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喜欢，是爱。

    是爱……

    沈越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吧的，回去的一路上，他头疼欲裂。

    如果说曲折的身世是上帝跟他开的一个玩笑，那么，萧芸芸对他的感情呢？

    一个更大的玩笑？

    他想不明白，已经不让他过正常的生活了，为什么不能让萧芸芸好好爱人，好好度过这一生？

    捉弄他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让萧芸芸爱上他？

    回想从记事到现在，沈越川突然发现，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不但从来无法拥有，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小时候，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可是他刚出生，父亲就撒手人寰，苏韵锦因此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不久后他沦为孤儿。

    现在，他想和萧芸芸像正常人那样谈一场恋爱。可是，血缘关系就像一堵钢铁铸成的墙拦在他们中间，让他们受尽折磨。

    他自问这一辈子没有作恶，是不是他上辈子犯了什么错？

    回到公寓楼下，司机见沈越川仍然抱着头，担心的看着他：“沈特助，你没事吧？”

    沈越川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司机下车。

    司机很不放心，犹豫了片刻，问：“要不要联系陆总？”

    他很清楚沈越川和陆薄言的关系。

    他认为，沈越川一旦出事，联系陆薄言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需要。”沈越川猛地抬起头，肃然道，“我没事，只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头有点疼。你下班吧。今天的事……不要告诉陆总。”

    司机完全没有想到沈越川不舒服，以为沈越川只是想隐瞒自己见过秦韩的事，点点头，下车。

    沈越川待在车上，直到头疼的感觉缓解，才推开车门下去，回公寓。

    公寓里和以往一样，所有的家电家具摆放整齐，一尘不染，太井然有序，看上去反而没有家的味道，更像一个冰冷死板的临时寓所。

    沈越川突然想起萧芸芸那套比他这里小很多的单身公寓。

    他去过几次，每次都和上次不一样，或者是多了几个香薰蜡烛，又或者多了几束鲜花，要么就是沙发换了新的布套。

    每一次，都比上次看起来更温馨，更容易让人产生归属感。

    他问过萧芸芸：“你是打算改造这里？”

    “表哥让我住进来的时候，公寓的硬装已经到位了，我只是负责软装。”萧芸芸笑着说，“自己住的地方嘛，怎么喜欢怎么折腾呗！”

    那个时候沈越川就偷偷想过，如果哪天他顺利的把萧芸芸拐到他家了，她会怎么折腾这间公寓？

    其实吧，萧芸芸想怎么折腾都行，哪怕她要在公寓里挖一个游泳池开泳池派对，他也会立刻帮她联系施工队，不会有任何意见。

    他只要萧芸芸留在这里陪着他——陪着他入睡，陪着他醒来，重复一辈子他都不会厌烦。

    这么微小的愿望，却无法实现。

    现在，或许可以……

    只要他去找萧芸芸，告诉她这些时日以来，受尽折磨的不止她一个人。

    他和萧芸芸，立刻就能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那么自私。

    不说他们是兄妹，伦常法理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只是考虑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向萧芸芸表白。

    二十几年前，他父亲离世后，苏韵锦患上抑郁症，依赖药物活到今天，他要让萧芸芸也尝一遍那种痛苦吗？

    就算他的病可以治好，萧芸芸不用忍受失去爱人的痛苦，他们是兄妹的事实也无法改变。

    可以想象，在一起之后，他们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

    他可以给萧芸芸全部的爱，可是，他不能保证她的幸福。

    更何况萧芸芸在医院工作，他无法想象流言蜚语会给她以后的职业生涯带来多大的困扰。

    最糟糕的结果，是他像江烨一样撒手人寰，留萧芸芸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

    这样的话，哪怕下地狱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应该自私的利用萧芸芸的感情，哄骗她和他在一起，这对萧芸芸来说不是幸福，而是此生最大的不幸。

    他应该让萧芸芸彻底的，忘了他。

    做出这个决定后，沈越川只觉得头上的疼痛全部转移到了心脏，一阵一阵，刺他生疼。

    他走到阳台，看着视线范围内的万家灯火，还是点了一根烟。

    这种时候，除了烟酒，已经没有什么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跟沈越川在同一片区域的萧芸芸，全然不觉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泄露，看书复习到十二点，半个小时前吃的安眠药已经发挥作用，她整个人被一股密不透风的困意包围，倒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七点，萧芸芸准时醒过来，洗漱过后随便吃了点早餐，钻上挤满人的地铁，去医院。

    他可以坐出租车，但是偶尔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早高峰地铁里，能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还有很多东西比爱情重要。

    比如生存。

    那么多人，没有爱情照样活得很好，她不能因为无法和沈越川在一起，就使劲糟蹋自己。

    这种激励是有效的，萧芸芸的生活一天一天的恢复原样。

    她以为自己终于缓过来了，正想放弃安眠药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收到一个足以将她的灵魂都击碎的消息——

    这天早上，她和往常一样，拎着包从电梯出来，感觉人生有很多难题。

    比如中午吃点什么，挤地铁还是坐出租去上班？

    “美女！”

    一道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传来，萧芸芸下意识的循声望过去，居然是秦韩。

    她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点，秦小少爷不是应该在去公司的路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秦韩倚着一辆价值7位数的跑车，笑得倜傥迷人：“我来接你上班啊。”

    萧芸芸走过去，正想揶揄秦韩，就听见秦韩接着说：“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萧芸芸突然感觉消息才是重点，压抑着砰砰加速的心跳，“说吧。”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秦韩说，“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

    秦韩再三犹豫，最终还是说出来：“沈越川有女朋友了。”

    他知道，这个消息会给萧芸芸带来很大的打击。

    但这是事实，萧芸芸迟早要面对，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秦韩所说的每一个字，萧芸芸都听得懂，那些字拼凑成一句通顺的句子后，就像有人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的灵魂，她的心脏猛地一沉……

    不是失望，也不是失落，只是……感觉心脏再也不会跳动了。

    这一刻，萧芸芸明明站在城市的中心，却感觉自己被人扔到了寸草不生的北大荒，寒风冷雨呼啸而来，重重将她包围，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没……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萧芸芸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秦韩说，“我昨天确认过了，是真的。”

    萧芸芸“哦”了声，努力让自己显得并不在意，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们偶然遇见，你反应不过来。”顿了顿，秦韩问，“怎么样，还能去上班吗，需不需要我帮你请假？”

    “……不用。”萧芸芸用力的闭了闭眼睛，使劲把眼泪逼回去，“不上班的话，我反而会想更多。”

    秦韩倒是很同意萧芸芸这句话。

    不管感情方面怎么失败，专业上，萧芸芸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去上班反而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秦韩拉开车门：“那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谢谢。”

    萧芸芸坐上副驾座，机械的系上安全带，心底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她怕自己会哭出来，只好闭上眼睛。

    她警告自己，不要想，不要想。

    可是，理智根本控制不住思绪。

    沈越川的新女朋友，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他说过，他想安定下来了，这个女孩真的会是沈越川的最后一任女朋友，继而变成沈越川的妻子吗？

    昂贵惹眼的跑车在早高峰的车流里艰难的前行，趁着等红灯的空档，沈越川看了萧芸芸一眼，说：“别胡思乱想。”

    萧芸芸摇了摇头：“如果沈越川要结婚，我没办法接受。”

    秦韩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如果，他是真的爱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也是真心喜欢他呢？”

    他以为萧芸芸会说，这样她就放心了，至少沈越川是因为爱情结婚，至少将来照顾他的是一个好女孩。

    他以为，萧芸芸至少会保持这样的理智。

    可是，萧芸芸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道我应该祝福他。”萧芸芸苦笑了一声，“可是，我觉得我做不到。”

    秦韩：“……”擦！

    萧芸芸是真的做不到，因为她是真的喜欢沈越川。

    她想和沈越川在一起，想和他拥抱，想和他接吻，想和他做所有亲密的事，想和他厮守一生。

    可是现在，要和沈越川做这些事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孩。

    叫她怎么真心诚意的送上祝福？

    秦韩忍不住叹气：“你还真是实诚啊。不过，不祝福又能怎么样，沈越川结婚那天，你还能去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