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好外之癖
孙长庚瞪了李贵一眼,勉强抑制住揍其一顿出气的冲动,而后铁青着脸,猛然跪下向韩知府稽首拜道:“韩知府、闵知县,老夫一世清白,如今被人诋毁至此,实是没脸出去见人了,二位相公要替老夫做主啊。”
“这个嘛……”韩棒槌下意识的看着旁边的闵政闵知县,他初来乍道,连自己在真定城的衙门都没去过,对于衡水县内各家豪强大户们的癖好自然不清楚,况且就算这传言是假的,这也是个尴尬话题,他身为一府之长,怎么好意思因为这种事,而站出来为孙长庚辟谣呢。
闵政一愣,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种事知府不好说,自己这个知县难道就好说了么?无奈,只能扭头向身后的幕僚求助。
明代是师爷的萌芽和酝酿阶段,但在明代文章中尚未提及师爷在政务上的作用,其时小说、戏曲里也没有“师爷”的形象,不过师爷作为一个独立的行业,虽然在明代尚未兴起,但体形已具,此时俱都称之为幕僚。
后世清朝的师爷基本上都产自当时的绍兴府,绍兴府乃是山阴、会稽、萧山、诸暨、余姚、上虞、嵊县、新昌八个县的统称,其职责是作为清代各级官吏处理政事、行使职权的智囊和代办,最后由清朝晚期的张之洞终结。
闵知县这位沈姓幕僚正是出自浙江绍兴府,乃是绍兴萧山人,年约三十有余,这些年其在闵知县考算钱粮、参谋政务等事务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只是却也没处理过眼前这种事,不过沈幕僚脑瓜子转得快,略微一想便凑到闵知县耳边轻声道:“东家,此事您与韩知府二人不宜置喙,可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之言论来推托。”
闵知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先对韩知府拱了拱手,而后语重心长道:“孙员外请起,你的为人如何,在场之人都简在心中。这种事若是由韩知府与本县出面发声,只会越描越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孙员外只需静待几日,这流言想必就会散去了。”
孙长庚站起身听完闵知县的言语后,刚要开口为自己争取一下,旁边因饮酒过量而导致有些昏沉的王业,之前已然清醒了过来,此时见状心下大畅。
王业有心落井下石,便越众而出来到跟前,背对着韩知府与闵知县对孙长庚笑道:“长庚兄,你这不是叫两位相公为难么,多大点事,不过是些市井间的闲言碎语罢了,长庚兄乃是堂堂七尺男子汉,怕个甚?”
“哼……”孙长庚侧过身不去看他,嘴里斥道:“被人言语栽赃的又不是你,你自然说的好听。”
王业呵呵一笑,语带双关的说道:“长庚兄这是什么话?若是老夫被人泼脏水,便依闵知县之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任别人去说。不仅如此,古语有云:唾面自干,老夫劝长庚兄可以自嘲两句,以示不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譬如……取个字号叫‘好外’如何?”
孙长庚一愣,扭过头看着王业,他直觉这不是个好词,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好外’是何意?”
王业四下扫了两眼,见众人皆面有疑惑之色,觉得自己看野史杂书竟尔也能在众人面前出彩,不由心下得意,随后笑眯眯说道:“好外二字的意思么,老夫说一句话想必长庚兄就明白了。咳咳……俞大夫华麓有好外癖,尝拟作疏奏上帝,欲使童子后*庭诞育,可废妇人也。”
哈哈哈……在场之人几乎都读过书,这句文言文也不难懂,闻言再也憋不住笑意,连韩知府与闵知县也随大流,以袖遮掩着笑了几声。
王麟在楼下傻愣愣的听了半晌,此时见自己老爹一句话就把在场所有人都逗笑了,心中与有荣焉,只是他却不明白老爹讲的什么,便扭头对笑呵呵的赵彦问道:“师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小胖子刘全有咋咋呼呼的一挥手,抢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俞国有个士大夫叫华麓,他有一个叫做‘好外’的癖好,曾经试着给天帝写了一份奏疏,想要天帝大发神威,让他养的**可以从屁……后面生孩子,这样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赵彦点点头,随后看了二楼孙长庚一眼,暗道王大户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也不知‘孙好外’先生会被刺激成什么样。可惜孙长庚站在二楼的扶手前,背对着下面,赵彦是看不到他变脸的模样了。
“王长绪,你……”孙长庚脸上倏忽间接连变幻了几种颜色,随后自觉是没脸继续呆下去了,便一甩袖子,半低着头略一拱手,道:“二位相公,老夫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韩知府点点头,心道若是换了是自己,恐怕此时早已无地自容、仓皇而逃了,这孙长庚被人诋毁若此,还能厚着脸皮道别,倒也不是毫无是处,起码脸皮比自己这个知府要厚多了。
“孙员外请便。”韩知府向旁边走了两步让开楼梯口,而后孙长庚便带着李管家蹬蹬蹬下了楼,也不与他人打招呼,径自出了酒楼门口向自家方向走去。
旁边王业笑吟吟看着孙长庚落荒而逃,下意识与楼下的赵彦对视一眼,之后转首对韩知府与闵知县拱手道:“此次品酒会王家酒坊侥幸拔得头筹,蒙韩知府手书‘历久弥香’厚赐,闵知县也鼎力支持,老夫感激不尽。二位相公秉性清雅高洁,老夫无以为报,恰逢居处中还余下几坛满苑春美酒,便以这土产分别赠与二位,望二位相公万勿推却。”
“这……”韩知府图的是两袖清风的名声,本不欲收礼,不过王业已然言明这是‘土产’,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这番话,自己若是不收,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况且官场中本就有收受土产的惯例,旁边闵知县也没有开口拒绝,他心中也就不怎么抗拒了,遂笑纳道:“既如此,本官就却之不恭了。此酒香气袭人,老夫方才在席间已然品尝过,确是一等一的美酒,到了府城之后本官定然邀集好酒之人,为王员外宣扬一二。”
至于闵政闵知县,与韩知府所思所想相差不多,见连韩知府都收了,便也欣然接受。
席间韩知府做正人君子状,众人与其又是初次相见,也不好上来就送东西,此时王业开了头,旁人见状颇有跃跃欲试之感,毕竟给知府老爷送礼的机会可不多。
韩知府见状忙摆了摆手,说道:“本官酒力不支,这便要去驿站休整一番,闵知县头前带路。”
眨眼间在衡水城待了四五天,韩知府在众人的恭送下走了,来迟一步的深州知州李岩扼腕叹息,多好的巴结新上司的机会啊,就因为自己得的消息晚,硬生生错过了,真是可惜。
王大户与京城几家酒楼的商谈颇为顺利,以醉仙楼为首的六七家家酒楼,分别从王家酒坊预定了一千斤到两千斤不等的酒液,成交价为每斤八十文,不得不赞一声王大户的脸厚心黑,不过这些酒放到那些逼格奇高的酒楼中贩卖,恐怕半斤都不止八十文,最后赚大头的还是那些酒楼。
王大户与那几家酒楼约定,这些酒分半年时间依次递运至京城,光是定金就收了二百多两。王大户自然是看不起这么点钱,况且他此行能与韩知府攀上关系,以后米粮与酒坊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便当下与赵彦言明,这些定金回去后便全数给予赵彦父子,让他们在镇上购置屋舍田产、立业安家,至于他自己的分红以后再从收入中补足,赵彦自然笑眯眯的点头应允。
小胖子刘全有也不知是得了祖父刘伯当的嘱咐,还是本身就与赵彦二人一见如故,这几天每日都来寻赵彦与王麟,并带着他们师兄弟二人在衡水城内外游玩吃喝。刘全有‘浪’,王麟‘愣’,他们两人的关系倒是与日俱增,整日里勾肩搭背,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赵彦偶然间听小胖子说起孙长庚‘孙好外’先生,得知其原本与京城轻烟楼的周管事口头约定好,在半年时间里供给轻烟楼三千斤天德丰酒坊出产的玉卿酿,结果等外界风传孙长庚的流言后,那位周管事便一推二五六,拒绝再订购天德丰的酒,听说把个孙长庚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赵彦与孙长庚无仇无怨,那流言到底也是他为王大户想出来的,得知孙长庚的境地后,心中倒也生出些歉疚,不过听小胖子说起孙长庚往昔做的那些诸如压榨酒坊工人、趁年景不好侵吞土地之类的破事后,心中的歉疚便也不翼而飞了。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金庞。
赵彦骑着马走在平坦的乡间路上,此时已是三月末,路旁的桃花隐有颓意,偶尔万花丛中一点红,正是含苞待放的石榴花。想到或鲜红、或淡红、或藕白,果粒晶莹多汁,微甜而带酸的石榴果实,他嘴里的唾液就不免分泌的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