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三公主举证
静安端着燕窝进来,就看到仇小贝正聚精会神地在一根,她不动是什么的枝干上榨取汁液:“快休息会吧,让殿下知道了,他肯定又跟你生气了。”
仇小贝将一个小得跟掏耳勺差不多的,勺子里的汁放进瓶子里,随后撑着腰站起身,五个月的肚子已经鼓鼓的了,她都已经感觉到沉了,还坐了半天,腰酸腿酸的。
静安赶紧过去扶她,带着她在药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才在软榻上坐下。
仇小贝舒服地一叹,接过静安递给她的碗,喝起里头的燕窝,还是血色的。
静安将毯子盖在她身上,忍不住将手搭在小贝鼓鼓的肚子上,小贝朝她笑了笑,任由她去摸,忽然,静安感觉手底下的肚子动了动,她激动地抬头朝小贝笑着:“动了,小殿下动了呢。”
“是啊,现在才五个来月就这么好动,真不知道以后生出来会有多调皮。”
“调皮好,孩子就该皮一点,主子不用担心会累着,还有奴婢和静宁呢。”她是真的对仇小贝充满感激,对方的出现,让殿下有了情,也让她们的恩人凌皇后有了后。
这是皇后的孙子呢,一想到这,静安的心里头就涨得满满的。
仇小贝吃完燕窝,正懒洋洋地休息着,就听到外头似有些吵嚷,撑着有点沉的身子坐起来:“怎么了?”
静安出去看了下,回来说道:“是三公主,说是来探望咱殿下。”
仇小贝摸了摸嘴角:“这可有意思啊,这三公主不是最怕殿下的吗,怎么会还会主动过来探望?”
“奴婢觉得,她可能是来找你的。”
仇小贝先是诧异:“找我?”随即一想,就明白了。
东宫有女子怀孕这则消息定然是传出去了,魏情还在佛堂里没出来呢,能散步消息的,最有可能的就是皇上了。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全信赤离的话,又无法从樊沉兮口中打探出来,总不能他亲自到东宫搜索吧,干脆把消息散发出去,定然会有一批有心人,急着帮他找出答案的。
仇小贝躺了回去:“这三公主最白莲花,派她来找我,呵……随便她找吧,我在这眯会。”
“好,您好好睡。”静安被她盖好毯子,把开着通风的窗户关上,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等仇小贝醒来时,三公主樊沉月早已经走了,据静安说,太子倒是见了她,她胆小得连话都说不好,只干巴巴地说几句要保重身体的话,再干巴巴地坐了片刻,之后在东宫里转了几圈就离开了。
谁也没把三公主的到来放在心里。
数天后,边关传来急报,郭将军战败,五皇子中毒,并且在这短短几天里,桐城也被紫荆国的军队攻克了。
在大樊朝和紫荆国的边关处,有三处重要的要塞城市,金城、桐城还有银城,要是三城都被破了,那么紫荆国就可以一路畅通到大樊朝腹地,情况危急可想而知。
皇上雷霆震怒,杯子都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还没到早朝时间,就让所有朝臣都赶到了朝阳殿。
如今桐城的情况还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有两件事,紫荆国的战士会用一种跟不赢山里头的瘴气很相似的毒,毒烟笼罩整个战场,紫荆国的人没事,我方战士却伤亡惨重。
第二件事,我方军中有反贼奸细,在晚间擅自打开了城门,让敌方趁虚而入,从而桐城失守。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要抓出那几个奸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其次,还得想办法破那个毒烟,否则派再多的兵都没用。
最后是,五皇子中毒,肯定要送回来救治,那接下来是否还要继续派皇子前往?郭将军在打之前没有查清楚对方毒烟的情况,擅自出兵中计不说害死了无数士兵,还不能及时发现奸细,没有安排好巡逻以至于被奸细得逞,种种罗列出来,罪名可不轻,自然是不可能再让他担任此次的总军,所以这将领人选也要重新指定。
正在昭阳殿里气氛僵凝时,通报太监走上来,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上眉头一拧:“究竟什么事?”
太监又说了两句,皇上稍稍思索,还是起身朝旁边离开,总管太监宣布退朝,让几位重要的大臣到正乾殿等候。
樊沉兮身为太子,自然也在众大臣之中,早早地等在书房那边。
足足等了快三刻钟,才听到通报太监喊着:“皇上驾到,周贵妃娘娘驾到,三公主驾到。”
朝臣都很意外,他们聚集在书房里,都是为了边关的战事,而后宫不得干政,怎么会让周贵妃和三公主来此?
但心里疑惑归疑惑,在他们进来时,还是一一行礼了,在皇上解释前,老奸巨猾的他们都没有开口问。
皇上坐下后,对众人道:“刚刚周贵妃找朕过去,告诉了朕一件大事,事关边关的事,还是说给你们听听再做定夺吧。”
说完,他看向红着眼睛显然哭过,这会躲在周贵妃身后,好像对场中某个人十分畏惧和恐慌:“说吧,告诉大家,怎么回事。”
周贵妃拉了拉樊沉月,后者很害怕地一直不敢从她身后出去,周贵妃无奈地先为大家解释:“本宫一早起来,就听到宫人来报,说三公主不知何故,哭个不停,三公主自幼长在本宫膝下,本宫担心便过去看看,就见三公主不知为何怕得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本宫耐心劝解,才听得她开口说……”
说到这里周贵妃就迟疑了起来,看了看皇上。
“说。”
周贵妃朝皇上福身,转向众人继续说:“三公主说,她前几天担心太子的身体前去探望,结果无意间撞见了一个人,觉得他行踪诡异,便偷偷跟在他身后。”
周贵妃拉了拉樊沉月:“月儿,这还是你来说吧,只有你最清楚情况了,不是吗?”
她好言安抚:“你不用怕,有你父皇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想想那些无辜死去的战士,他们可都是保卫我们的英雄啊,你那么善良,忍心让他们枉死吗?来,勇敢地说出你所知道的,嗯?”
善良的公主被说动了,擦了擦因为害怕再一次流出来的眼泪,从周贵妃身后小心地挪出来,看到太子时,还瑟缩着差点再躲了回去。
任谁都看得出她针对的是太子,更何况周贵妃刚才提及了东宫,然而樊沉兮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
“我、我那天就是想去看看二哥,他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又为了战事劳累,我、我实在是不放心他,不过我向来敬畏二哥,见到他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看他没什么事,便走了,谁知道,在要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眼生的太监匆匆走过,还有意避开旁人,专挑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走,我,我当时就好奇,就悄悄地跟上去,然后……”
她再次看了樊沉兮一眼,正好对上樊沉兮冰冷的,黑沉得仿佛没有丝毫光泽的眼珠子,她惊呼一声缩在周贵妃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周贵妃很隐晦地闪过不耐,温柔地劝哄:“然后怎么样了,你这孩子,都说了不用怕了。”她用眼神催促着樊沉月快点说。
樊沉月不敢再看樊沉兮,就盯着地面开始说:“我看到他走到一个很偏僻的,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地方,开始烧什么东西。他刚烧没多久,就有人在喊他,他等不到烧完就离开了,我趁着这个时候过去看了,还、还偷偷从火中拿走了没烧光的信纸。”
有个大人马上追问:“信纸?”
樊沉月点点头,拿出了始终紧捏在手中的,用丝帕包裹着东西,她将丝帕打开,里面放着明显被火烧过的信纸,折叠着,打开后发现,有的还剩下三分之一,有的只剩下一个小角了。
皇上面色沉沉,显然早知道信纸上写的什么,但他并没有发作,只是道:“拿给大家看看。”
樊沉月不敢走近樊沉兮,只往前两步在周贵妃跟前,然后捧着丝帕,将上头的信纸呈上,大臣们自己走上前来查看。
大臣们发现,这信纸上写的居然是边关的战事,虽然略有残缺,但还是能够拼凑和猜测出来,还在其中一两张里发现了署名和落款,赫然就是太子的大名,有的是他人写给太子的,有的是太子写的,太子写的确实是太子的字迹。
“这……”大臣面面相觑,桐城一战里之所以有反贼奸细,是因为太子从中作梗吗?
丞相额头上的法令纹更深了些许,看向樊沉兮,但没有问,可其他大臣开口了:“太子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一位老臣重重一哼,“太子为了一己私欲,弃众将士和桐城的百姓不顾,这是何等冷酷的心肠,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请您想想那么无辜枉死的将士们,想想在前线杀敌,如今身受中毒的五皇子殿下!”
“有趣,这可真是有趣,”身为刑部的暂时管理人,也在此大臣中的应书榕上前一步,他嘴角一扯,书呆子的憨厚马上转为了如狐狸般的狡猾,“皇上,刑部处理案件的时候,若仅凭这样几张信纸,就判定一个人有罪的话,不知道要有多少冤假错案。”
“这可不止是几张信纸,上面阐述的事情极其恶劣,还有太子的字迹跟他的署名。”
“字迹可以模仿,署名就更可能是别人写的。”
“但这可是三公主无意间在东宫发现的,那人若不是太子的人,如何能进得了东宫,还烧起这些东西?”
应书榕面带微笑地看向三公主:“可除了三公主,并没有其他人看见这件事不是吗?”
那位大臣一愣,随即喊道:“难不成是三公主撒谎吗?”
“不不,”樊沉月激动地摇摆着双手,“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她害怕无助的模样看着皇上,“父皇,月儿没有说谎。”
“三公主何必着急,臣这也没说你撒谎啊。”应书榕朝皇上行礼,又朝樊沉兮行礼,“不知臣,是否能问三公主几个问题?”
皇上同意了,樊沉兮自然没有意见,他从头到尾就如局外人般看着这场闹剧。
应书榕转向了樊沉月,后者紧张地握着双手,眼睛也左右飘着,就是不敢看应书榕。
“三公主,你常去东宫吗?”
不等樊沉月说话,樊沉兮自己笑了出来,尽是讽刺,他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会给女人面子的人:“这三妹向来怕本宫,从小到大,看望本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本宫被封为太子后,算了算,一共也就不到三次。”
应书榕问樊沉月:“三公主,太子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樊沉月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那、那二哥他确实……确实……”让她从小就害怕。
“三公主,请您回答臣的问题。”
“……是,我很少去东宫。”
“既然这样的话,东宫里的宫人,大部分对您来说都是陌生的,对吧?您能告诉臣,你总共认识几人吗?”
樊沉月不知他为何问这些问题,两手扭成麻烦,小心翼翼地回答:“认识静……静安姐妹,还、还有李公公,还有……”
应书榕等了会:“想不起来了?”
樊沉月点了点头。
宫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主子,能记住身边一两个主要的宫女太监就不错了。
“那么,”应书榕神情赫然严肃起来,“三公主是怎么看到一个东宫的宫人,就觉得眼生的?按理来说,东宫里几乎大半的宫人,对您来说,都是眼生的,怎么莫名的,就对其中一个眼生的好奇起来?”
樊沉月心跳加快,眼皮连眨了好几下:“那、那是因为他走得很匆忙,鬼鬼祟祟的……”
“若主子有所吩咐,急着办事,走得匆忙不是很正常?你见过哪个奴才办事时还慢吞吞的,怕是要挨板子吧?再说这鬼鬼祟祟……”
应书榕笑道:“呵,三公主,微臣旁的本事可能没有,这记性倒还不错,您刚刚叙述的原话是‘我看到一个眼生的太监匆匆走过,还有意避开旁人,专挑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走’,微臣想请问三公主,若他真的有意避开旁人,还专挑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走,您又是怎么发现他的?”
“我、我……”樊沉月结巴起来,“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看见他,我也说不清楚为、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觉得那人不对劲。”
“是,人有时候就是会这奇怪的感觉,有人称这为第六感,我们可以暂且不讨论这个,但臣还是想问问三公主,那人是在东宫哪里烧的信纸呢?”
樊沉月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立马就能回答:“就在……那儿左拐之后,有个很大的石像,大概将近一丈高,就咱那石像后面。”
应书榕疑惑地“嘶”了一声:“三公主,臣曾是太子的伴读,倒时常去探望过太子,对东宫还算熟悉,你说的那地方,从未有过什么石像啊。”
“不可能,我当时看得真真的!”
应书榕更是停止胸膛指天立地:“臣,应书榕,也能对天发誓,那地方,绝对没有石像。”
而后,他朝皇上跪了下去:“皇上,还有众位大人,你们若不信的话,可以即刻前去东宫检查,太子从事发前就在这里,根本无法通风报信,自然也就无法让人去处理那地方,更何况,三公主说的那地方,种着几颗老树,你们可以去检查泥土,就可知道,近期有没有翻动过,就能证明太子的清白。”
“你胡说,你胡说!”樊沉月激动地嚷起来,连那软弱的模样都被冲散了许多,她睁着大眼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应书榕,你是想炸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那天去了东宫,我亲眼看到的,不可能有错!”
“臣没必要这么做,因为臣说的都是事实。”
“不可能,”樊沉月脸部僵凝,“这不可能。”
应书榕面朝皇上:“皇上,这事只要一查便可知晓,臣与三公主谁说谎,您只要派人一验便可分明。”
皇上唤道:“易利云。”
“卑职在。”
“你现在派人……不,你亲自带人去看看。”
“卑职遵旨。”
易利云走了,御书房里就陷入了沉默,气氛降到冰点,应书榕仍跪着,皇上也没让他起身的意思,樊沉月挤在周贵妃身边,望着地面,一脸的惊疑不定,胸膛不停的起伏,显示她这会不安极了。
倒是被指控的樊沉兮,神情悠游自在,还时不时地观赏观赏他手上的扳指,一点都不把三公主放在眼内,或者,从来没有放入眼内过。
众大臣也神色各异,但在易利云回来前,不会有人开口。
东宫:
仇小贝在寝殿内散步,随着肚子鼓起来,樊沉兮不在的时候,她就更不愿出寝宫了,她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疑惑今天樊沉兮怎么还没回来,都快到午膳的时间了,今天比往常还要早的去上朝,当时她迷糊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饱了再去。
正忧心着丈夫肚子饿不饿,静安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仇小贝一听,面色沉了下来,冷然道:“好你个三公主,假借来探查我怀孕的事,背地里做这种事。”白莲花黑化了,还是本来莲心就是黑的?
她对静安道:“吩咐下去,好好配合易大人调查。”
“是!”
……
易利云很快就回到了御书房,单膝跪下:“皇上,卑职根据三公主所说的,找到了那地方,那里确实如应大人所说,种了几棵有些年头的大树,卑职查看过泥土,并没有被翻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三公主所说的石像。”
“你说谎!”樊沉月失控地要朝易利云冲上去,被周贵妃拉住。
周贵妃勉强笑道:“那有没有可能,大树和石像都有,而石像被提前运走了?”说着,她又为自己澄清对皇上说,“臣妾倒不是怀疑太子,只是说出自己的疑虑,毕竟三公主什么品性皇上也清楚,她实在不太可能说谎,既然三公主当时能发现那人,说不定三公主拿走被烧完的信纸也被发现了,所以提前运走了石像呢?”
嘴上说着不怀疑太子,每个字都诉说着,太子就是真凶这一讯息。
“回皇上,”易利云无视贵妃,接着说道,“那地方缺如三公主所说很偏僻,挨着城墙和房屋后头,那几棵树就几乎站了大半的位置,实在无法再放一个三公主所形容的那么大的石像了。而且,卑职仔细检查过地面、墙面和每一颗树,如果那里经常焚烧信件之类的物品的话,肯定会有熏染的痕迹留下,可卑职检查了遍,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没有,我明明就看到那有个大石像,这么大,这么大!”樊沉月从一开始的怯弱胆小,因一再被质疑而有些癫狂,她张大双手比划着石像的大小,“我特意找了那么个地方,怎么会没有!”
应书榕立马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三公主刚刚说,你特意找的?”
樊沉月一惊,迅速地捂住了嘴巴,她摇头,试图辩解:“不是、我刚刚太着急说错话,我是说,我是说,我是追着那个人到那里的,我记得很清楚,那里、那里……”
她试图找出那个地方还有什么特征,可脑子已经被应书榕刚刚一连串的问题,给问懵逼了,这会注意力分散,如何还能回想得起来。
应书榕冷讽一笑,没再看她,拱手对皇上道:“皇上,各位大人,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三公主踏足东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仿佛认得东宫所有宫人一般,看见一个陌生人就觉得眼生?更别提,那人若真是太子指派烧毁物证的,又怎会是普通宫人,想必具有一定能力,怎会随随便便就被三公主发现,甚至被跟踪了都无所觉?甚至,太子又岂是愚蠢之人,假如真有其事,太子殿下大可在自己寝宫的火炉中直接烧了便是,何必再派人到外头去烧?”
他朝皇上磕了一个响头:“是非公道,想必皇上心中明了,请一定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