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猛地抬起头，见到的却也只是程十娘的背影。
    她愤恨地咬了咬牙，眼神也是愈发冰冷。
    既然被她选中了，那这些傀儡就该乖乖听她的话，成为她手里的玩物，最后对她言听计从才是。
    看来，之前她还是对程十娘太温和了，以至于让这个女人忘记了谁应该是主人！
    背过去的程十娘表现得并不像是她语气里的那般干脆利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她想要拒绝甘露的时候，心里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负罪感。
    就像是甘露常常挂在嘴边的那样，她说她所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自己好。
    她还说着世上除了她以外，无人还能了解自己内心的苦楚。
    别人只会嘲笑自己，只有她才能够跟自己感同身受，无条件包容自己的一切。
    最开始程十娘并不觉得甘露说得都有道理。
    直到，她听到了那些人明里暗里对她的那些无端的指责。
    那种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自己做错了的感觉，让程十娘从一开始的坚决，到后来的怀疑，再到动摇以至于到后来她开始像那些人一样，否定着自己。
    至今为止，那种仿佛是被人生生揉碎了，打破了，然后再勉强拼凑起来的感觉，还让她痛彻心扉。
    她知道自己好像是哪里有些不对劲了，但她却没办法找出根源来。
    而甘露一直在她身边，不断地加深她的这种思想印记。
    所以哪怕是她已经回到了安全的环境下，程十娘还是没办法一下子就从那种错误的思想中走出来。
    好在，她遇到了真正知恩图报的梁意，还有能帮助她的林梦雅。
    那属于程十娘心里的微弱火种再度悄然复活。
    所以，她开始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拒绝了甘露。
    同样，她也遭受到了那种愧疚感的折磨，可她一点点都不后悔。
    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早该如此，必须如此！
    ......
    里面那两人的谈话过程，一字不落地都被林梦雅听到了耳朵里。
    没想到十娘阿姐这么快就有所反抗了，可真是令她有些意外。
    听到了门被人打开了，林梦雅立刻紧走了两步，脸上也恢复了之前的淡定从容。
    她一转头正好看到了面色不善的甘露。
    心道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这家伙跟十娘阿姐说的那些话早就让她有所不满了。
    要不是还得留着这个家伙给十娘阿姐治疗心病，她肯定早就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家伙给按住了。
    不过现在嘛，她也有别的法子来对付这个家伙。
    她已经觉察到对于十娘阿姐来说，她跟杜参军，也就是阿姐所认定的“亲人”，是十娘阿姐的安全线。
    也就是说，甘露如果做出了一些会触犯到她跟杜参军的举动，那么十娘阿姐就会突破甘露的控制。
    这也是因为甘露对于阿姐的洗脑控制还是在初期。
    要是放任她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十娘阿姐往后就是甘露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站住。”
    满心怨愤的甘露，丝毫没注意到身后。
    所以当这声音猛地出现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回头就要骂人。
    结果却看到了一张她极为讨厌的脸，却不得不乖巧地应了一声。
    “公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这是你应该问的吗？身为奴婢，就要有身为奴婢的自觉。我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再多问一句，小心你的狗命。”
    “是，奴婢不敢。”
    甘露恨得牙痒痒。
    面上恭顺的她，内心却早就恨不得把这个碍眼的家伙给千刀万剐了。
    哼哼！以后这家伙要是落在她的手上，她一定要......
    “怎么？你好像对我有点不服气的样子？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还是说，想着去我阿姐那里告状，好让我阿姐给你出气？”
    甘露吓了一跳，眼神一下子就露出了几许的惶恐。
    她这也是第一次被人看穿心中所想，所以难免一时失了阵脚。
    “不，不奴婢不敢！”
    “那你尽可以去试一试，我在阿姐心里的分量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奴婢能比得上的。便是你去了，那也是在自取其辱。”
    林梦雅的一双慧眼如炬，一字一句，都是在极力打压甘露在十娘阿姐那里的地位。
    一般这样的控制者，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自己的地位受到挑衅。
    如果被人激怒，他们就会采取更加极端且激烈的方式来贬低，或者是言语虐待被控制的人。
    这个时候，假如是已经被深度控制的人，肯定会做出更为恭顺，谦卑，甚至是带着自毁意味的举动，来讨好那些控制者。
    但如果是还没有被完全控制的那一类，反而会因为控制手段的加剧，而感觉到异常。
    言语控制，也就是大众所说的‘pua’，其实就是一场温水煮青蛙式的洗脑、霸凌以及人格侮辱。
    这种事没有旷日持久的言语，或者是肢体上的暗示，是无法做到完全的洗脑控制的。
    所以，她要刺激甘露，让那家伙不自觉地将这锅水，迅速加温。
    如此十娘阿姐才能早日摆脱控制，看清楚这个家伙的真面目。、
    “是，少爷说得都对。”
    甘露低垂下来的脸，已经不能用脸色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饱含着愤怒、厌恶、不屑、冷意以及其他多种复杂情绪的扭曲。
    简称——扭曲得面目全非。
    “那是自然，走吧。”
    林梦雅转身就走，甘露虽千般不愿，但她还是不得不跟上了林梦雅的脚步。
    林梦雅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呵，这可是她自己要跟的。
    所以，不管遇到了什么，那都是她自己活该，没错吧？
    庄子上的人如今越发多了。
    听参军大人说，好像是之前的大本营现在有了点问题，为了不让人把老家一举给端了，所以他就把之前大本营里的那些人员跟物资，都在想办法地往这个庄子上运。
    这些人在来的第一天，就拉着之前出去的同僚闲话家常。
    可别小瞧了这些人高马大的汉子们，这些家伙一旦八卦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估计这会子，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林梦雅。她自己也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她故意冷着一张脸，身后还带了个尾巴，在庄子内外肆意地行走。
    不多时，就遇到几个生面孔。
    他们大概是想要上来打招呼，可跟她不熟，再加上看她面色不太好看，就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她这边嘀嘀咕咕。
    一个是这样，两个三个的也是这样。
    渐渐地甘露就觉得有点不太自在。
    林梦雅此时及时地站住了脚步，然后回头，视线在甘露的身上转了转，最后，又落在了她的脸上，然后露出了一抹鄙夷的笑容。
    “呵！”
    他在笑啥？！
    这恐怕是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甘露日思夜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她只知道自己被他这么一笑以后，周围的人就开始对自己指指点点得更加厉害。
    她像是一只被拔光了毛的猪。
    尽管她衣衫整齐，容貌打扮也跟之前没任何区别，但她就是感觉到浑身不对劲。
    不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然、不然为何所有人都在看到她之后，反而窃窃私语呢？
    此时，已经转过头去的林梦雅偷偷勾了勾唇角。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听到了那些憨货们的议论。
    “哎，那就是咱们家参军大人的小舅子？”
    “长得可真瘦真小，对了，他成年了吗？”
    “什么？居然已经成年了！那他之前肯定过了不少的苦日子，要不然咋这么单薄呢？”
    “啧啧，只是没想到人小小的，花花心思却不少。你们瞧他后面跟着的那个......”
    “你懂啥？女大三抱金砖。我就喜欢比我大的，尤其是有过男人的，哎呦，那滋味，你尝过就忘不了。”
    “是吗？这么看起来，咱们这位小舅子还真是会选。也不知道我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唉，真羡慕啊！”
    林梦雅脸上的笑容马上就要兜不住了。
    这都哪跟哪啊！
    还有那个喜欢人妻的，曹贼休走，看刀！
    她是想要让甘露也常常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甚至还有可能也会让其崩溃。
    但她可没想把自己的名声也埋里面啊！
    亏了亏了！她亏大了！
    这消息要是传到龙天昱的耳朵里......
    明明天气还挺热的呢，她却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下。
    不能想，坚决不能想！
    于是林梦雅的脚步就加快了些，跟在她身后的甘露，大约是也想要快速地逃离，所以跟得更紧了一点。
    林梦雅强顶着周围的打量，最终是在一个小院外面，停住了脚步。
    谁知后面的人根本没看路，一下子撞上了她的后背。
    还没等她开口呢，甘露先抢先痛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哎呦，可疼死奴婢了。”
    她挑了挑眉，行啊，敢碰瓷到她头上了？
    于是，林梦雅转身，轻轻松松地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装模作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