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怨鬼藤
重重泥土堆积成山,深埋在地底的阵法终见天日。
那是骆青离从未接触过的阵法,如蛛网一般圈圈绕绕,处在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只西瓜大小的水晶球,那球折射着七彩光芒,美丽惑人,迷乱心扉,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智沉沦。
骆青离看着这颗球,微微有些恍惚。
身上贴着的静心符灵光闪烁,阵阵凉意直冲头顶,让人脑中为之一清。
骆青离猝然回神,发现静心符已经失去了光泽,她又转而看向时漠和萧翼,那两人身上的静心符同样没了效用,面色微微扭曲,似是在极力隐忍挣扎着什么。
骆青离又是两张静心符贴到了他们身上。
时漠大口大口喘息,萧翼仍有些惊魂未定,两人齐齐后退一步,看着面前这个阵法,不约而同地心中暗叹:好生厉害的东西!
“得把它毁了。”时漠从储物袋中挖出几张符箓,二话不说就朝着土坑丢去。
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响起,待到烟雾散去后,那颗水晶球却依旧毫发无伤。
时漠不由一愣,他刚刚那些符箓,都是四五阶的高阶符箓,一次性丢出去时产生的威力是极大的,足以炸开一个金丹初期修士的护体灵气……
这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会这么硬?
他不信邪地又抓了一把符箓,骆青离和萧翼也各自取出了高阶符箓,正准备一股脑丢过去时,他们的脚下却蓦地窸窸窣窣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三人面色微变,几乎是同时御器升空,就在他们离开那个土坑时,原先站着的位置处,突然有一点绿意从土中探出头来,又彻底破土而出。
那是一株体型巨大形状怪异的植物,高有数丈,顶天立地,茎秆足有水桶粗,生长着宽大带有锯齿边的叶片,两侧还有无数成人臂粗的藤蔓,最顶端是一朵紫红色犹如凶兽巨口的花朵,张合之间更有墨绿色的黏液滴落,凡是沾到黏液的土壤瞬间便被腐蚀出一个小坑。
长着无数弯钩倒刺的藤蔓朝着他们挥去,三人同时吸了口凉气,各自取出法器抵挡。
沉霜剑砍上了藤蔓,但那藤蔓尤为坚韧,覆满剑气削铁如泥的长剑就好像陷进了一团厚重的棉花里,所有的力道尽数被卸了干净,这藤蔓上却只留下一道浅色痕迹。
骆青离微愣,又是数剑接连落下。
铿铿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头来却连一截藤蔓都没有砍断。
骆青离这里并不顺利,萧翼和时漠那里同样没占到上风,那两人虽然修为比她高了两个小境界,但早前互斗之时废了不少灵力,又都有伤在身,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只能被这些藤蔓牵着鼻子走。
两人之间,萧翼伤得更为严重,身法也没有原先灵活,一个不查,就被一根藤蔓抽中了手臂,这藤蔓几乎足以媲美法宝,上头的弯钩倒刺扎进肉里,带出了一大块血肉,疼得萧翼大声惨叫。
鲜血的滋味刺激到了这株硕大的植物,绝大多数的藤蔓都被萧翼吸去了注意力。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萧翼一面跑一面躲,踏着飞行法器在空中乱窜,无数条藤蔓前后包抄,好似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将他捕捉送进口中。
骆青离取出一只玉瓶,随手掐了个引水诀,玉瓶之中的黑色液体倾洒而出,落在这些藤蔓之上,藤蔓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灼出一个个黑色斑点,一股脑地全部缩了回去。
头顶的日光被藤蔓遮蔽,萧翼本来以为这条小命是要保不住了,结果却忽然峰回路转,这些交织成网的藤蔓乍然收回,这株巨大的植物在原地摇摆着花叶,紫红花朵里还发出嘶哑的低吼。
注意到骆青离洒出的黑水正是逼退藤蔓的关键,萧翼和时漠皆都朝着她飞了过去。
这玉瓶中的黑水其实就是一种具有强腐蚀性的毒液,还是早几年前柳黛色塞给她的。法术剑法都对这些藤蔓没用,骆青离只能尝试别的东西,但一瓶毒液也没多少,至多就是能暂时克制住它,等用完了,又该没辙了。
时漠警惕地看着那株植物,拧眉道:“这是妖植?”
灵植上了万年,就有了灵性,到了十万年后,灵智成熟,就可以转变成妖植自行修炼,可这种妖植何其难得,哪怕是在妖修遍地的大荒中心,只怕也找不出几个。
骆青离也从没见过这样东西,她看过不少灵草灵药的图鉴,也知道自然存在有一些天性凶残带有魔性的植物,但这一类她接触的实在是不多,眼前这株植物有些像食人花,可它长得未免也太大了!
萧翼吞了颗回春丹,简单包扎了一下胳膊,恨声道:“管它是什么,现在最关键的的问题是要怎么弄倒它!”
这个地方真的是太邪门了,早前在化尸泉里他们还遇到了五阶的妖兽,现在这株巨大的妖植,保守估计应该也有金丹期的实力。
三人心中皆都一沉,他们自知硬碰硬,自己不会是这株妖植的对手。
自从进了这里,遇到的都是超越他们自身力量的对手,除了躲避以外,别无他法,这样没完没了的折磨,是个人都是会感到疲惫。
但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不是战,就是死。
骆青离轻轻吐一口气,“五行之中金克木,植物怕火又是天性,用金系或者火系的法术和符箓!”
他们三个人,不是没有金火灵根,便是不主修火系金系法术,会的至多只有一些基础术法,这样的术法威力小,对金丹期妖植等同于挠痒痒,弄到最后,竟然全部只能够依靠符箓。
玉瓶中的黑水已经全部用完,三人分散了站位,各自朝着妖植丢符箓。
火光、雷电、金剑,如雨点一般打在妖植身上,妖植挥舞着宽大的叶片,嘶吼声愈渐响亮。
三人一见有效,更加不遗余力地掏空自己的家底,时漠甚至又用上了一颗雷爆子。
过分剧烈的动荡使得这片山林土崩瓦解,劲风气浪将众人推向远方。
滚滚尘土之中火光毕现,然而那火不过持续了短短三息,便彻底熄灭。
骆青离看到那株参天妖植将根部从泥土中拔了出来,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每踩一下,都会在土里留下一个深坑。
“大哥……”
轻轻柔柔的声音突然响起,骆青离和时漠俱都一怔,听出了这是萧慕雪的声音。
萧翼猛地面色大变,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恐地直视着前方。
妖植停在了三人面前,它的藤蔓断了一些,叶片也有破损,但对于生生不息、春风吹又生的妖植来说,只要还留有一根根须,所有的伤都可以靠时间复原,而他们先前的举动,对于妖植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
此时妖植浑身洋溢着黑气,似是被彻底地激怒了,它的茎秆上,在紫红大花下方的位置,出现了一张人脸,那张脸好像长在了上面,正是三人都很熟悉的萧慕雪的样子。
骆青离和时漠只是震惊,而萧翼在震惊之余,还有着浓浓的惶恐。
萧慕雪的那张人脸面色哀戚,泪流满面地问他:“大哥,大哥,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萧翼全身一僵,像是被戳中了痛脚,连连摇头,“我没有丢下她,你别胡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休想装成小妹的样子糊弄我!”
他恼羞成怒,一张六阶爆炎符丢向了妖植。
灼灼火光将妖植笼罩在内,妖植的叶片被烧得泛起了卷,它口中吐出一口墨绿色的腥臭水雾,火光便被水雾浇熄。
萧翼又抓了好几张高阶爆炎符,暴躁地一边喊一边扔,“你滚开!你滚开!”
“大哥,化尸泉好疼啊……”
妖植还在朝他们步步靠近,“萧慕雪”哭着说:“可是,再疼也没有蚀骨鱼的牙齿疼,它把我嚼碎了吞下去,我听到自己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大哥,你把我推向五阶蚀骨鱼口中的时候,有一点点内疚吗?”
“萧慕雪”的话让骆青离一怔。
她之前一直以为萧慕雪的死是个意外,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被自己的兄长亲手推进蚀骨鱼嘴里的。萧翼到了这里之后痛苦自责的心情,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时漠轻抬眼睑,似笑非笑,萧翼像是被人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羞愧地双眼通红,大声嘶吼:“我没有……我没有!你给我闭嘴!”
他浑身燃起熊熊火焰,扬起弯刀对着妖植的藤蔓左劈右砍。
“萧慕雪”任着他动作,忽然间哈哈大笑,“大难临头各自飞,人心果然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
妖植不顾萧翼周身的烈火,抄起两根藤蔓将他卷了起来,抛至高空。
萧翼吓得肝胆俱裂,骆青离和时漠却无暇顾及到他,他们同样各自迎上了十几根藤蔓。
先前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盛怒之中的妖植武力值直线上升,两人没过一会儿就被藤蔓缠上了身体,抛到空中。
藤蔓越收越紧,上头的倒刺一点点没进皮肉里,骆青离感觉像是有什么麻痹身体的毒素在注入血肉,让她觉得全身愈发无力。
三人被妖植丢来抛去,骆青离的世界跟着天旋地转,她看到茎秆上萧慕雪那张百媚丛生的脸,还有妖植周身萦绕不散的阴森黑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怨鬼藤!”
骆青离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前辈书写的游记,上头提到过他的一次离奇经历,那位前辈有一次夜半路过一个树林的时候,发现那里有几棵树的树干上依稀长着人脸,枝干还会自己动。
但那些树都只是凡树,不可能进化成妖植,后来仔细一探,他发现那几棵树下都埋着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死于非命,怨气不散,时间长了魂魄就和树根纠缠到了一起,形成这种非人非树非妖的怪物,专门吸食过路之人的元气。
在修仙界,也有类似于这样的东西,名为怨鬼藤,怨鬼藤若是不与怨魂纠缠,那便只是一种普通魔植,但若是吞食了足够多的怨魂,便会化作妖植。
如眼前这一株怨鬼藤,还不知是吞了多少怨魂才长成这样的……
就和瘟妖一样,指望怨鬼藤天生地养成长到这个地步,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地方的主人究竟是谁,怎么会养这种东西!
骆青离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放在之前,若是遇到怨鬼藤,她只有等死的份,不过先前金玄宗的昊英真人给了她三张镇邪符,佛力符正是专门克制这类阴邪之物的。
就算弄不死它,也能保证自己脱身了。
怨鬼藤操控着藤蔓将萧翼挪向那朵酷似血盆大口的紫红大花,大花已经张开了利齿,就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茎秆之上萧慕雪的面孔笑得犹如三月桃花,明媚动人,“大哥,你来陪我啊……”
大花之中黏液的腥臭气味扑鼻而来,萧翼吓得全身颤抖,嘶声大喊:“小妹,小妹!我们是亲兄妹啊小妹!”
回答他的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大花“嗷呜”一口将萧翼吞了进去,萧翼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从大花的齿缝中喷洒而出,落了满地,而后就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音。
想到那朵花咀嚼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骆青离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怨鬼藤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吃完了一个人,它准备再吃一个。
这回它将骆青离举了起来。
骆青离艰难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张镇邪符,眼看着那张巨口已经近在眼前,她一个抬手就将镇邪符贴上了怨鬼藤茎秆处的那张人脸。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镇邪符中涌出,犹如万顷朝阳,挥洒而下。
“嗷——”
怨鬼藤厉声嘶吼。
佛光普照,藤蔓猛地一松,将骆青离和时漠都甩了出去,原本十分高大的妖植像是突然缩了水,越变越小,最后竟变得仅有豆芽菜大小,刺溜一声钻进了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