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五章
霍时凝把尤三娘与阿辉葬在一座不高的山坡上。
她没办法给他们准备多好的棺木,只能草草的下葬。
最后,在崭新的墓碑上霍时凝刻下尤三娘与阿辉的名字。
尤三娘的墓志铭是她写的,写得很短,尤三娘除了她那硬气的烂脾气之外,与普通的京城贵族小姐没有多少区别。
就连名字也是跟着家里的排行来的。
到了霍家因为脾气硬与夫家相处得也是磕磕绊绊。
霍时凝记得小时候自己夜里醒来时也会看见尤三娘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当时她以为尤三娘是在思念父亲。
可之后又有些不确定,因为尤三娘从来没在她面前表现过对霍骁有任何怀念。
如今尤三娘已经死了,在纠结这些没多少意义。
侧头看向一旁的师兄,霍时凝内心一阵泛酸。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阿辉尽然连个名字都没有。
当时,他加入镖局当学徒,在走镖时遇见狼群整个人从山路上滚了下来,尤三娘捡到他时他只有一口气了。
醒来时除了知道自己叫阿辉之外只记得自己有一个走失的妹妹。其余的一概不知道。
至于他为何会在那里还是通过他穿着的衣服到推到镖局,查到当时有一对押镖的车队出事才弄清楚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的。
后来,他病好了,身家也清白,尤三娘收他为徒时问他要不要跟着自己姓。
向来非常听话的阿辉拒绝了,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心里总觉得自己不该接受尤三娘的好意。
尤三娘脾气虽差,但从来不在这些小事情上计较,知道阿辉不愿意也就不强求。
现在,阿辉的墓碑上除了阿辉两个字以外霍时凝也不知道该刻什么了。
静静得坐了会儿,天色已经大亮。
霍时凝起身准备回去找尤小羽。
卧牛村已经不能回去了,她现在谁都不敢相信,她不知道以尤小羽的身体和已经体力透支的自己还能对付谁。
她不能冒险。
回去的路霍时凝走走停停,为了之前的埋伏霍时凝冒险深入盘山牛牛群中去抓小牛,为了成功,霍时凝就受了内伤。
后面与那个黄金巨人打架时也被他狠狠一震伤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胸脯,估计应该是肋骨断了。
她趟坐在树根旁闭眼休息,在不能上树用轻功的时期,她根本不敢睡觉。因为她知道这片看似安静的深林内里有多少危险。
突然,耳边一震大风划过,直接把霍时凝吹了个跟头。
她狠狠得吐出一口血,抬头一看竟然是灰枭。
灰枭被那六个人打得有些狼狈,此时一天过去了,它以梳理好毛发从新威风堂堂的站在霍时凝的面前。
霍时凝爬在地上咳嗽了两声说:“我没有骗你,他们的确是入侵者。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么厉害。你看我如今的模样就知道我也不好受。”
说完仿佛为了印证自己一般,当场又吐出一口鲜血。
灰枭不笨,反而还很聪明。
它与六人打架时就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丫头给设套了。
逃走之后它就想先把场子找回来。
处理完这丫头之后它在拉着自己小弟去找那六人的麻烦。
它要让这群两脚兽知道它灰枭不是这么好惹的。
没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刚出门就看见在树底下睡觉的女娃。
可等它一靠近就被眼前的霍时凝熏得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霍时凝身上混着人类与盘山牛的血,风干之后那味道熏得嗅觉灵敏的灰枭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在一看这娃呼吸就更破了洞的风箱一样“刺啦刺啦”的,不用多想肯定受了严重的内伤。
怪不得连刚刚自己带起的风都能把她吹一跟头。
原本感到自己被套路满腔的怒火看着如此凄惨的女娃,灰枭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在一听她接下来的话,那点怒火噗呲一下全没了。
”嘎?!!!“
灰枭虽然不会说人话,可它此时的表情完全表现出它内心的震惊。
“是的,他们六个全死了,就在西边翻过那个山头就能看见。他们的尸体估计已经被豺狼吃掉了,不过血腥味还在。”
霍时凝面色平淡的说道
灰枭向前走了两步,霍时凝指着自己说:“我脱力了,现在一点儿内力都用不出来。”
这种坦坦荡荡的做法把灰枭最后一丝疑虑打消掉了。
既然这女娃出面帮它找回了面子,它也不好在找这女娃的麻烦。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向来是灰枭处事的方法。
它晃了两下一回头蒲扇着翅膀几个眨眼就已经看不见了。
直到灰枭离开霍时凝一直提起的心才放下来。
如果是全盛状态的自己并不怕灰枭,在密林中穿梭灰枭不见得会比自己快。
可此时她真的完全处于脱力状态,根本用不了内力。灰枭甚至不用起飞,抬起它那可以踩碎石头的利爪就能杀死自己了。
霍时凝看着已经不见影子的灰枭喃喃说:“还是兽类好对付。”
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她又起身慢慢的朝山洞处走去。
她与阿辉从山洞出发追出去,两人用了三个多时辰。
霍时凝回去时却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她刚一挪动道山洞口就看见了尤小羽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
“回来了?姑姑呢?阿辉呢?”
霍时凝从未看见过如此激动的尤小羽,她张了张嘴最后指着西边说:“我把他们葬在了西边的山头。”
尤小羽瞪大双眼,像是个掐了脖子的鹅般呆若木鸡的瞪着霍时凝、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霍时凝的惨样,整个人晃了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们。。。他们。。。姑姑,阿辉!”
霍时凝此时实在是没有任何心情在与她说什么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口被榨干的枯井,挪回山洞后一直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整个人眼前一黑重重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尤小羽是被霍时凝倒下的声音吓回神的。
她一时根本没接受霍时凝话中的含义,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肯定是太累了她睡着了。
以前奶娘说梦都是反的,梦中的不好醒来后就会好,姑姑与阿辉怎么会死呢?怎么可能呢?
可被霍时凝昏倒的声音一吓,整个人回神看着倒在地上的霍时凝好一会才匆忙起身过去。
“喂,喂!你没事吧?你起来,你说你刚刚说的都是逗我玩的,你起来啊!”
“噗”
回应尤小羽的是霍时凝的一口鲜血。
被这鲜血喷一脸后,尤小羽才回神过来,匆忙把尤小羽搬上床,找出一直放着的疗伤药手忙脚乱得喂给霍时凝吃。
霍时凝回来后昏迷了一天,接着晚上就开始发烧说胡话。
尤小羽从来没有做过照顾人的活,不过她小时候也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听着霍时凝呼吸就像破了洞的风箱.尤小羽知道她是伤在了肺里。
尤家军功起家,对于这种外伤有着他们独特的治疗办法。
山洞里面准备很充足。
看着血与泥沾成一团的衣服尤小羽直接用剪子把它们全都剑开。
随后怕血腥味引来野兽直接全都给烧了。
处理霍时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时尤小羽手一直在发抖。
最可怕的是她的前胸,大片大片的青紫色代表着她内伤非常严重,轻轻按了按霍时凝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尤小羽知道是肋骨断了。
先把内服药给霍时凝灌下去之后,尤小羽又拿出外敷药。
她不知道那种对尤小羽的伤势最好,不过没关系,一个个试总能找到最佳方案。
上好药之后,拿出纱布把霍时凝从头裹道脚。
看着自己忙活半天的成果,尤小羽觉得虽然难看是难看了些,但至少自己还是又那么点用处的。
随后,她熬的粥也好了。
尤小羽记得以前爹爹与哥哥受伤不能起身时娘也常常熬这种粥来喂他们。
记得娘说过这粥好消化,对他们特别好。
尤小羽觉得自己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如此用心的熬过一次粥。
她身边只剩霍时凝了。
尤小羽盯着粥,眼泪掉了下来。
这是她听见噩耗那久之后才有时间流眼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世界如此不公平,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全死了。
后面跟着姑姑生活,她想至少自己能安安心心的过上几年然后闭眼下去找爹娘。没想到她自己还没死呢姑姑就先去见他们了。
还有阿辉,虽然他呆头呆脑看着自己总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可他毕竟是一起生活十年的家人。
她记得姑姑在院内大声骂表妹的场景。
记得阿辉手忙脚乱送自己他后山采的杜鹃花的场景。
以前十年生活的一点一滴全都涌了出来。
尤小羽眼泪一直没断过,她一边盯着粥一边还要回头注意霍时凝的动静。
这个表妹两人从小就过不到一块去。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爹爹抱着霍时凝死在自己面前而对霍时凝有阴影。
其实她自己知道不是那样的,至少现在不是那样。
爹爹当时救霍时凝完全是本能,她了解自己的爹爹,如果当时不是霍时凝换做任何一个家里的孩子他都会出手相救。
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他的刀只会挥向敌人,贪生怕死从来不是尤家男人的作风。
所以她早就不怪霍时凝了。
她与霍时凝关系平平,除了她们两人性格实在是南辕北辙之外,就是她一直挺嫉妒自己这身体健康的表妹的。
嫉妒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可以依靠自己继承尤家的家传。
而她这正宗的尤家嫡小姐除了坐在屋内绣花吃药之外啥都不能做。
虽然她把尤家几乎所有的家传绝学都背下来了,可那些全都是纸上谈兵。
她永远记得姑姑偶然发现自己在默默背诵九霄刀普时的表情,那种既叹息又无奈的表情。
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挺看不起姑姑的。
那个被夫家休弃的姑姑。
年仅几岁的她看着神情颓败的姑姑站在自己父母前说“我合离了。”当时她很震惊,因为她的奶娘当场吓得差点抱不住她。后面一两年,姑姑与她几乎没有多少交际。
因为奶娘说不能也把她培养成姑姑的性格。
在尤家出事之前,姑姑这个名词在她的印象中是个负面的,不好的,应该隔离的形象。
她与自己的亲姑姑都如此了,更别提后面才来的霍时凝。
后面,是姑姑撑起尤家,收拢残部抚养她长大。
直到这时尤小羽才知道姑姑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个性。
不过也辛亏姑姑,要不然她们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可如今,姑姑也死了。
尤小羽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霍时凝。
在昏迷前这丫头说是她给姑姑与阿辉收尸下葬的?
是,她是这么说过。
看着处于昏迷中也一直皱着眉头的霍时凝,尤小羽擦了擦眼泪。
她该吃药了,也不能在想下去。
现在她不能在出事了,起码也要等霍时凝这丫头好了。
当了一辈子麻烦的尤小羽如今最不想的就是在给霍时凝添麻烦。所以现在必须换她撑下去。
后半夜,霍时凝开始发烧,整个人脸上一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尤小羽怕她出事一直不敢睡觉,只能在一旁时不时的眯一下。
她知道她们身边有叛徒,霍时凝离开前非常认真的跟她说让她别相信任何一个人,不管之前她与他们有多熟悉。
如今她也不敢找大夫,只能靠着自己那点浅薄的医理知识来处理霍时凝的伤势。
以前,霍时凝练功时也会受伤,不过那时候都不严重,最多休息两天也就好了。从来没有遇道这种人事不省的状态。
尤小羽很怕,她怕霍时凝撑不下来。
看着昏睡但一脸痛苦的霍时凝尤小羽心想如果霍时凝就这么没了,那她该怎么办?
她一个人能活下去么?
尤小羽摇摇头。
不说她想不想,而是如果没有这些年姑姑他们费尽心思的养着,她根本不可能活道现在。
如果她一个人,光是每年上千两银子的药钱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必须静养不能生气不能高兴的娇小姐如何一个人活下来?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