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蜀国帝王。可这许多年，他从未忘记她。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甚至沦落到卖草鞋维生。他也一度消沉，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

    那年初春，一个雨后的清早，他像往常一样摆上摊子。

    地上的青草微微露出嫩芽，他的生活一片潦倒，看到这样的景象，倒是添了不少生机。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的人们熙熙攘攘，也早已习惯自己的摊子冷冷清清。

    “喂，你这草鞋怎么卖？”他脸上盖着草帽，正在睡觉。

    “喂，本小姐问你话呢，有点礼貌好吗？”清脆的女声又提高了点嗓音，似乎带着几分怒气。

    慵懒地摘下草帽，他瞬间傻了眼。

    竟是鼎鼎有名的孙家大小姐，孙尚香。

    “大小姐也买草鞋？真是抬举刘某了。”

    “怎么了？本小姐就是想买，你卖不卖给我？”女孩子头上带着绿色丝绸的蝴蝶结，随着辫子一动一动，翩翩起舞。那抹新绿，就像地上的草芽，那样生气盎然。

    他再一细问，原来是调皮的大小姐又玩出走，出来三天又身无分文了。

    “本小姐..鞋子坏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红着脸，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看向自己的脚。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双脚上的鞋子已经破了，左脚的脚趾都有些磨破了。

    他忍住笑，找了最小的草鞋给她。

    “这..”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锦衣玉食的她甚至不知道这绑带的草鞋怎么穿。

    他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然后他弯下腰，帮她脱掉已经坏掉的鞋子。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她等一下。

    “哎，你干什么去啊？”他没有回答，她撇了撇嘴。

    他很快就回来了，有些气喘吁吁。她看见他手里拿着一瓶药膏。

    他动作轻柔地为她涂在磨破的脚尖，然后轻轻穿上鞋子。

    她的脸色有些绯红。

    “可惜这草鞋又尖又硬，小姐回家便早些换掉。”他叮嘱她，“还有这个药，小姐带着吧。虽然不是很贵的药，但它很好用。”

    她竟然有些含羞起来。

    “谢谢你。”她急匆匆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他只当她是调皮和孩子气，后来她告诉她，其实她已经羞得满脸发红，怕他看见嘲笑她。她这样说的时候，他总会拍拍她的头。

    后来，气势汹汹的大小姐隔三两天便会来看他，给他“帮忙”。其实，她手脚又笨，嘴巴又毒，本来就冷清的生意变得更加冷清了。

    他倒也无所谓这些，任由她开心便好。

    “刘玄德..我”她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

    “怎么啦？”他问。

    “本小姐喜欢你！”她一股脑地说出来，然后头扭向一边。

    他看着她发上的小蝴蝶，真想吻吻她苹果似的脸。

    “可你是大小姐，刘某却穷困潦倒，不仅不能给你华贵的生活，甚至做不到门当户对..”他小声说。

    “我不管。你不娶，我就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她生气的样子好可爱，他没有再犹豫，吻了她的脸。

    孙家一万个不同意。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孙尚香却无比坚决。

    “我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要嫁给刘玄德。”

    “成何体统！”孙老爷一怒之下，将她禁足，不许他们再相见。

    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他每日都有些精神恍惚。

    过了一周，孙家却来人了。竟是来请他去孙府。

    他战战兢兢走进那气派的宅子，孙老爷坐在大堂中央。

    原来她为了抗议禁足，水米不进，竟饿坏了自己。

    她只要他去看她，不然就拒绝吃饭吃药。

    孙老爷实在没办法，只得答应这门婚事。

    “可我这女儿是千金之躯，受不得苦。”他言外之意，刘备怎会不懂。

    孙老爷看着刘备褴褛的衣衫，叹了口气。

    “你读过书吗，年轻人？”

    “自幼读书，倒是通些文墨。”

    “这样吧，我给你半年的时间，若是你事业能成，我便把女儿嫁与你，若是不行，此事就再议。”

    “玄德定当尽己所能。”

    经过孙老爷的提拔，年少的刘备也渐渐进了官场。

    宏图大展，官运亨通。

    他有才气，有头脑，又懂得拉拢人心，一路平步青云，竟做了蜀国君主。

    他终于可以给自己的大小姐一个好的生活了。

    她还是一脸天真烂漫：“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她终于欢天喜地地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大婚当日，她换上红色的蝴蝶结，穿上鲜红的嫁衣。

    风吹帷帐，烛影摇红。

    他为国事操劳，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混混，每天陪她嘻嘻哈哈的玩耍。

    许多次她来找他，他却因为实在太忙而冷落她，有时候还会赶她走。

    这成了他当时没有意识到，后来却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一次亲征，敌军放出谣言，刘备阵亡。

    听闻消息的孙尚香哭成了泪人，投江自尽。

    拼命杀出重围赶回来的刘备听到消息，惊在原地。

    他的小妻子，就这样离开了他。

    他听下人说，孙夫人走的时候，带走了她房间床边的锦盒。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泣不成声。

    他记得有一次他笑她，把那双草鞋当作宝贝装在锦盒里。

    她最后一次来找他，是告诉他那天是她的生辰。而他答应过以后每一年的生辰，都陪她去放河灯。

    可战事吃紧，他忙的焦头烂额。他告诉她叫几个侍女陪她去，还随口许诺明年一定陪她。

    她走的时候带着几分不甘，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都五年了。你一次都没有陪过我。”

    年过半百的刘备早已江山稳固，国泰民安。可他想起她，总是老泪纵横。

    他想告诉她，他后悔了，他知道错了。

    但大江东去，滚滚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