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从杨平的脸庞侧边滑下，在地上溅起一个小水花便顺着地面凹陷处流进排水通路中。

    湿漉漉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头皮上，挡住杨平的视线，挡住了镜子对面的自己。

    他终于获得片刻宁静，可以供他静静的思考一下，欧文似乎说得没有错误。

    在无数中猜想中这是最好的结果，牺牲五千余人逃生的机会来维持两万人的安危。

    牺牲这些人的最大根源不在于他，更不在于劣根，在于人类无可挽救的劣根，如果不这么做，不会死更多的人也不会死更少的人，只不过会让所有人的死变得无意义。

    而两万人若能同心协力共同抗敌，哪怕他们在一瞬间化作齑粉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他们的死将彰显人类不屈顽强的意志。

    如果由自己决定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呢?

    杨平眼睛缓缓向上看去最后定格在镜子对面，他在问自己会如何选择，我需要一个真实的答复。

    镜子上布满了一道道缝隙，一点点崩碎，崩裂的位置蔓延到墙壁上，逐渐吞噬整片空间。

    杨平脸色一点都没变，尽管他没见过这种情况，但他就是惊奇不起来，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同万有引力一样，虽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并遵循着必然的自然法则。

    他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在满天繁星中孤独漂泊，这里空旷，寒冷。

    如果是我，我依然会给予人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行学会冷静，学会奉献与付出，会用尽全力去感化他们，不论如何，他不会毁掉通天三号。

    结果呢?结果就如同欧文所说的那样，天真与自我的价值观会让一切都无法挽回。

    或许人性真的无可救药，他们在猜疑不合作与疯狂中毁掉一切包括他们自己。

    或许有几千人登上了通天三号离开火星返回地球，而剩下的弱者绝望发狂，最后依旧难逃毁灭。

    懦夫，在这件事情上他就像个懦夫一样，欧文比他更适合去管理这些人。

    唯一的缺漏就是他剥夺了所有人选择的权利，所谓集权就是如此，一人的意愿为核心，无论其他人愿意或不愿意都不允许反抗。

    当利大于弊时，如此选择似乎合情合理，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知道见不得光是什么意思吗?”杨平被空间中飘渺无踪的声音所吸引。

    “谁，谁在哪?”杨平焦急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而刚才的声音分明就是自己的，这里确实没有别人。

    见不得光嘛，很简单就是无法暴露在阳光之下，引申义为事情无法正面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等一下，欧文所做的事情不就是见不得光的吗，记得上学时老师课上讲过，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必然有其错误，如果真的问心无愧，对所有人都有益绝对是能够禁受所有人审视的，何必隐隐藏藏呢?

    欧文的做法一定有错误存在，终究是他没发现而已。

    “人性的劣根……无药可救……”杨平喃喃念叨着，灵光在漆黑的星空划过，他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欧文加入EA很久了，他出的任务成百上千，和各种各样的恶人打交道，所见所识都充斥着满满的人性黑暗面。

    他对人性的劣根如此笃定，不惮以最恶毒的心绪去看待他人，充满绝望。

    欧文将自己的价值观念强加在口中所谓的事实上面，这是不对的，这是主观与自我中心的间接表现。

    集权在当前情况下是必然的，最正确的的抉择，但问题就在于他没有给予人们一个机会。

    从一开始欧文先入为主，将人性善面，人人都能大义凛然的可能性强行归为无限接近于零，从而确定当前的方案是最妥当的。

    事实上，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人性本无善恶之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全在于如何引导思维方向，是走向深渊，还是原地飞升。

    人们应该得到一个拯救自我的机会，也有权利拥有这样一个机会，无关于形势，无关于人性。

    漆黑的星空瞬间膨胀破裂，将杨平送回现实世界，镜子依然悬挂在墙壁上，里面杨平身影不再颓废。

    他用梳子将自己晾干的头发梳理得当，眼睛不再迷茫，他知道了接下来改做什么。

    “杨先生，您已经进去十五分钟了，有需要帮助的吗?”EA站在门外询问道。

    “哦……我很好，请允许我安静安静，我不希望打扰。”

    “好的，先生，不过请您尽快。”

    杨平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通天三号飞船的炸弹就会引爆，他必须想办法阻止，欧文不相信人性善面，这是本质上的差异，就非三两句能动摇的。

    如此看来，只能靠自己了，要知道他可是进化者呢，当初从林少手里逃出来，他也能从欧文手里逃出来。

    杨平将手机摘下来，放在马桶盖上，他要杜绝被追踪的可能，带着手机非常不保险，一旦被抓住便万事休矣。

    确定身上除了衣物外再没有任何挂件的杨平，来到了面向侧方街道墙壁前一步之遥，紧闭双眼一步迈出。

    没有撞击与阻隔的感觉，已经连走三步，他早已经超越了原本站位与墙面的距离。

    宽阔的街道伴随着光线出现在眼前，他已经站在了车道上。

    谢天谢地，他成功了，谢天谢地，街道上没车，不然就是智能系统都没法避让一个从墙壁中穿到车道上的行人。

    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必须徒步赶到太空电梯基站，好在不算远，希望欧文耐心点，不要发现他，给他充裕的时间离开。

    大街上太显眼了，总共也没几个行人，只要不是瞎子，找到他轻而易举，想要避开搜寻，他绝不能从地面上走，似乎只能选择地下排水系统了。

    杨平跑到一处通往地下排水通路的入口前，入口被电子锁锁死，必须有相应的管理密码才行。

    恰好杨平作为火星太空电梯的总控，有资格拥有管理权限，密码自然不在话下。

    杨平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下面不要太脏太乱，其他的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