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血溅朝堂
武帝看着莒劢,面色动触了一下,终究是抬了抬手,开口说道:“莒老将军,今日您老又怎么来了?!”
莒劢将手中的这把镶金宝刀放到手上磨砂着,抬起头对武帝说道:“方才老将进宣政殿的时候,赵靖小儿见老将黑甲银袍披身、镶金宝刀在手,没有阻拦老将上殿,看来还记得先君赐我黑甲银袍、镶金宝刀的旧事,不知君上可记的?!”
闻言,武帝面色一抖,素来在朝堂上面少喜怒的武帝这个时候也是神色微微一动,扶在椅子上的手也是攥紧了,不过还是呼出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道:“莒老将军,朕自然记得,不过今日朝堂议的是国事,还请老将军勿要……”
“君上此话错矣,于公,老将乃是武国的前上将军,先君亲提的辅政旧臣,于私,老将乃是莒氏的族老,宗府的宗老,都无法避过今日朝堂的议事!”
“老将军此话无错,的确可以参与朝事。”
见到莒劢出言,顿时有帮腔的老氏族朝臣开始了助势。
长公子林玧仁也是站出来为莒劢说话:“莒老将军平日待在了宗府不问国事,今日上朝,必然是有要事说。”
武帝瞧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并没有呵斥,原本莒劢不上宣政殿,武帝自问是可以掌握朝堂的走向的,但是莒劢一上朝,这位老将军的资历以及战功,任凭是武帝自己,也无法决断其所做是对是错。
没办法,武国先君给予莒劢的意义象征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位老将军的确是可以担得起这些荣誉。
莒劢,上前一步,随即举起自己手中的镶金宝刀,道:“殿下未见到这把刀已经快有十年了吧,汯祍佄此人怕是殿下都快要忘记了吧?!”
汯祍佄!
闻言,武帝神色一暗,这并非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相反每次宣政殿里处理政事的空闲时间,武帝多会盯着外边的云彩久视,脑海出现的便是此人的模样。
不仅是武帝,便是朝堂上的朝臣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大半皱起了眉头。
汯祍佄,这位曾经在武国搅得风起云涌的名字,莒劢一说,便是勾起来了在场所有人的回忆。
前国相汯祍佄!
曾经的武国权臣,一个将卷起武国血雨腥风的前国相!
汯祍佄,鲁国人,求学齐国稷下学宫,主张法家的“制治”,今上武帝发布招贤令的第一位入幕之宾,曾一度被今上武帝引为今生知己,曾一度被武帝承诺,汯卿若能使武国强于诸侯之间,武国林氏之下,便是汯氏。
武国嘴角扬起来一丝苦笑之意,汯祍佄,这可真是一位从记忆里一打开就止不住的人物啊。
莒劢看着诸位朝臣面色变换,也是高声道:“你们在座的每个所谓的朝中大臣,提起汯祍佄这个名字,恐怕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老将某,当初听到这个名字却是高兴得很,因为某莒氏的儿郎在边军有足够的粮食吃,凭借这一点,先君赐给我的镶金宝刀老将愿意借给他,作武国变革之镇守威器,当年晋韩之难后,你们有人逼走他,老将当日在北境布置边军防备没有收到消息,否则必然不会让武国失去如此良才!”
莒劢回过头看着武帝,厉声问道:“君上,你可记得!”
闻言,武帝一叹,然后扫视了一周朝臣,道:“汯相一事,朕心有亏!”
有朝臣站出来提醒莒劢道:“老将军,今日朝堂议论的是棘阳老氏族田产一事,老将军为何要旧事重提?”
莒劢回过头来看着这位朝臣,道:“旧事重提?!老将某觉得这些事情就是昨天发生的,算不得旧事,不过只是隔了一日的功夫,武国民有余粮,库有所备却是变成了今日却是连在边疆打仗的士卒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老将某伤心啊!”
闻言,武帝思虑良久,汯祍佄,这是他一辈子都遇不见的举世贤才,他现在渴求一个举世贤才能够助武国强盛,但是武帝实际心中所想的却是渴望当日离开武国的汯祍佄能够转回身,回来武国继续两者曾经一同希翼的武国强盛的事业。
但是,武帝空有此心,却是始终见不到这位曾经使武国稍稍冒出来强盛姿态的举世贤才回身。
汯祍佄,他推行的“制治”,便是在武国以朝堂为中心,迎合武国周边趋势,建议武国对内建立起帝制,避免和南方的荆国“红巾之乱”分封的诸王苟同,落了自己的地位,如今武国朝堂的内朝三相、监察史大夫、外朝六大夫以及地方上限制老氏族的城令制度都是汯祍佄提出来并建立的。
汯相虽走,但制治仍存!
“制治”法度伤害了老氏族的利益,但是尽管汯祍佄被老氏族联手逼走,但是作为汯祍佄遗留下来的诸多“制治”法度,却是被武帝强行保留了下来,但是没有汯祍佄作为纽扣连接着边军作为支撑,“制治”的很多法度已经是名存实亡,例如曾经被汯祍佄视为重中之重的城令制度,如今在各地推行已经是多有不顺。
林玧琰所能够接触的三个地方,淯阳令黢德乃是寒门出身,但是天性软弱、官府底气不足,竟然会被淯阳的豪强大族拿捏住;棘阳令滓垸乃是棘阳的老氏族出身,但是却是被棘阳的底蕴深厚的苟氏、莒氏等老牌氏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至于小长安聚令则是被都尉葛豹举事杀死,可见其对小长安聚的控制。
每当朝臣称呼自己为“武帝”、“陛下”,而并非是“君上”的时候,武帝大多时候是黯然神伤的。
如果没有汯祍佄的改制,武国恐怕在多年前的晋韩之难中也不会撑过那么久。
原本身为朝堂视线重心的林玧琰,因为莒劢的到来,也是被暂时的遗忘,不过听着莒劢说起的汯祍佄这件事,林玧琰也是皱起来眉头朝着二皇兄公子信问道:“二皇兄,这汯祍佄究竟是何人。”
公子信稍稍侧身说道:“武国前国相,不过他执政的时候,为兄并未出阁,听闻武国的“帝制”,三相六大夫的制度便是此人提出来的,一手促成了武国的第一次变革,不过……听闻朝政多是牵扯到了老氏族的利益,晋韩之难中被老氏族逼走了武国!”
闻言,一直萦绕心中的疑惑才是终得解开,难怪自他出阁以后就发现,武国的朝政制度似乎与姬周时期的多有不同,看来是出自这位前国相汯祍佄的手笔,看来这位武国前国相的确是一位举世贤才,可惜并没有在武国善始善终。
听着莒劢这位老将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氏族的朝臣也是认为这位老将军是糊涂了,毕竟上了七旬的年纪,在这里大多数朝臣的眼中就是一节朽木了,要不是这老将军有着难以想象的先朝遗泽,要不然老氏族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肯定是不加理睬的。
“莒老将军,棘阳田产的事情,还请老将军为我等老氏族正言!”有老氏族再次提醒。
这一次,莒劢倒是回过神来了,朝着跪倒在地上的老氏族朝臣看过去,道:“好,今日将这件事了结,也算是给你们这段时间给老将某的叨扰作一个了结!”
“多谢莒老将军为我等老氏族正言!”老氏族纷纷感谢道。
莒劢看向了上座的武弟,开口道:“君上,想必已经多年未出现朝堂血溅五步的事情了吧,今日便是让君上看老将某肃清朝堂奸邪!”
“这?!”众多老氏族朝臣万万没有想到莒老将军这么大胆,居然想要血溅朝堂?!
众朝臣看着莒老将军,又将视线看向了武帝,发现后者面色铁青,顿时意识到,今时今日朝堂上必然有一场极大的的事件产生。
公子信也是眼神一缩,走上前两步,将林玧琰掩到身后,并向莒劢说道:“老将军请冷静一些!”
国相百里槐出前厉声道:“莒老将军,陛下宣政之地,见血于国不宜,还是和气为好!”
莒劢举起刀,道:“动国之根基,不得不见血,百里槐,老将某知你曾面临八万晋韩军不惧,但要是想凭此挡住老将某,恐怕是……”
沈案惊醒过来,朝着武帝道:“老将军恐怕得了失心疯,手持利器,还请陛下召集殿下羽林卫大将军赵靖!”
武帝反应过来,立刻大声道:“招羽林军大统领赵靖及宣政殿羽林卫上殿!”
林玧琰没有想到莒劢居然会是如此莽撞,说见血就要见血,一想到自己当日在莒府的所作所为,不得不惊出一声冷汗,敢情当日自己在刀尖上抵着呢!不过林玧琰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迅速转身上了台阶,直接从武帝旁边拿到了武帝的佩剑。
“玧琰,你且要做什么?!”武帝惊骇,随即看着已经是举起了刀剑的林玧琰厉声道,随即却是朝着高锦道:“高锦,带着皇六子进后殿!”
高锦几十年的宣政殿生涯,绝非见过眼前的景象,当下也是准备走到皇六子的身边,扯起衣袖就跑向后殿去。
“陛下勿要惊慌!”
殿下,大将军赵靖也是走了进来,横着剑便是走到台阶之下,对武帝再一次道:“陛下勿要惊慌,莒老将军并非是斩杀皇……皇六子!”
闻言,武帝稍稍安定,果然随着赵靖的上殿,两队羽林卫也是一左一右冲了进来,又有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武帝有印象,此人正是莒劢曾经的边军副将,如今的莒府大管家——莒埚。
莒埚跪在地上行礼道:“拜见君上,请君上看着家主如何行事!”
见此,那莒老将军也是大笑道:“哈哈,老了老了……君上这份气魄可比不上先君时与老将某同上颍川战场时候的气魄!”
随即莒劢看向了横剑以对的林玧琰,也是笑道:“小崽子比起来你三皇兄倒是勇气的多,居然敢在王宫朝老将某拔剑,果然不是一个重先祖礼节的后生!”
莒劢看着赵靖道:“让人把这些跪在地上的朝臣抓起来……”
“这……”赵靖并不听莒劢所言,而是看向了武帝,询问后者的意思,后者反应过来,朝着赵靖点点头,赵靖这才让人抓捕跪伏的朝臣。
见此局势,林玧琰才知道莒老家伙的刀锋并不是指着自己,一想到这里,林玧琰就差拍大腿直接道被这老不死的耍了!
羽林卫很快控制了朝堂上的朝臣。
莒劢摸着自己手上的刀说:“小崽子,过来!”
这个时候,莒劢依旧是考究的皇六子这个小崽子的勇气。
林玧琰也是脸色一愣,不过这一瞬间想的非常多,先前莒劢对前国相汯祍佄的所言,以及这位老将军在武国的声望,终是向前走了过去,但是手中的长剑却是越抓越紧。
“有胆子,也有手段!”看着林玧琰这番动作,莒劢也是评价了这样的一句,随即便是招过来莒埚,莒埚也是从怀中逃出来一份帛书给林玧琰道:“皇六子,老家主并非是要对你下手,勿要多心,这个仔细看着!”
林玧琰接过帛书,扫了一眼,上面赫然是棘阳老氏族的田产数量。
“小崽子,你读吧!”莒劢淡淡的说了一句。
闻言,林玧琰报出来帛书上的田产数目。
“莩氏一族,宅子八十余座,田产三万三千余亩,三千亩祖陵地,还请莒老将军为我莩氏一族讨要!”
这份帛书乃是众位老氏族家主所写,一同呈给莒埚,想要让莒劢找回来的族产。
听完这一句,莒劢认了认脸,便是走近了莩粨的身前道:“莩粨,当初看你老子爷,老将某就知道,莩氏一族根已经是坏了!”
莩粨看着莒老将军提着刀站在自己面前,顿时脸色垮了下来道:“老太爷,老太爷,不要……不要,莩粨知错,莩粨知错,那些地都不要了,我都不要了……不要了……”
“完了!”言语刚落下,莒劢手起刀落,便是斩杀了这莩氏一族的族领,武国朝堂客卿莩粨。
赵靖眼色变换,随即看向了上面的武帝,却是见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赵靖便是按住了剑站在台阶下。
见状,林玧琰面色平静,继续读着帛书道:“乪氏一族,宅子七十余座,田产两万七千余亩,另有五千亩桑田,三千亩猎场,请莒老将军为我乪氏一族讨要!”
“老太爷,乪氏可是莒氏的外枝啊,请老……老太爷饶过一命,饶过一命!”
莒劢面色一皱,而是一脚踹在这乪氏族领的身上道:“饶命!你们从苟氏族地溃逃的时候,可曾想过为莒氏,为苟氏的族人留过一条命!”
“老太爷,老太爷,我错了,我错了……你就饶我一命,我回棘阳就替莒氏看祖坟去,看一辈子……看一辈子!”
莒劢看着此人面色一皱,因为他发现此人下总居然流出来了污秽之物,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又是一刀,看着流出来的血口道:“你这种人看坟,老子怕坏了族内的风水!”
接连处置了两人,莒劢不知为何,显得乏力了,摆了摆手对又想念的林玧琰道:“老了老了,这么都弄不动了,把他们押进牢狱中,等老子回过气力来再处置不迟!”
不过莒劢还是转回头看着朝臣道:“何人有议?!”
莒劢杀气爆发,林玧琰突然发现,今日莒老头这杀气,比那日在莒府对自己的浓上数倍不止,恐怕普通人在战场上遇见这种杀气,都会抖成筛糠而无半点战意了吧。
果然,莒劢一个人的杀气笼罩,整个宣政殿鸦雀无声,便是在上座的武帝也是面色铁青,很明显这是在忌惮莒劢释放出来的杀气,赵靖移了两个身位,刚好挡住了武帝看向莒劢的视线,武帝这才稍稍缓释出来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