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的确已经还鞘，但是剑痕仍在淌血。白石方台之上，剑光收敛，血痕交错。

    “你为何依旧要杀？”

    月初紧绷着脸，质问道。

    姑且不论你自己已经有所动摇，还有我这个表弟劝你停下，你都毫不理会……王权一家果真是疯子！

    王权富贵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回首就走。

    于他而言，只有家主的命令才是唯一需要听从的东西。

    至于刚才内心的悸动……

    清瞳？表弟？我有这种东西？

    兵人一道，《太上忘情》总纲自小就完全背熟，感情不合兵人修行，便应不予理会。

    王权霸业瞥了月初一眼，也跟在富贵的身后走下方台，“斩妖除魔，天经地义，道门兵人，合该如此。”

    “月初外甥，你着相了。”

    边疆城镇，秋季正午的天光并不怎么炎热，照在那毫无生命气息的妖躯上。

    东方月初理了理头发，挡住了阳光，看了看那两个背影，再看了看看台上窃窃私语的旁观者，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冒而上。

    他们竟然对这场杀戮毫无感觉。

    “不一样，涂山不是这样……”

    跟随着妖仙姐姐，月初成长在涂山之中，见到的每个妖类都能和平共处。他们都有各自独立的性格，悲伤会哭，开心会笑，完完全全就像人类一样。

    你们这些人类，凭什么冷漠？

    东方月初仰头看向曦日之星，将手伸向天空，突然笑了起来。

    “呵，天经地义？”

    “好一个斩妖除魔，好一个道盟领袖！”

    他抹了把脸，直视着王权霸业的身影，目光凛冽，“老东西，我这个外甥倒是想问你，这斩的是什么妖，除的是什么魔？”

    “就因为人妖殊途？”

    “你看见没有？！刚刚那只虎妖，有恐惧有情绪，如果不指出他，根本就没人会认为他是妖！”

    王权霸业闻言，停下了脚步，“怎么，想装英雄？想替妖类说好话？”

    “你还年轻，不能了解妖的残忍……而且，你需要清楚，我能在这里与你讲这不着边际的废话，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外甥！”

    “而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千百年来头一个为妖类说好话的自以为是的人类白痴’。”

    “等到你见过圈外，你会就知道——这个世界不需要妖，有人就够了。”

    “放屁！”东方月初指着老者，破口大骂，“我自小被妖养大，在我看来，妖类的善良可比人类的伪善好得多！我的父母，我的家族，都是因为你们这群人，才……”

    霸业冷笑打断，“被妖养大？哈哈哈真是有趣至极！若没有道盟压制妖类，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以为你会有被养大的一天？”

    “现在人类把妖类当奴隶养，如果人类处在劣势，妖类自然也能把人类当奴隶养！”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你说了算？你看到的就是世间所有的美好和恶毒？”

    “区区四转法力，幼稚。”

    “来人，把富贵带下去，送回山庄！至于月初你，念在初犯，就在这里好好反省自……”

    东方月初没有听他说什么，而是捏了捏拳头，环视四周，“你刚刚说，我这点修为不算什么。”

    “那我可不可以试试？”

    老者皱眉，“你什么意思？”

    东方月初随手抄起一颗符糖含在嘴里，“不是道盟考试么，怎么，试法大会难道不能真正试法？”

    阁楼边缘的袁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是要……？！

    下一刻，东方月初运起法力，朝天大声道：“这道盟第一，我拿定了！”

    这一声口齿不清，但是内容确实嚣张至极，所有人都没料到月初居然敢这样说，是以一时半会儿愣是没人敢上前。

    “没人？”

    月初看看人群，一声冷笑。

    “刚刚说得响亮，什么道盟庇护人类压制妖族，现在却无人敢来，难不成我一个四转法力的小道者，就能抵得上这里的万千修士？”

    王权霸业面沉如水，“放肆！”

    “哈，我便是要放肆，人类与妖类生来平等，谁敢高高在上！”

    东方月初放声大笑。

    “我不是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少年道士们，都是垃圾！”

    这些话刚刚说完，全场瞬间哗然，所有来参加试法大会的青年才俊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霸业皱眉，“本座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头。”

    他轻轻挥手，示意老资历的道者不可妄动。

    阁楼边，袁胤脸色阴沉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只觉得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也不对。”

    他突然反应过来，心中有些安定——月初刚说的是少年道士？

    接下来，如同袁胤的预料，在场的老资格道者皆是人精，但更多是不屑，所以并没有年岁超过三十的道者上场教训月初。

    “为妖类出头，荒谬至极！”

    一个年轻的黑衣道者冷哼一声，直接跳下了看台，朝着月初拱拱手道：“在下滨天境海家少主海无颜，杀妖二十五连，恳请赐教！”

    他身上的法力波动犹如潮汐，正是初成四转巅峰的海家嫡传功法《无量身》，堪比五转初阶。

    请安的话音未落，海无颜就直接提起手中的黑色宝器长棍冲了过来，踏着极为灵巧的步伐直接贴近了东方月初的位置，长棍顺势划过，在腰力的牛东西啊，法力波纹荡漾开去，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痕迹。

    说是赐教，其实根本就是攻其不备，堪比偷袭！

    “唰！”

    黑衣道者出现在东方月初原来站立的位置，依旧保持着向前挥动棍子的姿势。

    没有实感……击空了！

    海无颜抬头看去，只见东方月初造诣跃到了空中，在空气之中连点几下，就踏在了方台的另一侧。

    海无颜心下微微惊慌。

    这人没有珍贵至极的飞行法宝，一个四转法力的野路子修士怎么可能不用借力就在空中行走……他又不是六转游仙！

    “很好。”东方月初身在半空，轻轻一笑，脚步一错从空中冲向了海无颜，手掌紧握成拳，周身天火道力疯狂涌动，集中一点，让肉拳变得有些泛红。

    海无颜连忙挥起长棍，迎着月初的拳头直接砸去，想要以法宝硬撼肉拳。

    在这位出身东北大家少主的观念之中，没有任何道者可以仅凭肉身抵挡法宝！

    一声炸响，黑衣道者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法宝长棍和对方碰在一起，居然没有将那个衣着随便的道士击飞。

    海无颜正惊讶眼前的野路子修士身子骨的确有些硬朗的同时，还要再砸出一棍，却发现一道裂痕从棍尖和拳头相交的地方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坚硬冰凉的法宝长棍表面逐渐升腾起阵阵灼热，随着裂痕的蔓延，温度正在逐渐提高，色泽也从漆黑变得暗红，甚至通红！

    “什么？！”

    看台上，许多人刚刚看得大声叫好，下一刻的形势就陡然逆转，海家少主的宝器长棍在对方一拳的挥动下，居然有崩解变形的趋势！

    凡人拳头竟能直接崩坏法宝？

    某些见识广博的老道士见状，眼神一凝，“纯阳重炼，难道这个是……？”

    “嘿嘿。”东方月初看着对方呆愣的样子，又是轻轻一笑，把口中符糖彻底咽下，法力流转，再次一拳击出，打在了长棍上。

    无声无息，宝器长棍立即片片崩碎，成为一些无用的通红零件散落一地。

    被落了心神相连的自身法宝，海无颜丹田悸动，直接喷出一口逆血。他颤抖着身子，指着月初，“你，你够狠……”

    法宝损毁不说，自己的修为也倒退了一个小境界，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这时候，看台上的人发出一声惊呼，终于有人想起了东方月初所使用的招数，“纯质阳炎内化入体，你，你……”

    “金面火神是你什么人？”

    月初扫了一眼委顿在地的海无颜，撇过头去不想看到那肉眼可见的怨毒之色。

    “金面火神？”

    “他自然是……我的好师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