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恒的地址已经打听清楚，现居位于新京三环的黎明小区。外地人常有种错觉，环数越少，新京的房价也越值钱。
    这是普遍规律，但黎明小区却是特例。
    黎明小区为建国后建造，也曾经是新京人羡慕的住宅区，但几十年的风雨飘零，使得这里充斥着腐旧的味道，而距离此处不远，便是络绎不绝的车流还有繁华的都市。
    “不敢想象，这里居然就是三环啊。”来到此处，南宫月唏嘘道，这里甚至都没有三线城市的郊区热闹。
    沃野派来接送的车辆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却被一条长长的老年队伍挡住去路。司机轻轻按了声喇叭，有几个坐在马扎上的老人双目无神地往这边看了看，随后又低下头，好像车辆过不去，跟他们无关。
    司机有点着急，连着又按了几下喇叭，这次转头的老人更多了，还是没人让开。
    “也不远了，我们自己走过去吧。”麦小吉说道。
    司机却不答应，说道：“沃总交代过，视线不能离开麦董。”
    麦小吉刚要谢绝，关羽却沉声道：“有我在，怕什么？”
    声音不大，却响在耳边，回荡在心里，让人心神一颤，司机愣了愣，没敢多说，下来打开车门。
    是个药店在搞活动，买三十八元以上的药，可以赠送六个鸡蛋。买药的人，总会挑挑选选，进度很慢，但外面等待的老人却都不着急，彼此也不交流，只是静静的站着，或者坐着。
    “大妈，你这买了三十七块五的药，不能送鸡蛋。”路过敞开的药店门口，店员对一位老太太说道。
    “就差五毛钱，怎么这么小气？”老太太不服气道。
    “大妈，我们这都是程序设计好的，差一分钱，我也没法给你鸡蛋。”店员解释，又说道：“要不，您再买点儿其他的啊？”
    “就差五毛钱的事儿，给了得了，后面还有那些老头老太太排队呢。”老人不愿意多掏钱。
    “大妈，真的是程序没法作弊，鸡蛋是有数的，老板知道不高兴。”
    “我就不信差五毛钱，你们老板还能开除你？”
    “呦喂，大妈，敢情不是您找工作啊，说得可真轻巧。要么您添五毛钱，要么再选点儿其他的，凑不够，我没法给鸡蛋。”
    “那，就来板感冒药吧！”
    “行，这些都是特效的。”
    “我就要胶囊。”
    “好吧，一盒十八，两块钱一板。”
    老太太立刻就生气了，将手里的药放在柜台上，恼道：“你还不如去抢，人家别的药店，都卖一块五！真黑，不要了！”
    老太太气哼哼就走了，门口还跟一起来的同伴嘀咕，就说没白送鸡蛋的，药贵啊。店员也是一脸无奈，将柜台上的药重新放好，继续招待下一位老大爷，这回够了，三十九元。
    旭日酒店一掷千金的企业家们，很难理解为何有人为了五毛钱费半天口舌，这批人一定是企业家最先放弃的客户资源。
    经济拮据是主因，但也不排除无聊的可能，这些老人太寂寞了，买药送鸡蛋的活动也当做大事来对待，这样一天时光才显得充实。
    连恒的家在五楼，楼道墙上贴满了各种广告，免费领眼镜的，还有附近小店开业的，一层叠着一层。有的人家依旧保持良好的卫生习惯，将自家门前打扫得一尘不染，但楼梯就不管了。
    半数以上的住家都是空的，呼吸声都在楼道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沉重。
    来到连恒家，屋门是开着的，外面的铁防盗门却是内锁的，看见一个人背靠着门坐着，麦小吉上前敲了敲，对方却没有反应。
    “连总，特来拜访，方便开下门吗？”麦小吉隔着门喊道。
    对方好像没听见，南宫月却有些担心了，“小吉，会不会死了啊，这种小区死了人，好久才被发现的很多。”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里面传来幽幽的声音，关羽则伸出胳膊将麦小吉挡住。
    “连总，我们特意来看你。”麦小吉说道。
    “这种门，很难自己打开吗？”连恒又说道。
    关羽退后一步，刚想用胳膊肘撞开，麦小吉却摆摆手，不是这么开的，直接伸手从缝隙中把锁勾开就是。
    两居室，没有阳台，居然哪里都没有阳光照进来，真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想的。墙上挂着一对老人的合影，前面的桌子上还摆着香炉，应该是故去了。
    连恒动不也不动，等麦小吉走到跟前，却发现他的腿上放着台笔记本，正全神贯注看着一幅人体画。
    是张飞笔下的第二位入选者，就是那位残疾女孩儿。她面带优雅微笑，头戴皇冠，身着白色镂空芭蕾舞服，右脚尖点地，右手平伸，摆出了个动态造型。但仔细一看，她的左腿是残缺的，画家却利用一抹阴影做了完美修复，好像她还是舞台上那颗最美的小天鹅。
    “连总，这幅画意境怎样？”麦小吉拉过一把椅子，问道。
    “失去了的，再也回不来。”
    连恒叹口气，然后将笔记本合上了，抬头木然看过麦小吉和南宫月，但看到关羽时，突然有了生气，吃惊站起来，“你，你是哪路神仙？”
    关羽看都不看他一眼，像是一尊雕塑，麦小吉却皱眉，连恒的疯言疯语里，总透露着不一样的信息。
    “你是谁？”连恒又问，却又不敢触碰关羽。
    “你觉得他是谁？”麦小吉问道。
    “天神下凡！”连恒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以前见过？”
    “没有，但我能感受到，他不一样。”
    “还有谁不一样？”
    “很多，一个奇怪的空间里……”
    连恒眼神开始涣散，僵僵转过身体，想要进卧室，麦小吉伸手拦他，他却突然变得暴躁，目光凶狠，关羽眼疾手快，将麦小吉拉到身后。
    “二哥，你的话他可能会听。”南宫月小声提醒道。
    “坐下。”关羽冷冷吐出两个字，连恒却是身体一抖，果真乖乖坐下来，怔怔看着关羽傻笑，然后又捂脸哭了。
    在关羽的震慑下，麦小吉又问了些问题，回答不精准，南宫月叹口气，给出答复，这人确实患有精神疾病，而且，还有抑郁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