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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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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成祖永乐年间,深州城由知州萧伯辰打下基础,并在州城西南修建了孔庙,几十年下来,城池才被继任的知州们修建的差不多。当然,如今朱棣庙号还是太宗,想称祖的话要到后世嘉靖年间,由那名中了大奖的嘉靖皇帝来上庙号。

    赵信做工的作坊是一处酒坊,占地两亩左右,坐落在旧州镇东南角,站在酒坊门口东望即可看到新州城的城墙。

    镇上大大小小的酒坊有近十家,其中以王家酒坊所酿的黄酒最为醇厚柔和,却也只是在州城附近倾销,远远比不上全国各地那些经年老字号有名气,是以效益并不算太好,勉强维持罢了。

    不过,王家主业是大地主,酿酒只是微不足道的副业,每年收的田租便足以供养他们一家人,更何况在城里王家还有几个地段不错的铺子,而酿酒作坊只不过是当初王家的家主,王业王老爷年少时三分钟热度的产物,到了如今却是不怎么上心了。

    在深武饶安(深州、武强、饶阳、安平)一带,若是说到酒的话,最出名的莫过于衡水县的十八个酒坊,其中以‘德源涌’出产的老白干为最。

    老白干是高粱白酒,因‘洁’、‘干’而得名,特点是芳香丰柔、醇厚秀雅、甘冽清爽、回味悠长,素有隔墙三家醉,开坛十里香之美誉。

    因衡水的十八个酒坊所产的酒各有特色,且声名远播,故而城内商贾林立、酒业兴旺,竟是比所属的深州城还要繁华热闹,这也导致深州城内外酿酒作坊的没落、凋零与难以崛起。

    王家在深州当地算是豪强,却一直人丁不旺,四代单传到了王业这一代,才总算是有了两个宝贝儿子。

    王家大公子王麒去年秋闱中了举人,这可高兴坏了王老爷,欢欢喜喜的告祭了列祖列宗,又大肆庆祝了一番,之后却犯了难。

    自家人知自家事,王业也是读过书、见识广博的人,自然知道乡试之后就是会试,到时候全国两京一十三省的举人老爷们齐聚京城,怎么也得四五千人,想要中个进士无异于千军万马中过独木桥,大儿子王麒不过中人之姿,想要杀出重围榜上有名,实在是有些悬。

    不过,科举不就是为了做官吗,举人登科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只是没有进士起点高罢了。

    王业带着大儿子到京城活动了一番,钱花了不少,却只得了个浪穹县教谕的职位,这好歹是个正九品官,不过那浪穹县在哪儿?

    打听清楚之后,父子俩忍不住开始骂娘,一个北直隶人,竟然被派到几千里之外的云南做官,还是个垫底的九品教谕,这山高路远的,就算一路平安,也要走大半年才能到吧,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王麒是打死也不愿意跑那么远去上班的,如此耗了半年,近日王麒派人从京城捎信回来,说是找了个门路,可以外放一地知县,而且离家也不太远,在陕西庆阳府。

    知县是百里侯,品秩为正七品,一个举人起点就能当上知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想要拿下这个缺得花钱,据捎信回来的仆人说,大公子让老爷尽量多准备银两,至少要不低于一千两。

    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大概相当于后世图朝时期的近两百万元。王家是豪强没错,家资过万也没错,可短时间内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王业只能先打发仆人到京城给儿子报信,就说家中正在筹措,让其尽量稍安勿躁,一俟筹够了银子,马上就会给他送去。

    土地是立家之本,自然是不能卖掉换银子的,所以王业便打算将库藏的粮食处理一部分,然后再把酒坊以及几个铺面卖掉,这样便差不多能凑够千两之数了。

    主家要卖酒坊,赵信自然得了消息,可惜他没那么多钱,酒坊不大不小,盘下来怎么也得一百多两银子,纵然他有心却也无力,只能另谋出路。

    赵信想到的出路就是自己酿酒,他在酒坊中做的是搬运工,这年代虽然有了些保密意识,不过防范并不严密。他整日里进进出出,早已对酿酒的过程谙熟于心,而且去年冬天已然暗中用酒坊的工具酿了一小壶酒埋了起来,打算发酵四五个月便取出来压榨取酒,如今时间刚刚好。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酿酒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将东西置办齐全,可以从小做起,然后慢慢发展,酒只要酿出来了,总归会有人喝的。

    赵信在酒坊里地位并不高,却有一个单独的屋子居住,这不得不得益于王老爷的小儿子王麟。王家二公子王麟今年不过十二岁,却不知是不是基因突变,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和十七八岁的大伙子一样。

    王二公子自小就活泼好动,不爱读书专爱习武,偶然得知在酒坊做工的赵信武艺高强,便兴冲冲的上门讨教。

    赵信当时不知道他是谁,见这个一身粗布劲装的半大孩子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打,心中有气,遂三两下便将其放倒在地,事后王二公子非但不怪罪,反而缠着赵信要学武。

    北地风气使然,尚武崇义,赵信练的是家传武艺,三兄弟中也只有他一人能坚持练下来。深州地处京畿之地,却是在北京城南边,近几十年还算升平,平日里赵信练武也只练来强身健体,见主家小公子有意学武,纠缠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这王二公子似乎脑子里缺一根筋,有时候兴致来了,大半夜别人都睡觉了也会前来找赵信比划。如是几次之后,与赵信睡在一个屋中的工人们怨气满腹,酒坊的管事不得不单独划给了赵信一间单间。

    赵信并未将自己的打算瞒着儿子,在分给他的单间里,他一边熬着草药,一边低声对赵彦描绘着自己设想中的前景,赵彦听到最后不由连翻白眼,暗道便宜老爹太想当然了。

    按赵信的设想,这两天便可以抽空去将埋起来的黄酒取出来压榨了,若是没问题,自己便辞工去租个院子,然后购置必要的工具开始发掘自己的第一桶金。

    赵彦听完之后不置可否,他知道便宜老爹和自己说这些,肯定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在安抚自己。其话中之意,应该是等他酿酒的生意上了正轨,自己进私塾读书的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了,希望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能体谅他这个父亲,耐心等待。

    赵信或许只是将心事与最亲近的儿子分享而已,自然不知道赵彦心中由此衍生出来的推测,见草药已然熬好,遂将其倒入碗中,递给了一旁的赵彦。

    赵彦的思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对于这种乌黑苦涩的药汤依旧厌恶不已,好在他清楚知道这药汤对自己有益,所以尚不至于闹性耍气。

    第二日一早,便宜老爹到一墙之隔的酒坊中上工了,赵彦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见桌上放着十几枚铜钱,知道是便宜老爹留给自己去外面吃早饭的,遂老实不客气的两把塞进了怀里。

    今日外面晴空万里,阳光和煦,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赵彦梳洗完毕后,便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名身高七尺,却长了一副娃娃脸的壮汉抬手正要敲门,却见赵彦走了出来,不由一愣,随即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从我师傅房间里出来?难道是来偷东西的?”

    赵彦如今身高不过四尺多,外表看上去十来岁的样子,需得仰头才能看清来人的面容。

    “你是二公子吧?我是我爹的儿子……”赵彦说完觉得不妥,忙修正道:“我叫赵彦,我爹叫赵信。二公子说的师傅,莫非是说我爹吗?”

    王麟闻言眉头一皱,两只大眼一瞪,说道:“你说你是我师傅的儿子,可我看你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和我师傅长得可不太像,快从实招来,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赵彦哭笑不得的看着王麟,暗道昨晚上便宜老爹就说过,这位二公子有些愣,脑瓜不太好使,看来确实如此,这称呼改成二愣子更合适。只是他实际年龄才十二岁,可以理解,自己犯不着和一个孩子浪费唇舌,遂笑道:“二公子,我爹去隔壁上工了,咱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嗯,也对,那你老实点,跟我去见师傅,要是想耍花招,我这双拳头可不是吃素的。”说着,王麟晃了晃两只碗口大的拳头,威胁的意味儿十足。

    “好好……”赵彦返身将门关上,随后当先向这座充作员工宿舍的小院门口走去,王麟则寸步不离的跟上,大远一看就和父子俩差不多。

    小院与酒坊只是一墙之隔,出了门口一扭头就是酒坊的大门。赵彦走出来后四下打量了一番,见街上人流不多,路边有一个卖早餐的小贩正在收摊,赵彦闻到空气中食物的味道不觉腹中饥饿,忙冲那小贩喊道:“这位大叔,还有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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