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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棒槌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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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初立国后,真定路改为真定府,领5州11县,直隶于京师,其不仅是5州11县的政治中心,还是控制燕晋咽喉的交通中心,是拱卫京师的经济、军事重镇。

    真定府文官中最大的便是知府,其品秩为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国家政令,教化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其权力之大,远超后世。

    如今新任的韩知府路过衡水城,还愿意亲题墨宝,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借此又能得到多么大的利益。人们的热情一下子便被引爆了,纷纷引颈以待,想要看看这份大大的馅饼到底会砸到哪家的头上。

    待喧哗声稍歇,台上十几名‘评委’们已然商量出了结果,那醉仙楼的王管事年岁最大,故而被其他人推举出来说话。

    这王管事五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他负责醉仙楼北京分店的采买之事,也是久经阵仗之人,被推举出来并不怯场。

    只见王管事先是在台上打了一圈揖,而后朗声说道:“老朽王一贯,方才福兴隆的方管事已经介绍过了,老朽便也不再赘言,只说这二十壶美酒。想当初老朽有幸品尝过皇家御用的贡酒,那滋味如琼浆玉液一般,老朽至今难以忘怀。若是说今日在场的酒中,有能与贡酒比肩者,那是诳人的话,毕竟贡酒是供皇家亲贵饮用的,集日月之精华,钟天地之灵气……咳咳,老朽扯个闲篇,诸位莫怪。。”

    王一贯这几句话一出口,其爽朗风趣的言语,顿时博得下面众人一致的叫好声。

    等到彩声稍停,王一贯继续说道:“咱们酿的酒比不上贡酒并不出奇,出奇的是,老夫今日喝到了一种酒,虽然口感颜色略逊于皇家贡酒,但是酒气香味却别树一帜,依老夫愚见,比贡酒也不逞多让。这酒……是我等选出来的衡水酒王,便是那写着‘拾伍’的酒壶中的酒,这酒到底是谁家酒坊的酒,谜底还需方管事来解开。”

    方大为笑着冲王一贯拱了拱手,随后一手将写着‘拾伍’的酒壶拿起,另一只手放在写着‘拾伍’的纸条上轻轻一揭,便露出了下面的字来。

    大多数人未想这纸条下面还有字,俱都聚精会神去看,有挨得近的看得仔细,遂一个字一个字念道:“满……苑……春,这酒叫满苑春,这好像是深州王家酒坊的酒吧?”

    方大为接过旁人递来的书册,略微扫了一眼,说道:“这满苑春出自深州王家酒坊,坊主王员外可在?”

    员外郎简称外郎或员外,通称副郎,明代以前是朝廷正式的官名,到了后来渐渐和财富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来做,王业早些年便曾捐了一个,故而方大为称呼其为王员外。

    王业笑吟吟的站起身,刻意看了孙长庚一眼,见其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不禁心中大畅,随后故意踱步在孙长庚眼前晃了晃,才走到台子上去。

    孙长庚本来看不上酒王的称号,可是谁知道新任韩知府突然横插一杠。韩知府的墨宝倒在其次,主要是若能就此搭上韩知府这根线,以后漫说是在衡水县,就是在整个真定府,孙家也是大有可为。

    天算不如人算,也不知这王长绪从哪里找来的酿酒方子,竟然真给他酿出了上等的烧酒。等此间事了,倒是要使人去查探查探,若是能将其酿酒的方子弄来,或是将其酿酒的师傅撬过来,想必我天德丰所酿的酒必然能更上层楼。

    孙长庚冷眼看着王大户在台子上侃侃而谈,暗自在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孰不知关于他的流言,已然在衡水城的街头小巷中开始流传。

    往年三届品酒会,拔得头筹的都是衡水本地的酒坊,此次深州王家酒坊却异军突起,要说本地那些酒坊主们心中不忿是假的,不过好歹深州衡水两地乃是一衣带水,这些人倒也不难接受。

    喧闹半晌后,王业当场领受了刻着衡水酒王四个大字的牌匾,随后一众人等簇拥着他向城中行去,新任知府韩文正在县署之中,其墨宝也需王大户亲自前去领取。

    韩文是河南洛阳人,永乐四年生人,宣德二年进士,初至礼部观政,后外放到陕西米脂县为知县。其为人死板,虽然循规蹈矩,却能力不足,故而得了一个‘棒槌’的外号。

    明初县令任期九年,三年一初考,六年为再考,九年为通考,至于地方官三年一朝觐的惯例,要等到几十年后的弘治朝才会开始实行。

    九年期满后的韩文,因在任内并无建树、履历平平,本应被黜陟,或贬为不入流的驿丞,或直接就地免职。不过会试与其同榜登科的状元郎马愉,当时已经升任侍讲学士,偶然从在吏部文选司任职的好友那里听到了他的消息,便给他说了几句好话,他这才又在米脂知县上做了一任。

    如今乃是正统十年,当初的状元郎马愉已然入了内阁参赞机务,又升为礼部右侍郎,位于三品大员之列。而韩文这个同榜进士仗着些微末功劳,总算得以离开米脂县,升任了北直隶真定府的知府。真定府乃是京畿紧要之地,这其中若说没有内阁学士马愉的影子,恐怕谁都不信。

    韩知府看起来不到四十岁,身形略胖,面白微须,浓眉大眼,一副正人君子、我是老实人的样子。

    王业进县署拜见后,提及欲要宴请他与衡水知县闵政,这韩知府也算是官场老油条了,虽然脑筋比较死,导致当了十八年的米脂知县,却也知道想要管理好本府,离不开各地地主豪强的支持,自然欣然同意。

    酒宴设在城内的鸿宾楼,本是十八个酒坊身为东道主,用以宴请四方来客的宴席,酒菜本就已经备好,自然无须再做准备。

    衡水城内够得上身份的豪强大户、乡贤士绅,在二楼与王业陪着韩知府与闵县令饮酒谈话,其余的人身份地位够不上,只能坐在一楼大厅。

    至于其他的仆人随从,作为东道主的十八个酒坊并未慢待,在鸿宾楼后院也为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赵彦与王麟打发了两名仆人到二楼雅间外候着,以防王业身边无人使唤,他们两个则混在一楼大厅里胡吃海嚼,听着周围各行各业的人谈天说地、吹牛打屁,倒也觉得颇为热闹。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赵彦想到总是随着王大户出门,若总是穿着一身带补丁的衣服,终归不是个事,便从便宜老爹那里讨来些银子,到成衣铺里买了套棉布单衣,穿上后倒也像模像样。

    此时一楼大厅中酒肉不绝,赵彦吃的油光满面,为了怕新买的衣服被弄脏,不得不将袖子挽起、袍裾掖起,或许是觉得赵彦这副样子很个性,王麟也有样学样。

    两人这副样子很是不雅,颇受同桌的几位读书人嫌弃,没过一会儿,这张桌子上便只剩他们两个少年坐在那里伏案大嚼,是以王业吩咐仆人前来寻找之时,很是轻易的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

    “彦哥儿,老爷让我叫你上楼去,说是知府老爷想要见你。”那名仆人与赵彦还算相熟,说完之后就一把拽起赵彦向二楼走去。

    知府要见我?这是闹得哪样。赵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有王大户在上面兜着,料想应该不是坏事。

    来到二楼雅间门口后,赵彦先将衣装收束整齐,这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正位上坐着一名略显富态的便装中年男子,其左手边坐着的是一名有些书香气的青年,右手边坐着的则是王业王大户。

    赵彦不及细看,猜测正位上的应该就是韩文韩知府,左手边坐的想必就是衡水知县闵政了,不过他们穿的是便装,这也不是在公堂衙署里,自己应该不用下跪吧。

    “小子赵彦,见过知府、知县两位相公,并各位前辈。”赵彦的声音颇为清脆,房内众人正在推杯换盏,冷不防听见,俱都扭过头向其看去。

    王业呵呵一笑,站起身将赵彦叫到身旁,对正位上的韩棒槌……韩知府介绍道:“韩知府,这就是方才老夫所说的酿酒之人。贤侄啊,这位是韩知府,旁边那位是闵知县,之前二位相公听闻酿造出满苑春的人,如今不过是舞勺之年,不禁颇为好奇,故而老夫命人将你唤来说话。二位相公都是饱读诗书的君子,德行高深,性情温润,你切莫紧张。”

    王业这个马屁拍的很有水平,韩棒槌知府听见王业拐着弯的夸自己,脸上不禁笑成一朵花,而后说道:“自古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赵小郎君小小年纪,便能酿造出如此佳酿,实是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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