族以外,就一无所知了,这连朋友应该都算不上吧?他却连“瑶儿”这种称呼都能随口叫出来,连上官羽这个大哥都没这么叫过她,他可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这么叫她的人,这让她十分别扭。
沈青时顿时恍然大悟,接着又问:“那段公子和冷姑娘呢?他们可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
段冷二人静静听着他们谈论,听到这里只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没有搭话的意思。
夜澈斜眼瞥了一眼他们,不咸不淡道:“他们?他们应该就是全靠修为,硬扛下来的。”
沈青时闻言心中微动,光靠修为硬扛?他平时虽然疏于修炼,可真要算起来,他在同辈人中还是算得上中等水平的,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这样的水平属于正常。他原以为就算段冷二人修为高过他,也应该不会高的太离谱,别看外界总传冷凝溅是多威风的女将军,段逸尘是多高傲的冷面高手,再厉害不也和他一样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小辈吗?还能高出一个界限不成?是以并没有把他们的厉害放在心上。
可如今一听,却不得不让他重新认识一下他们的“厉害”了。如果说他是因为修为“稍有不足”才沦落到灵力尽失的地步的,那顾清灏又该怎么解释?人家可不是纨绔子弟,平日只知摸鱼打鸟,能逃一天是一天,以他那温雅端正的品性,平日修炼必是尽心尽力,不会懈怠的,这都和他一样灵力尽失了,那就说明这毒是真的上档次!可段冷二人却面不红,心不跳,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扛住了,不但扛住了,还能运功御敌,而且看上去并无勉强,这修为恐怕已经高出了他们这个辈分该有的水平了。
此时他心里,只觉又惊又羡,甚至还有一点想对他们敬而远之的感觉。冲夜澈和风净瑶呲牙笑了笑,手插袖管缩了下去,蹲在萧寒枫身边不再言语了。
夜澈把头一扭,笑眯眯道:“不如,我陪你去采药吧,我也学过一些医术皮毛,草药还是认得一点的,帮起忙来也方便。”
现在这个山洞里,能帮她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了,段冷二人不必指望,顾清灏兴致缺缺,沈青时啥都不懂,既能帮忙还有能力自保的,除了夜澈还有谁?没办法,只能将就将就了。
“那好吧,劳烦夜公子了。”
夜澈大手一挥,十分豪气道:“不劳烦不劳烦,能和你一起采药,是我的荣幸才对!”
风净瑶无言以对,按着眉心轻轻笑了笑,无奈的朝外面走去,夜澈紧紧跟随,半步不离。
而此时苍山境内的一座崖顶上,易临和一个身披黑色斗篷,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的虚幻身影并肩而立。
他双手抱臂,嘴角弯起一抹邪气弧度,眯着眼眺望崖下景色,歪头道:“这次鬼域主动找魔道合作,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幻老低沉的声音像被揉进了沙粒一样,嘶哑深沉。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只要联手除掉他,整个仙道都会被我们吞食,这桩买卖你们不亏。”
易临不阴不阳的“哦?”了一声,侧目看他。
“我看未必如此吧?”
幻老语声微顿,忽的呵呵一笑,装傻道:“若非如此,那护法以为如何?”
易临最看不惯这种说话七拐八拐的老油条,瞪了他一眼,蔑道:“我看,就算仙道被灭了,也不一定是被“我们”吞食吧?恐怕到时候,魔道就会成为鬼域的下一个目标了。这次联盟,说穿了,你们不过就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上官羽罢了。不管是他折在我们手里,还是我们被他重创,鬼域都能得利,我说的对与不对?”
幻老的斗篷被一阵急来的风刮起,虚化的身形在夜色里摆了摆,更显飘摇不稳。
半晌后,他才沉沉出声:“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应承这次合作。”
易临松开抱住的双手,负于身后,少年之身竟蓦地有了一股老成姿态,与他的形象大为矛盾:“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同时也知道上官羽这个人的重要性,连鬼域都压不住,若他日与魔道为敌,麻烦一定比被你们利用大,所以即便你们不怀好意,我们也愿意走这一遭。”说着突然转身正对他,严肃道:“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警告你,你们的心思魔君都知道,不要以为我们是任人摆布的傻子,动手之前掂量着点,千万别过分了。”
幻老哈哈笑了起来:“护法放心,大家既然都是聪明人,我们又怎会在目的达成之前自断臂膀呢?就算真有反目的一天,也一定是除掉绝影之后。现在,尔等尽可放心。”
易临唇角微弯:“如此便好。”
他们正说话,身后突然有人抬着一个粗布麻袋走上前来。
麻袋外面有多处磨损,颜色淡白,就是那种农家常用的普通麻袋,简朴至极,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放了什么东西。下属将麻袋扔在地上,退守一旁。
易临走上前,解了袋口的松散系绳,脱去袋口,里面露出来的竟是一个人头。
幻老飘飘荡荡的移过来,谨慎道:“这秦家的小丫头可是个很好的筹码,你就放这么随便的地方?连个封印也不加?”
易临笑道:“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安全,他们现在被困在九回阵里,应该正满门心思想怎么出去呢,怎么会注意到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口袋?而且她的灵力已经被我封了,一个口袋足够装她了。倒是上官羽,他才是最大的麻烦,你到底处理好他没有?”
幻老自信满满道:“放心吧,你以为他现在为什么迟迟不现身,还不是因为他动用了逍遥诀,现在灵力至少损耗了八成,肯定找地方调息恢复呢,要不然以他那猖狂性子,早就直接一扇子解决这些喽啰,带这些仙道苗子回去吃饭了,怎么可能一直龟缩不出。”
易临还是不放心:“能拖多久?”
幻老思忖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他修为异于常人,恐不能以正常情况忖度他,语气也不比刚刚自信了:“从来没人知道他修为的深浅,若说准确时间,我不知道。不过最多应该不会超过两天。”
易临望着崖下隐约可见的一个山洞,轻声道:“看来,我们要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