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血腥气
汉武帝召见江充,是在后宫进行。一反常态的非宦官可入后宫,可见恩宠。
江充也确算是汉武帝最信任的人员之一,不然也不会把最重要的绣衣使者全部交给江充一个人掌控。对于汉武帝来说,江充是他遍布天下的耳目,是越过群臣,了解天下的渠道。
江充将曹闲野的事情全部禀报给汉武帝后,微微低头退到一旁。从把该说完的话说完以后,江充全程没有抬头看汉武帝的脸色哪怕一眼。直到汉武帝的叹息声从桌案后面传出。
“此事,暂不处理。边军依旧交由曹将军,但石邑要在开春前出嫁。”汉武帝摆了摆手,依旧没有抬头的江充弯腰慢慢退了出去。
他把这些信息上报,就在心中大约猜得到结果。在这个关口,只要曹闲野没有造反的意思,皇帝都不会去采取太过于激进的手段。开春必要面临一场与匈奴的大战,几个月时间,换将绝不是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该做的事情。哪怕这个将军,在一定程度上挑战了他的威严。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汉武帝确信曹闲野不会反。镇守边陲的人选从来都不容易选,要有足够的能力守得住,也要有不趁机拥兵自重的忠心,更要能熬得住边关数十年的苦寒生涯。大汉人才济济不假,将军如云更是真。可在江充脑海中,真数不出几个能够替代曹闲野的人。卫青当然可以,可卫青要坐镇中央才行。
江充眯着眼睛,双手下意识的交叉在一起很有节奏的抖动。他慢慢的走出皇宫,想了一下回到绣衣坊。安排通知石邑公主开春前出嫁的事情不用他这个特务头子操心,自有丞相等人安排。但边军如此动荡,他得往边境处派遣绣衣使者才是。尤其对匈奴开春前做的准备,他也要详尽调查。塞外之地,中原知晓的到底是少了很多。
江充心中对于折损的江十二有些心疼,这家伙能安稳的隐匿在匈奴腹心之地十余年不露声色,可见本领。这一次因为莫名原因不得不暴露,让江充警惕了很多。江十二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十二人之一,尤擅长拿捏分寸,判断时局。他选择搭上自己也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江充没有查到。曹闲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递给皇上的密报中自会解释清楚。密报是他派人一路护送回来的,但他一眼都没有偷看,连偷看的心思都没有。
江充缓缓的走出宫廷大门,陆钊也几乎在同时走入一个山村。在进入这个僻静村庄的时候,陆钊缓缓而行,马匹被他们扔在村口。踩着脚下的积雪,提着长弓。郁战跟在身后,手里拿着的是长刀,他的眼神左右观察,力求帮助陆钊注意到视角盲区。这是他们在山上打猎十年,练就的默契本事。
求生的本事往往是最经得起考验的,本事不够的,已经在这条路上搭上了性命。
而陆钊在第一次射杀老虎的时候,就知道神不定,则搭上的就是两个人的性命。从那以后,在慌乱的情况下,他的心神都不曾乱过。
更何况,如今的危险程度在于未知,和面对老虎时候根本不能够相比。他也比当初强大了太多,羽箭在手,大有天下无敌的信念。
只是他现在很着急,想要遇到匈奴残兵。
陆钊抓着长弓的手愈发用力,他需要功绩才能够升职,也才有资格带兵出战。这是他深入草原,救出村民唯一的办法。
走着走着,陆钊摆了一下手指,停了下来。他扭头走到树旁,手指在树皮上面摩挲了一下。那上面一个长长的痕迹,郁战和赵二都跟了过来。赵二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郁战开口解答了他的问题:“二哥,你也太笨了。这是马鞭留下的痕迹啊,而且从痕迹来看,这些人应当在几个时辰前到过这里。”
“几个时辰了,有什么用啊?”赵二迷茫的看了郁战一眼,没想明白。他没读过书,上战场也就两次,思维运转的程度比眼前的木头实在是好不上太多。
郁战摇了摇头,无奈之下继续解释道:“在塞外,找一个能落脚的村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现在大雪封山,要在山里行走,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则马蹄容易陷落,二来也容易遇到凶猛的野兽。比如饿狠了的狼群,就极难对付。他们很有可能,现在就在这个村庄当中,没有离开。”
“是龙潭虎穴,还是功绩到手,看我们的本事。郁战,待会你不要急着出手,我们要先探清里面有多少人才行。”陆钊眯着眼睛,已经把长弓微微提起。直觉告诉他,这村子里面一定有匈奴逃兵在。他们回不去草原腹地, 又进不了玉门关内。 找到这样一个村庄,他们不会离开。但让陆钊心生警惕的是,他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
如果这里是一个溃败的小队,那就是他和郁战自投罗网,给别人送人头了。
郁战点了点头,单手握刀,另一只手藏在衣袖里。腰杆微微弯下,眼神警惕的四处巡视。赵二也眯着眼睛,尽力的看向每一个角落,生怕哪里忽然冒出来一只眼睛,一声吆喝,就把他们三人剁成肉泥。
陆钊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放的很慢。脑袋左右微微转动,侧耳倾听。眼睛是会欺骗人的,尤其是茫茫大雪的天气中。但耳朵听到的声音虽然杂乱,却更真实。村子不算是特别大,塞外也没有特别大的村庄。朝不保夕的生活,让他们的人口一直在折损或者是逃离,也有的被变成了奴隶,掠夺到草原深处。
走着走着,郁战忽然耸了一下鼻子。
陆钊扭头问道:“怎么了?察觉到了什么?”
郁战的嗅觉灵敏,他早有所知。这份本事,比他们的猎狗还来得厉害。
郁战迟疑着说道:“我似乎,感受到了血腥气。”
陆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