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屋里烟熏火燎，母亲刘芳坐在小马扎上，正用大号的铁鏊子烙着煎饼。

    “当当当当，哈哈，妈，我回来啦！”

    在母亲面前，任何人都是小孩子，王晋同学调皮地蹿了进来，嘴巴一直咧到耳朵后边。

    “呦！”

    母亲惊喜道，“小晋啊？饿不饿？刚烙好的小麦煎饼，你要不要吃点儿？”

    王晋道：“要要要……”

    他赶紧放好行李，洗完手之后又剥了两根大葱，往金黄色的煎饼里一卷，蹲在地下“咔嗤咔嗤”咬得那叫一个痛快。

    ——酥、香、甜、脆、爽！什么三明治，什么汉堡包，跟新鲜“出炉”的煎饼一比，统统弱爆了！

    母亲满面欢欣地看着王晋，问道：“比赛早就打完啦，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王晋边嚼边道：“啊，我忙着给教练们送礼呢，最近又拍了三条广告，搁京城、德源几个地方满世界瞎跑……”

    母亲往鏊子底续着稻草：“这次能跟家里待几天？”

    王晋道：“十天左右，陪您过完腊月二十四应该没问题。”

    母亲非常高兴：“好好，到时候你姐也差不多放假了……今晚杀只鸡吃吃啊，可得使劲儿补一补，我瞅你好像瘦啦……”

    ——天底下的母亲其实都一个样，哪怕儿子比牛犊还壮实，她们却总认为孩子在外边吃不好、穿不暖，整天牵肠挂肚。

    王晋道：“二百多斤还瘦？哈哈……您放心吧，我从十几岁就出去了，知道照顾自己。”

    母亲点点头。

    王晋忽然身子一歪，说道：“哦，我兜里有东西，您拿去瞧瞧。”

    母亲问道：“什么？”

    那是一个精致的檀木首饰盒，档次绝对差不了。母亲掏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盘着条圆润光亮的珍珠项链，个头又大又匀净。

    母亲嗔怪道：“你在美国开销多高啊，别大手大脚的胡乱花钱。”

    王晋道：“嗨，孝敬您是应该的，不贵不贵，才……才……三千块钱！”

    这样品相绝佳的珍珠项链，没有五六万根本别想拿下，王晋怕母亲心疼，直接把价格除以二减了个零。

    母亲瞪眼埋怨道：“个败家孩子，赶集时小摊儿才卖八十，要多少有多少……能退回去不？”

    王晋：“呃……”

    ……

    父亲老王不在家，没人陪着聊天，过道屋里烟气又实在熏得慌，王同学眼泪直流，赶忙卷了第六张煎饼出门转悠。

    “小晋！”

    “二弟！”

    “大侄子哎！”

    “哈哈哈……”

    父老乡亲们热情地和王晋打招呼，他的煎饼里很快便多了些什么香肠、牛肉、咸辣椒之类的吃食，眼睛都笑没了。

    嗯？

    不知不觉的，王晋居然晃到了村尾。抬眼看去，村尾旺财家八十余岁的老太爷正含着烟袋，优哉游哉地在草垛旁边晒太阳呢。

    王某瞬间面如土色，转身就颠儿。

    ——这老人家年轻时“闯过江湖”，一手牌技“出神入化”，而且牌瘾还挺大，他见到小盆友尤其喜欢仗着辈分拉过去开练，王同学最近几年没少“献爱心”，所以看到老头儿唯恐避之不及。

    “哎？孙子哎！你跑啥？”

    老人家的耳朵和眼睛“时好时坏”，该起作用的时候绝不含糊。

    “咳咳……”

    王晋慢慢转脸，陪笑道：“三老爹，您接着晒太阳，我就是路过，路过……”

    （各地习俗存有差异，王家庄的“老爹”专指“爷爷”。）

    老人家从椅子上坐直身躯，笑得就像一头狡猾的千年狐狸：“孙子哎，多长时间没见，心里还挺想得慌，来来来，过来陪我……”

    王晋警惕地张口截道：“我不打牌，钱包扔家啦！”

    老人家道：“嗨，无所谓，手机转账也是可以的嘛。”

    王晋：“……”

    老人家手捻胡须道：“开玩笑而已，瞧你吓的那个熊样。今天天气不错，你去屋里把象棋端出来，咱们爷孙俩杀上两盘儿。”

    王晋眼底闪烁着怀疑，将最后的煎饼吞进肚子，“下棋？您老手艺高超，下棋我也干不过呀。”

    老人家道：“废话，能干过我还找你玩儿？”

    王晋：“……”

    忙活一阵子，一老一小很快便上马亮车对弈起来。

    老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象棋更是陪着他走南闯北撂过地摊儿，王晋三脚猫一只，技术臭不可闻，完全没指望能赢。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老人家“老眼昏花”，一会儿丢个马，一会儿送个炮，竟然被小王杀得七零八落，很有故意放水的嫌疑。

    怪哉！

    王晋丢下棋子，无奈道：“三老爹，您莫非有什么事儿？输棋这不符合您的性格啊。”

    老人家道：“没，我能有什么事儿？你的棋艺大有长进嘛，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哈哈哈。”

    王晋垮脸道：“从十几岁开始我连棋子都没摸过，咋能长进？您如果真没话说，那我走啦！”

    老人家连忙道：“好好，我说……你今天不来，过年我也得去找你聊聊……”

    二人一番沟通，具体情况了解如下：老头儿的亲孙子旺财大名叫做王顺，这个弟弟今年刚十八岁，从小就喜欢摔跤，体格极其健壮，但性情稍嫌顽劣。高中毕业之后，父母给王顺安排去当帮厨，可一根筋的他却激烈反抗，非得要学王晋去练拳“致富”，已经吵过好几次架了。

    老人家叹气道：“孩子长大啦，闹得厉害，看样子不同意也不成，所以我想请你帮忙介绍一下拳馆，跟教练牵个线啥的。”

    王晋释然道：“嗨，我当什么呢，这事儿太简单了，只要你们舍得让他吃苦……能否发财致富咱另说，锻炼人倒是真的。舜阳我认识很多教练，随便请谁都行。”

    老人家摇摇头，十分为难道：“不，不是舜阳，小顺子想去‘新势力’学啥‘矮木矮木矮’，他说那边水平比较高，又靠近首都京城，一来能长长世面，二来以后见你也方便些。”

    老人看似“油滑”，其实心性颇为傲气。如果不是因为自家孙子，他决然不会向王晋开口，这便是他今天一反常态的真正原因。

    王晋根本没磕巴，痛快道：“行啊三老爹，把小顺交给我您就放心吧，我保证安排好好的！”

    “哎呦！”

    老人家松了口气，搓搓手扭捏道：“好孩子，三老爹谢谢你！”

    王晋道：“没事儿，应该的，王顺他在家么？我先跟他聊聊。”

    老人家掏出手机：“小子不知道去哪疯了，我给挂个电话……告诉你呀，小顺特别崇拜你，天天自己瞎练拳脚，说是你的啥忠实‘粉条’……”

    呃？粉条？粉丝吧？

    王晋得意洋洋道：“嘿，没办法，人格魅力！”

    ……

    等待约摸半小时左右，王顺同学美滋滋地站到了面前。

    小伙身高超过一米八三，浓眉大眼的，看上去相当魁梧，而且不乏精明之色。如果他诚心想学综合格斗，光冲着摔跤技术就比旁人更容易入门。退一万步讲，即便他学不成，以后在拳馆里当个摔跤陪练也足够自己开销了。

    “二哥，到我屋里聊聊，我给您倒杯茶喝。”王顺陪笑道。

    王晋道：“嗯，辣椒吃咸了，别说真有点口渴……”

    “啪嗒！”

    小顺家也是三间堂屋、两间偏房的标准配置，偏屋坐西朝东，光线通透。

    兄弟俩刚一开门进去，王晋瞬间变脸，皱眉道：“好大一股烟味儿！就你的坏毛病还想练拳，做梦去吧！”

    王顺非常惶恐，赶紧双手乱扇：“哥，我偷偷抽的，根本没瘾……再说了，当年我见过您搁网吧抽烟，觉得特别帅气，所以就情不自禁地跟着模仿了，咳咳……”

    帅气？好有眼光啊！算你小子说实话！

    王晋面色缓和，坐在板凳上道：“幼稚，学什么不好，入馆以后不要碰啦。”

    王顺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搁谁面前也没这么老实过。

    哎？

    王晋随意打量环境，眼睛一亮！

    ——好家伙！满墙密密麻麻的海报，威武霸气、阳刚健美，全都是自己的王者金像！啧啧，我咋能这么美呢？！

    王某同学的虚荣心得到巨大满足，跷起二郎腿，眉毛一挑道：“呦，看来你真的喜欢搏击格斗啊，挺好，只要不怕吃苦，两年内我包你完成拳手梦。”

    “谢谢哥！”

    王顺眉飞色舞道，“二哥，我打小就把您当成偶像，羡慕得要死！您年年摔跤大杀四方，往家里牵回一头又一头公羊，学拳之后痛扁RB人，拿世界冠军，发大财、出大名，交漂亮女朋友，所谓的英雄好汉、人生赢家不过如此！我对你的敬仰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

    王晋道：“不不不……”

    王顺道：“别谦虚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王晋道：“不……不要停……你继续！”

    王顺：“啊？哦，您看我的发型、迷彩裤、袜子、包括鞋子，像不像您高中的时候？”

    卧槽！

    铁粉啊！痴迷型铁粉！

    王晋激动道：“赶紧给我倒杯水喝，回来慢慢听你说。”

    “噢！”

    王顺听话地作势出去，但好像有哪里不太舒服，于是他随手从怀里抽出了一根甩棍扔到床上……

    王晋大吃一惊，眼球碎裂！

    “靠！这……也是学我的？”

    王顺理直气壮道：“啊！怎么了，难道尺寸不对？我在外面揍人的时候基本用不着！”

    王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