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终逢
萧寒枫厉目缓缓扫过众人,冷哼一声,淡漠道:“怎么没人回答我的问题,让你们来抓人,人呢?你们又在干什么?”
众人闻言都不像刚才一样威风了,全都蔫蔫的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谁不知道萧家家主脾气不好,为人又冷峻,手段更狠辣,惹了他,管你是谁家的人,他都不会有丝毫顾忌。就算是自家宗主亲自相护,他都未必给面子!非得出完了气才能了事。所以不管是萧氏子弟还是别家的弟子,对他都是一样的怕,甚至很多人怕他比怕自家宗主还厉害。
就在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害怕的不敢说话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淡黄色宽袍,上绣金菊吐蕊纹,头束金冠,面如冠玉,向上微弯的唇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温润,看上去甚是亲切华贵。只是此时,男人似乎在为什么事焦急烦躁,眉头紧紧皱着,面色颇为难过。另外一人年纪稍轻,穿着秦氏家服,也是箭袖宽袍,容貌并不出众,虽然是一身家主打扮,但是和身边两位家主一比,气度真是大相径庭,眼神虚飘,脚底不稳,有股小家子气。
此时,上官辰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扯了扯上官凛的袖子,低声问道:“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会突然都到这里来?连三家宗主都来了!”
上官凛低声道:“今日黄昏,顾氏二公子突然暴毙了,有人看到他是中了噬心蛊毒发毙命的。噬心蛊是魔道的东西,这东西乍然重现,必是魔道卷土重来了,当时恰好我们都在顾家,所以四位宗主才遣我们速来搜捕。刚到御香楼外面就听到里面有打斗声,我们还以为有同门碰上魔道的人了,谁知一进来就看见你们在打架。”
顾清泽暴毙了!怎么回事?!
萧寒枫阴恻恻的看了众人一眼,语气嘲讽:“秦宗主,看来你们秦氏家门不太清静啊,你这个宗主当的可是有些辛苦啊!”
闻言,秦黎立马摆出一副不自然的笑,虽然尴尬,但也不敢直接跟萧寒枫言语相击,呵呵道:“我们秦氏的确行事鲁莽了些,可萧宗主连问都没问过怎么就知道此事全是我秦氏的错呢?您也该问问上官家做了什么吧。”说完还斜睨了上官辰和上官凛一眼,面上尽是厌恶敌意。
萧寒枫侧目看了看上官凛,上官凛会意,先是恭敬行了一礼,之后才把刚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秦黎听完讽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原来就是这些小事。我秦氏的弟子不过就是太直言直语了,可心意是好的嘛。上官辰师侄心胸也未免太过狭小了,不过是几句劝诫之言都听不下,还为此大打出手,看来上官家家风真是一如既往啊!”说完还摆出一副长辈苦口婆心教导晚辈的样子,叹着气摇了摇头。
上官辰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就听到三个人轮番讥讽上官家,早就气的怒发冲冠了,可眼前这人与秦浩不同,对待秦浩他可以破口大骂,可以动刀动枪,但这是秦氏家主,容不得他放肆,否则上官氏家规不正的名头可就坐实了。无奈之下,遂也就只能忍下这个哑巴亏了。
可这面子上着实难看啊!如今四大宗门的人都在,就这么被训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岂不是明摆着说上官家低人一头,这日后恐怕少不了背后讥语了!
萧寒枫静待片刻,扫了上官辰和上官凛一眼,不动声色道:“上官家之举虽然也有冒犯,但若是我听到有人对萧氏有微词,恐怕也会这么做,甚至更甚!所以上官辰所为也并非尽错。秦氏言语冲撞,难道不也是对上官氏无礼吗?此事两家皆有责任,抓捕魔道过程中玩忽职守,重私轻公,都应该受罚!”
此话一出,刚刚参与打斗的所有人全都一个哆嗦,怯怯的应了声“是”。秦黎虽有不快,却也不敢发声,拉下了脸没再说话。
一直旁观的顾清灏见气氛愈加尴尬,勉强缓了几分脸色,温声道:“二位就不要因为这些小事烦心了,都是些小辈,打打闹闹的无足轻重,倒是追捕魔道的大事刻不容缓啊!二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否先做正事?”毕竟死了的是他二哥,这两个人不着急,他可着急呢!
萧寒枫此时也意识到了顾清灏的情绪,脸色稍缓:“此事到此为止,所有人继续搜捕。”
话音一落,在场的众弟子如蒙大赦般小跑着往外跑,生怕萧寒枫再有动作。
众人奔逃之际难免混乱,上官辰被上官凛拽着挤在人流中左支右绌,行动微有受制。恰在此时,角落里心有不甘的秦浩眼神怨毒,突然嘴角一勾,随着一抹阴笑晕开,一枚细小袖箭自袖中射出,直奔上官辰!
上官辰挤在人群中完全没有察觉正在接近的危险,他也没想到秦浩竟然能无耻到当众偷袭他的地步,再加上有萧寒枫镇场,他就更没想着要提防秦浩了。可是就在袖箭即将射中他的时候,秦浩还未来得及做完得逞的笑容,就听铮的一声清响,袖箭应声而落了。
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场的人中不乏修为高深者,尤其是萧寒枫和顾清灏,更是一宗之主,这样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上官辰猛然停住,回身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根银针,一枚袖箭,和一粒花生米!花生米完好无损,还在地上打着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外突然灌进一阵冷风,与此同时,一女子乘风而入。
女子一身青衣,腰缠青玉腰带,腕佩银质护腕,脚蹬紧管长靴,腰间悬着一把青鞘长剑,色泽冷厉,泛着寒意。御风之时,轻纱乌发随风飘扬,一双灿若星辰的亮目在青丝飞舞间若隐若现。
女子直接飞向楼上正对大厅的那间包间,面无表情的拔出佩剑,不容分说就直接劈了下去,动作行云流水,目标明确。随着一声木材断毁的声音,房门干脆的四分五裂了。没了房门的遮掩,里面的场景顿时暴露无遗,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红纱帷幔飘飘扬扬,帷幔之后人影交错,旖旎之声荡人心魂,酒液流转,色泽莹莹。
女人轻轻落地,手腕微转,长剑轻巧的旋过一圈,斜指地面。她目光灼灼的望向里面,红纱将里外虚虚挡住,似清不清,若隐若现。红纱之后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男人身形颀长,推杯换盏间体态优雅,身边还环绕着几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娇声姑娘,时不时传出几声娇吟的声音。男人也断断续续的轻笑几声,声音很清澈,也很低沉,甚是好听。
女人没再向前走,就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帷幕上的香艳剪影,听着娇柔妩媚的莺莺细语,虽然面上并无表情,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是灼热且愤怒的,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片刻后一阵风起,纱幔被一层层吹开,里面的情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当所有纱幔尽数褪开时,罹烬正斜倚在软榻上,一左一右环抱两个美女,昂首饮着另外两个女人倒向他嘴里的酒。此时的罹烬一身红衣宽松的披在身上,襟领处微微敞开,露出了白皙健壮的胸膛和凹凸有致的锁骨。黑发松散披在身后,低头昂首之间几缕细丝落到颊上,配上那双略带醉意却暗藏精光的眼睛,慵懒且肆意。红色的酒液自绛红色的酒杯里倾泻而下,像血一样流入他滚动有律的喉咙,顺着白皙脖颈汇入身体,莹光流转,魅惑至极。
罹烬享受的饮完了这杯酒,才懒懒的睁开倦怠的双眼,不甚在意的转过头,脸上陶醉之色未散,慵懒道:“外面又怎么了?刚才不是闹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们要闹也行,麻烦回你们自己的地方闹,扰人好事也太无礼了吧!”
女人扫了旁边桌子上的一盘花生米,又把目光转了回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就在这时,楼下人群中一个顾氏门生突然指着罹烬喊道:“是他!就是他!”
话音落下,萧寒枫和顾清灏俱是眸光一凛:“你说什么?什么是他,说清楚!”
那门生立刻跪在顾清灏身前,激动道:“今日二公子在街上曾与此人发生冲突,这人不但打伤了我们,还恐吓二公子说他会死在自己前面。结果二公子回去后不久果然就突然暴毙了,这事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朝罹烬看去。那眼神好像已经确定他就是杀人犯了一样。
上官辰眼尖的发现了他桌子上的花生米,恍悟道:“刚才是你偷袭秦浩?”话音落下,秦浩也猛地转向了罹烬,确认是不是他。
罹烬面对众人的不善目光和质问,完全不屑一顾,眼睛只看着眼前的女子,看了片刻又把目光转到她的剑上,突然勾唇一笑,语气淡淡:“叶宗主的轻鸾剑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凛冽之势逼人心魄,青光流转耀世清华,确是把绝世好剑。只是,无端对人用剑,恐怕有些失仪了吧?这可不是一宗之主会做的事情。”
叶迢华还是一副冷峻严肃的表情,眯了眯眼道:“刚才是你偷袭秦浩,害的我徒弟被冤枉,我这个做师父的替徒弟讨回公道难道不合情理吗?”
上官辰听完立刻面色一紧,赶忙道:“师父,其实他刚刚是帮……”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凛一把拉了回去,捂住了嘴,还低声呵斥他不要多言。上官辰自是不肯,他知道罹烬刚刚是在帮他,现在却被他师父以此为由刁难,他当然要把话说清楚,绝对不能让恩人受责。可他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上官凛堵的死死的,最后也只得无奈闭嘴了,另外又在心里暗暗懊恼刚才不该那么嘴快说出来的。
罹烬此时也是深觉冤枉,他是真的没想嫁祸上官辰。愣了片刻,微微起身坐正了一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叶宗主是怎么判断出是我暗算的那小子?就凭我桌子上这盘花生米吗?”说完还轻笑一声,以显示这个凭据不足为证。
叶迢华还没说话,萧寒枫语带嫉怒道:“叶宗主,我看还是先问问顾氏二公子暴毙的事吧!这才是正事!”说完还狠狠瞥了罹烬一眼,那眼神似乎现在就要将他就地正法。
顾清灏也急走两步,郑重道:“是啊!在下二哥暴毙之事必须尽快查清,叶宗主若有他事可否暂缓,先容我查问清楚?”
叶迢华收了剑,转身道:“那顾宗主打算如何查问?”
顾清灏道:“自然是将此人带回顾家,四家联审,以确定他是否是魔道妖人,是否杀害我兄长。若查证属实,自当处以正法绝不姑息!”
叶迢华闻言,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表情晦暗不明:“秦宗主也这么想?”
罹烬原本闲闲看戏,这会儿突然觉得有意思了,这叶迢华问的是秦宗主,而不是秦宗主和萧宗主。似乎根本没把萧寒枫算进去的意思,难道二人关系不好?
如此大庭广众下*裸的被无视,这可是极为难堪了,更何况萧寒枫还是一宗之主,这会儿脸色也黑了下来。硬生生把秦黎马上要脱口的话拦了下来,抢道:“大家当然都是这么想的!难道不该这么做吗!”
秦黎虽然平时庸庸碌碌,在四大宗主中是最草包,最没份量的,但毕竟也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宗主,被这么强势欺负,也心有不满,当即甩了甩袖,脸现怒容。
叶迢华听到萧寒枫的声音才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只有一眼,下一刻就满不在乎的别过头了,语气嘲讽道:“也亏的萧宗主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萧寒枫原本努力压制的怒气此时终于难捺不住了,怒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迢华轻笑一声:“请问这人是你发现的吗?是你抓的吗?你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大言不惭要处置人家!”
萧寒枫怒不可遏:“不管人是谁抓的,只要是魔道的人,百家仙门就都有权处置!”
叶迢华闻言突然笑了,她在人前向来都是冷峻高傲的样子,从没有过半分和缓,如今竟然猝不及防的笑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此刻风华犹如芳菲尽绽,冰雪消融,瞬间使底下的小辈弟子瞠目结舌,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明目张胆抢人功劳呗!能把这种缺德事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说你厚颜无耻说错了吗?再者,我进来之前你们可都在这里呆了许久,我是最后一个来的都能发现异常,你们这么多人居然都察觉不到。若非是我,恐怕你们早就离开了吧!如今倒来和我说人应该归四大宗门同享,你们说说你们好意思吗?”
此话一出,底下的小辈弟子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显然也对如此行径有些惭愧,但碍于对方指责的是自家宗主,所以也不敢多言,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其余三位宗主自然甚是不快,但叶迢华一向狂妄,这种桀骜狂放的言语随时随地都有,只要她看着不快,管你是天皇老子,她照骂不误,所以即便生气也无奈她何。
秦黎终于趁空隙插进了一句话:“那叶宗主想要如何?”
叶迢华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这人我要了。”
顾清灏急道:“不行!杀兄之仇尚未查清,我绝不能放他离开!既然已经有人作证他最具嫌疑,我就一定要亲自审问他,不能让我兄长枉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叶宗主把人带走,除非证明他并非杀人凶手!”
萧寒枫也顺势搭腔:“人是你抓的没错,可这人还牵扯着顾氏二公子的命案,人家查杀兄凶手,难道你也要阻拦吗?若你还执意如此,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叶迢华这次没再说话,他们说的没错,顾氏查找凶手她的确无权阻拦,更何况死的还是顾清灏的二哥,她就是再狂妄也不能插手,否则必会惹百家众怒,到时又与顾氏结了仇,事情就麻烦了。
罹烬看戏看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插的上话了:“看来我还挺抢手的嘛,没想到四大宗门竟然会为我的所有权大动干戈,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叶迢华冷道:“闭嘴!”
罹烬被呵斥的一愣,竟然真的悻悻闭嘴了。就在二人短短几句话间,萧寒枫在下面越看罹烬越怒,不知为何,他自看到罹烬第一眼就目光有异,似乎尤为仇视他,而且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显。到最后他竟然抽出腰间佩剑出其不意甩了出去。要知道这一剑的性质可和偷袭无异了!而出剑的还是堂堂一门宗主!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一门宗主做出这种事!
这一剑来的太过突然,叶迢华虽反应迅速却也只能自己堪堪避过,回身之际已拦不住刺往罹烬心口的剑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