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夜穆？”夜穆眉头一挑，只觉得这个问题古怪至极，脸上抽了抽，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只要是人，生来都有名字。但是我想你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我认为，您应该叫苍夜。”

    阿里克说。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冰冷的合金上映射着一层哑光的光斑，看到神色瞬间冷冽下来的夜穆，阿里克心说要遭。

    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

    夜穆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跷跟在合金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一步步走到了阿里克面前。

    虽然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苍夜的存在，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看到她们两人同时出现。这也算是她从来没有刻意掩饰但的属于秘密的秘密了。

    那么眼前的男子，这个叫阿里克的，也不过是才见过几次，就知道苍夜的存在？

    电子脑推理到这里，夜穆脸上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止住了脚步。

    尾巴在身后晃悠着，少女又坐回了座椅上。

    “这个人……”苍夜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略带缓慢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和自己一样，样貌和自己一样，但实际上却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夜穆清楚这一点，苍夜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她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夜穆是不知道的。

    但是不论从眼前这个人嘴里吐出来关于“数字宇宙”的理论，还是苍夜自己说的“穿越平行宇宙”理论，这二者其实是没有冲突的。那么会不会是苍夜曾经穿梭过平行宇宙和那边的败血之眼成员发生了冲突？或者说，这些败血之眼是单独在所有平行宇宙的个体，不然怎么能解释阿里克嘴里的“苍夜”？

    苍夜没有再传来话音，夜穆准备听听阿里克的说辞。

    看到走了一半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夜穆，阿里克有些奇怪，但是夜穆接下来的问题却让他打消了心中奇怪的念头，开始认真对待了起来。

    “你说的‘排斥者苍夜’是怎么回事，解释，包括你之前所谓的排斥者是苏醒者的大敌。你现在的处境来自于我对你的基本尊重……不，你早就已经丢失尊重了，我不直接查看你的电子脑只是为了不让答案看起来那么触手可得而已，但那并不代表我不会。耐心已经被你消磨的差不多了，如果你后面的话仍然是这些模糊不堪，乱七八糟的言辞，我就把你的电子脑打包搜罗干净，然后把你扔进中央高炉，那里有不少和你一样没用的废铁。”

    夜穆的语气很平淡，听上去就像是在阐述什么事实，而阿里克毫不怀疑，眼前的人造人绝对会这么做，之所以自己还能像个被扒光了羽毛的小鸟一样捆在墙上，只不过是因为眼前的人随意的性格而已。

    “我知道了……”

    他沉默着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刚才向您说过‘数字世界’的问题。那么平行宇宙的我存在想必您也不会奇怪了？”

    看到夜穆点头后，他才继续开口说道：“在某一天，有一个个体穿越了平行宇宙出现在我们面前，掠夺我们拥有的源代码构造体，以及我们对于源代码的所有资料。”

    听到这里，苍夜仍然没有再传来声音，夜穆微微眯起双眼。

    “你知道，败血之眼的目标是超脱世界，为了达成这个基本目标，就必须搜罗源代码。”

    “我们和那个女人的目标一致，但你知道，食物链高端的生物抢走下层生物的食物，甚至直接吃掉他们。那时候的败血之眼远没有这样强大，只能在那个个体的面前东躲西藏。议长将她称为‘排斥者’。”

    阿里克看着夜穆的眼神明显开始怪异起来。

    “你想说那就是我？”

    “对……但或许，那是平行世界的你。”

    “后来呢，你们是怎么躲过排斥者的威胁的？”

    阿里克踌躇了一会儿，已经更换为了蓝色的电子眼就这样盯着夜穆。

    “我不得不承认，议长的确是一个强大的人，并且拥有别样的领导力，我们都愿意听他的。正是因为他将排斥者‘放逐’出了我们的宇宙，败血之眼才得以幸存下来，最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详细说。”

    夜穆已经懒得问“放逐”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了。

    “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手段，总之他将名为‘苍夜’的排斥者赶出了我们这个宇宙，并告诉我们，排斥者还会回来。”

    “于是我们……”阿里克又断了一会儿，说话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议长使用了一种怪异的机器，能够穿梭平行宇宙的机器……”

    “然后……我们去了其他的平行宇宙……”

    “你说什么？！”

    夜穆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神色震惊。

    “对没错，为了永久排除掉排斥者的威胁。”

    “议长他……杀死了所有平行宇宙的苍夜，就在她们成长起来之前……”

    “在他们成为苍夜之前……”

    “最后，再通过穿梭平行宇宙的特殊应用，由时间残留……杀死了这个时空的苍夜。”

    轰！！！！

    狂暴的力量将空气扭曲成一团浆糊，在一片刺耳的破空声中，阿里克只感觉自己的身躯腾空而起，在一只手臂的帮助下从磁吸束缚器上直接拖拽了下来，狠狠地砸进了地面。

    一个巨坑瞬间出现在了地面上，伴随着着层层蔓延裂缝的中心，是他闪烁着蓝色电火花的身躯——瞬间进入待报废状态。

    这架身躯并不能承受上百吨的力量，更何况是不止百吨力量的愤怒夜穆。

    “等等！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发誓……”

    一根锋利的尾巴瞬间洞穿了他的口腔，黑色的零件从里面零零散散地蹦了出来，他的电子眼在翻着白眼，蓝光被遮掩在了合金后方。

    尾巴的三爪尾针从内部涌现出亮蓝色的电弧，直接暴力破开了阿里克的电子脑防护，将里面的东西全部纳入自己的资料库中。

    良久，长长的尾巴从机器人的口腔中猛地抽出，在身后凌厉一抽，洒下一片碎屑。

    “我改变主意了，阿里克先生。我觉得你活着没有任何价值。”

    三爪尾针闪烁着电弧，在夜穆的眼前缓缓旋转着，阿里克瘫在地上，他的零件炸得到处都是，已经彻底瘫痪了。

    “苍夜，你有印象么，这些资料……”

    夜穆在眼前展开了从阿里克电子脑中得到的所有资料，呈现一个又一个蓝色的屏幕环绕在四周。

    “有，我当然有印象。”

    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个状态的我可不太能记起很久之前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想起来了。”

    夜穆似乎听到苍夜叹了口气。

    “夜穆，我想我不用告诉你收集源代码之后能够得到什么了，因为败血之眼这个组织……或许研究的远比我更深，而你已经得到全部资料了……”

    “不，这不是全部资料。”

    夜穆快速浏览着眼前的所有讯息：“那个议长，还有特萝自行销毁掉的资料，应该还有更多的情报，但是现在……”

    少女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块屏幕上。

    “落夜又是谁？”

    几分钟后。

    “夜穆长官？您终于出来了，我们刚刚在里面听到了很大的响声……请问犯人……？”

    打开的合金门后走出夜穆的身影。

    “让我的部队过来收拾一下，其他的我会向上面解释清楚的。”

    “哈？”

    看着头也不回地离去的女孩儿，两个守卫的头上冒出一串大大的问号。

    相视着耸了耸肩，他俩进入房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

    “这……”

    ……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出乎意料。

    阿里克没有撒谎，一句也没有。

    让夜穆感到惊讶而迷茫的是。

    “TMD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个我啊！？”

    看着视网膜中那张名为“落夜”的人像，和自己现在的面容一模一样。

    和苍夜短暂地讨论过后，败血之眼的数字宇宙得到了证实，那和苍夜的理解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似乎真的和夜穆过去的世界不一样。

    在苍夜和阿里克的记忆中看到，数字宇宙的意思，就是低纬和高纬的交错，而夜穆现在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低纬世界。

    败血之眼，想要成为高纬世界居民的人们，通过某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在“议长”的带领下朝着这个目标进发。

    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穆想不明白。

    但是现在她有了别的想法。

    那个男人，被所有人称之为议长的男人，让阿里克死在中枢局，将情报送给夜穆，再将夜穆引到东瀛去。

    他的目的是什么？

    夜穆不清楚，但是她大概能够猜到，那个人可能想要杀死自己。

    阿里克的记忆中存在很多漏洞，也就是缺失了很多东西，议长并没有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这个弃子，而拥有那些情报的特萝，已经自行销毁了电子脑。

    眼前的走廊让夜穆心生厌烦，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完的感觉，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需要去确认现在特萝的状态。

    最后的答案就在东瀛了，他知道，那个叫议长的男人或许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在东瀛等着他。

    但是她能不去么？

    夜穆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在了耳边，接通了古贝宇的通讯频道。

    “东瀛的机票帮我取消掉，我有别的想法了。”

    “什……”

    对面还没说完，夜穆就有些烦心地挂断了电话。

    她现在很想宰了那个叫议长的人。

    穿越平行宇宙杀死其他的自己？

    这是什么鬼东西？

    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那个男人手里握着的名叫“落夜”的人工智能，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几乎就是从阿里克的电子脑中获取的全部讯息了。

    长长的走廊终于见底，夜穆走到一扇门前，打开了它。

    里面是通体白色的实验室，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大声探讨着什么，被打开的合金门惊醒，看到夜穆连忙行礼。

    “囚犯的状态呢？”

    夜穆走到中心，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玻璃器皿。

    里面是被无数质子管道连接着吊起来的特萝，那些密密麻麻的机械和管道总让夜穆想起上个世纪那些牙医的古老器械。

    “长官，很抱歉。这架机器人的电子脑从内而外地烧毁掉了，我们没能从里面提取出任何讯息……”研究员的神色小心翼翼，他知道眼前这个声音悦耳隐藏在面甲后的女孩儿是什么角色。

    “没什么，意料之中。”夜穆摇了摇头，看着里面的特萝，心中突然浮现了别的心思。

    现在的状态，也就是机器人形的植物人么？那么……

    “给她更换电子脑。”

    “什么？”研究院一愣。

    他本以为夜穆会让他继续这些无意义的资料搜刮。

    “给她更换电子脑。然后，输入一段记忆。”

    “这……”研究院面面相觑，有些诧异。

    给机器人输入记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机器人只要忠于人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输入记忆呢？

    他们并不知道特萝的自我思维并不是围绕电子脑而进行的，而是本我意识。

    这就是意识科技的矛盾和强大之处了。

    夜穆轻笑了起来。其实眼前的特萝，现在到底是人还是机器人已经说不清楚了，就像夜穆一样，她到底是人造人，还是人，这样哲学化的问题不需要过多的探讨。但是夜穆知道，如果让眼前这具女孩儿的身躯，拥有了一段忠于自己的虚假记忆，想必那位议长在见到这一幕时，会很诧异，也很惊喜。

    这可比直接背叛有意思多了，夜穆已经想出了第一种方式在解决掉那个议长之前来恶心他了。

    “修好她的身躯，这具机器人的科技含量并不比中枢局任何机械要低。”

    “然后给她新的电子脑，还有记忆。”

    “我要让她绝对忠诚我，忠诚到恶心那种。”

    ……

    安排完毕后，夜穆离开了房间。

    “后面你要准备怎么做？直接去东瀛么？”苍夜问。

    “直接去？”

    少女笑了笑。

    “不，我要用别的方式，用那个叫议长的人，绝对找不到我的方式……”

    “你说快递过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