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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她会怎样:需要一个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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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同那些庸俗不堪的女子一样,无非是喜欢我这张脸,是不是?如果你出身高贵,能把人命拿捏在手中戏耍,你是不是也会点名要我?我是很好,枕榻之上更好,可你不配,你们其实都不配!我也有心,同样不算丑陋,可是你们能看见吗?我不爱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又何必死乞白赖,就像母狗一样——别说什么仰慕,那些满脸坑坑洼洼的大才子,你们怎么不去仰慕!滑稽!肤浅!”他的刻薄比最快的刀还要锋利。

    阿清却顾不得痛,她只是心里难受,替他难受,从这番隐晦的话里她知道了他心底有多苦。

    “对不起。”她莫名其妙地道歉,“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认为很珍贵的感情对你来说却是亵渎。”

    “该道歉难道只是这个?”张昌宗冷静了一会儿才问,却也怪怪的,口音含混不清,“对不起。”他回想起刚才不计后果说出的话,有辱斯文只是小事,说给一个姑娘、尤其是一个爱他的姑娘来听,实在是有些残忍。

    “我不该落井下石。”阿清鼓足勇气承认道,她心里本来就藏不住事情,现在更是倒豆子般和盘托出,“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是我有心想让女皇撞见!”

    张昌宗闭了眼,恨恨道:“果然如此!”

    阿琴以为这全部都是在针对她,哽咽着声说:“都怪我,害了上官舍人!”

    张昌宗却豁然说:“和你没关系。”事实上,没有阿清,也会有别人,不在今日,也会在其他的日子。

    “内舍人会怎样?”阿清早就想问。

    她问的也正是张昌宗想知道的。

    茫然道:“我不知。”

    阿清感到再也忍耐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张昌宗本就心烦意乱到极点,听了这哭声竟木然发笑不止。

    奇怪的神情和举止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阿清捂住嘴收了声,换成极小的抽泣。

    “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不过看在你这么伤心的份上,不妨让你更悲哀些。”张昌宗才不管什么怜香惜玉,他要让阿清知道得更多些。

    他望定她,字字句句都清晰响亮,“你大约不知道,我想她也不会如实告诉你……婉儿之所以会答应我无礼的请求,全都是因为你!她要不那样做,我就会送你进女牢,你会同那些对我兄弟二人投怀送抱的宫女一样下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带着好看的笑容,阿清却觉得他突然面目可憎可怖。

    面色和唇色都开始慢慢发白,连哭声也被遗忘了:“我不信!你在骗我,你一定是想让我更加愧疚,这也是一种惩罚,是不是?”

    张昌宗将头往后仰了仰,冷笑声中带了轻蔑:“看来你在内舍人身边确实学到了一些阴谋论,也变得聪明了,可惜你终究还是想多了,我没有闲适的心情用在你身上,废话就此打住,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阿清慌忙拦住正欲离开的他,想追问个究竟。

    张昌宗却毫不客气地撇开,声音中毫无热度:“你是要拦着我去想办法救人吗?”

    阿清收回制止的动作,嘴边还在抽搐着,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人,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能做点什么。

    张昌宗有着立马找他五哥理论的冲动,可片刻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张易之面前既煽情又幼稚,何况张易之打定的主意,他根本改变不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去请求,如果说婉儿只剩下一线生机,那么这线生机不是掌握在女皇手中,而是在张易之手中。张昌宗清楚宫中的规律,有的人本该死却活了下来,有的人明明不该死却做了刀下鬼,是非都在拨弄之中,张易之正有这个本事,能让看似板上钉钉的事情变得漏洞百出,也能把荒诞不经的戏闻变成严肃缜密的要务。他要颠倒黑白自己袖手旁观就是,可若这回见死不救,非得也去逼他一番。

    女皇气得头痛,张易之点了安神的香料,又专挑她感兴趣的事说开,似有默契般,两人都不再提婉儿和张昌宗的事情。

    “五郎,我身心俱疲,想休息会儿。”女皇最后说,有意结束对话。

    张易之领会其中深意,女皇需要静一静,她同样需要细细梳理才能有所头绪。

    装出体贴和不舍腻了会儿,他才退下。

    刚出别殿的门,就看到张昌宗挺直的身影。

    兄弟俩面对着面,“六弟,可是想要面见女皇?”张易之表情闲淡。

    张昌宗很坚决地说:“不,我找你。”

    “回房说。”张易之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没有过多的搭理他,提醒道。

    一前一后,二人回到宫中居所。

    “五哥,她会怎样?”张昌宗迫不及待,问得很直接。

    “谁?谁会怎样?”这种时候,张易之显然是明知故问。

    胞弟因他轻慢的态度而变得极不耐烦,愤懑不平道:“你又何必装腔作势!你倒是如意了,还非要置人于死地不成?婉儿不该成为替罪羊。”

    “我冤枉她了吗?是我逼着她与你相好的吗?”张易之笑而发问,眸光幽暗,“既然都是事实,何谈冤枉,何谈替罪,又是替的谁的罪?难不成,那个下狱的人应该是你!”

    张昌宗说不过,只得低下姿态哀求:“五哥,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没有轻重,可是请你为婉儿求求情,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凶手,无论如何都不忍心,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早这样,也就不会多出这些无聊的事!你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人做痴情种!”张易之指责道,“你学不会,你也不会是。”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为兄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异想天开、自不量力了。”他接着又说,“且不说六郎你现在自身难保,你我兄弟充当这让人不齿的角色,为的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失去了原本可以拥有的光明磊落,也就别去幻想当个可笑的好人。就拿这件事来说,你同上官婉儿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今日?你们还真以为能暮暮朝朝一辈子?我想不明白的是,上官婉儿竟也随着你胡闹!看来六弟你魅力不小!”

    张昌宗顿感面目无光,有些后怕道:“女皇会不会把我怎么样?”

    “知道害怕,还有得救。”张易之觉得嗓子眼里有些沙沙的,想到自回宫后便滴水未进,一直在收拾这乱摊子,虽然这乱摊子是他乐于看到的,但费心费力总不轻松,“给我一杯酒。”

    “五哥这时要饮酒?”张昌宗深感意外,但仍遵照指示斟了杯酒给他。

    不想张易之只是用来漱了漱口,面部放松了些,“上官婉儿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张昌宗因前半句话而倍感欣慰,可是听了后半句再也乐观不起来了。

    “她到底会被怎样?”真是无力又无奈的一句。

    张易之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着实可笑,有心吓唬他,不紧不慢回答:“也不会怎样,又不至于砍了她的脑袋,也就是割个鼻子或者斩断手足之类的……没什么大不了,命还是留下的。这样刚好,六郎你这样多情,一定会照料她一辈子,成就一段后世的佳话。”

    张昌宗面色白纸一般,情绪略有失控:“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女皇亲自下令关进牢里,绝没有毫发无伤又放出来的道理,否则这不是在打女皇的脸!”张易之忿恨他的不成器,言明其中残酷的道理来对抗他的激烈。

    “我——”张昌宗难以言声,本还想着逼迫五兄,可全然无法发力,反倒先泄了气。

    “在你和上官舍人之间,我只有能力保全你。你也不用想着一命换一命,这里是宫廷,而不是江湖,你的想法无疑很愚蠢,到头来惹怒了女皇,你也讨不到好结果,只会两败俱伤。”张易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内室,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衫。

    在这个空档里,张昌宗冥思苦想仍不得要领,他的感觉怪怪的,五兄的话仿佛很中肯可信,但总有说不通的地方。

    张易之换了装,像是连心情一起换了,也不想再继续折磨人的心思了,招招手唤了张昌宗,“六郎,还发什么愣!”

    张昌宗像座冰雕,看着挺剔透夺目,可脑子估计也被冻住了。张易之笑着摇摇头,以妥协的口吻说道:“六郎,你就放心吧,女皇根本不会杀上官婉儿,也不会动用肉刑,保管她依旧活生生的!”

    “真的会这样?”他不乏天真,半信半疑。

    “你好好想想,整明白些。女皇想要责罚上官婉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你们没有私情,她也会寻找别的理由,不过是小惩大诫,毕竟上官婉儿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她的主张太强,你以为薛怀义、来俊臣是怎么死的?你我说白了只是女皇消遣的玩物,而上官婉儿是她的左右臂,孰轻孰重,你以为女皇分不清?普天之下美貌男子何其之多,可婉儿这样的人物却是屈指可数,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女皇的判断力……当然,六郎你也绝不会有事,女皇疼惜你我兄弟,谅她也不舍得……我们兄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做出一番成就来。”张易之的话余味不绝。

    “可是女皇的个性和作风岂是这么容易就作罢的?其中必定要有些周折,得让女皇有台阶下才好。”张昌宗总算开窍了,与此同时又犯了难,自言自语道:“可这台阶该从哪里找?”

    张易之进一步点拨,将袖口处的银线花纹捋了捋:“所以才需要一个真正的替罪羊。”

    “那谁合适?谁会心甘情愿?”张昌宗感到这根本不可思议,是不可能实现的目的。

    张易之胸有成竹,反问道:“还会有谁?我都专门留下她了,你们方才不还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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