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不可多得 下
“八层,八零二。”
凌晨时分,住宅楼的电梯基本上都是没有人使用的,而且会自动落回一层。因此王鸽他们在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门马上打开,运行的速度很快,一行人来到八楼的时候,八零二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房间里的灯光从门缝之中照出,比外面的声控灯还要亮一些。
“快进来吧,我听见电梯到达的声音了。”姜大爷的声音也从门的另一侧传了出来,“今天还挺快的。”
“夜里开的快一点儿。”王鸽应了一声,拉着车子推开房门,直接进入屋子里。
姜大爷蹲在地上,守着病人,听出了回答的人声音有点儿熟悉,回过头来,果然第一眼看到了王鸽。“哟,夜班啊。”
王鸽把推车放进了客厅里,闪开身子让李文广和石翠萍二人进来。
“夜班,听说是您这边儿出了事儿,赶紧过来了。”李文广回答道。
今天晚上从雅湘府二医院来的这几个医疗工作人员,对于姜大爷来说都是老面孔了,就算是没有工作很久的王鸽,也都已经认识一年多了。
“病人情况怎么样?”李文广也在姜大爷旁边蹲了下来,摸了一把躺在地上的病人,颈动脉还有搏动。但是病人的表情很不好看,脸色苍白,虽然家里开了空调,但还是满头大汗。汗水并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来自于腿部的疼痛。病人都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怎么受得了这种折腾。李文广赶紧掏出了听诊器,开始查看病人的生命体征,排除一下高血压和心脏病的情况。
姜大爷的身材还是有些胖,蹲下容易起来难,王鸽看到姜大爷又要起来的动作,赶紧上前去搀扶,让他慢慢起来。
姜大爷行动不怎么方便,老人家还有高血压,猛起猛坐都有可能发生危险。在自己站稳之后,姜大爷这才开了口。“也没说太多,我不敢让他多说话,节省点体力,看起来太痛苦了。大概十五分钟以前吧,晚上起夜上厕所,下了床走了几步就觉得腿麻了,一不小心没站稳,摔在地上起不来,说是右腿疼的要命,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过来一看,那右脚脚踝肿的老高了,问题应该是比较严重的。”
“心肺功能都没有异常,护士长,血压多少?”李文广一边点着头,一边对石翠萍说道。
“一百三十、一百一十毫米汞柱,稍微有点儿高。”护士长一来就撸起袖子开始量血压,早就准备好应对李文广的提问了。
“凌晨时分,高点儿不碍事。”李文广叹了口气,在得知病人基本生命体征都没事儿之后,开始检查病人的右腿。
盆骨、股骨、腓骨、胫骨都没事儿,膝关节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这右脚的踝关节肿的的确特别严重,甚至有从红色向紫青色转变的迹象。
李文广轻轻拍了几下病人的肩膀,“大爷,您除了右脚的脚踝,身体上还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病人很虚弱,没说话,但是神智比较清醒,听着李文广问话,然后摇了摇头。
“给点安定吧,剂量减半,镇痛为主。固定一下踝关节。”李文广对石翠萍轻声说道,然后又趴在病人的耳边。“大爷,没事儿,咱们去医院拍个片子,您别紧张,也别害怕,待会儿给你打个止疼针啊!”
现在这个脚踝,到底是韧带的问题还是骨折,李文广还没办法进行判断,但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病人因为脚步的疼痛和情绪的紧张,引发冠心病、高血压,造成心梗,脑梗,到了那个时候就直接威胁到生命了。这种因为紧张或者痛苦而造成的更加严重的危及生命的情况,李文广见的简直是太多了。
因此他在尽可能的减少病人的痛苦程度,让病人的情绪尽可能放松下来。
“冠心病,有过心梗,脑梗,高血压。”姜大爷在一旁赶紧告知了情况,他知道李文广肯定是要问病史的。“就是老年人那些病,平时情况还好,应该是没有过敏史。”他一边说着,一边这屋子的卧室床头柜抽屉里面拿出了病人的身份证件、病历本,还有社保卡、医保卡、银行卡之类的东西。
“回医院?”王鸽看到石翠萍手上的活儿干的差不多了,赶紧问道。这个病人比姜大爷瘦一点儿,但也只是一点点。现场能用力抬人的也就只是王鸽、李文广和石翠萍三个人。姜大爷自然是没办法动手或者用力,而指望病人本身那绝对是天方夜谭了。他从现在开始就不得不去考虑转移病人的事项。
好在自己的这个推车是可以升降的,将车子下降到离地只有三十厘米的高度,等把人慢慢抬上来然后再将高度升高,还是很方便的,可以从最大程度上减少对医护工作人员数量的要求,也能减少体力消耗。
“等会儿,我还有点儿事儿没弄清楚。”李文广摆了摆手,“现在先别动病人。”
根据姜大爷的描述,李文广心里面还是有点疑问的。姜大爷转述的是病人当时的描述,而病人当时下床是为了去上厕所,而不是上厕所的之后回房间的路上摔倒,原因是腿麻。长期蹲厕所的可能会腿麻,但是刚下床的人,睡觉的时候可能会脚麻,手麻,但是没听说过睡觉把腿睡麻的。麻这个症状,只会出现在某个部位供血不足、或者是神经系统发生病变的情况下,造成的感觉传导问题。人就算是在睡眠的时候也会保持本能,除非是喝了酒,否则在血液流动不畅的情况下,人会自动调整自己的姿势,这种行为是不需要通过大脑去管控的,睡着了的人根本无法察觉。
而这病人是说刚下床的时候腿麻,那么会不会这次摔倒是事出有因?虽然右脚踝关节疑似骨折,还有可能会有别的内部病变?
按照道理来说,病人现在右脚脚踝受伤,应该是由于脚麻没站稳,若是右脚腿麻,力量必定是用在左脚上,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用于支撑。那么受伤的脚应该是左脚才对。因此李文广判断,病人刚开始不舒服的那条腿应该是左腿。到现在,病人的左腿应该还会有酸麻或者是疼痛的感觉,但是在右脚踝关节疼痛的掩盖下,产生了疼痛转移。
用一个疼痛去转移另一个疼痛的注意力,其实并非只是一个笑话。在急救上,是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由于一个地方的疼痛,患者可能会忽略自己身体上其他部位的不舒服,这种情况是无意识的,在这种情况下患者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是不准确的。
明明是两个地方同时疼,患者却只告诉大夫只有一个地方疼痛,从而大夫做出的判断,有可能是不准确的,有可能会造成漏诊误诊,甚至是产生十分严重的后果。
李文广的行医风格是十分严谨的,他并没有急于让王鸽去搬运病人,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他还是多了个心眼,避免出现漏洞,开始检查病人的左腿。
果然,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病人的左侧大腿,比右侧大腿整整粗了一圈,而且还能感受到皮下有肿块,摸起来手感跟正常的皮肤、脂肪和肌肉有明显区别。
“大爷,您是不是左腿感觉麻,没劲儿啊?”李文广冲着病人说道,看着病人意识状态有点儿不太好,马上补充了一句,“我说的对您就点点头。”
病人轻轻点头,然后以一种十分虚弱地声音说道。“刚才还觉得有点麻,有些痛,摔了以后便没觉得了。你这么一说。我就想了起来。”
“先前他一直说自己的腿水肿,移动越来越困难。我还叫他去医院看看呢,拖了几天,本来打算明天就去,没想到今晚出了事儿。”姜大爷也看到了病人的左腿情况,肿的那么大,一看就是有事。
“左侧大腿也固定一下,王鸽,抬人的时候,小心不要碰到,也不要大幅度的移动,尽量轻一些,现在还不会危及到生命。”刘文广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也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现在没有经过详细的检查,他也不能够确定,所以话还是没说出来,只是下医嘱的时候,往那个方面去考虑了一下。
固定左侧大腿,就是怀疑股骨有骨折。而这个骨折并不是今天摔伤的,正是相反,由于左腿股骨的骨折,才造成了右脚踝关节的骨折。
结合病人皮下的肿块来看,左腿上还有可能是长了一个瘤子,不断的挤压骨头,挤压的时间太长,长大的速度也比较缓慢,对人体的刺激没有那么大。再加上老年人本身就都有一些骨质疏松的毛病,身体骨头的强度远不如年轻人。
在瘤子的挤压之下,骨头很有可能会变形歪斜,时间一长,就会造成骨裂骨折。不同于急性和外伤性的骨折和骨裂,这种情况所带来的疼痛,并不是那么严重。
闭合性骨折,在没有外力施加的情况下,会发生肿胀的情况,在人体的感受上,则是麻木酸涨,使不上力气。
腿上使不上力气自然是要摔跤的。
看起来和感受起来都不是很严重的症状疾病,其实其内部的变化,早已经超过了人的想象,而且造成的后果也是十分严重的。
李文广的这一波操作,让王鸽不服不行。自己在搬运病人的时候,由于病人的右脚踝关节怀疑骨折,他是绝对不会碰右腿的,只能拽着病人的左腿。现在左腿也固定上了,就证明左腿的骨头也有问题。
要不是李文广的细心细致,这一把抓下去,恐怕病人要疼的跳起来了。
“腰部,膝关节,颈椎这三个点上点儿力气,把人慢慢挪到车子上去。”李文广对王鸽说道。
“好的。知道了。”王鸽点头,这个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房间里面也没有出现死神。
“姜大爷……这个病人可能需要家属在场,能联系的上吗?”李文广走出了电梯,跟在推车的后面,问着前面的姜大爷。
不论多晚,姜大爷肯定是要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很明显,这个病人的家属并不在身边,甚至有可能不在本市或者本省。
让李文广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的猜想真的正确,那么意味着这个病人可能要进行至少一次手术。需要拍个片子,看看骨折的情况是否严重,然后再把瘤子摘取出来,以彻底治愈左大腿骨折的情况。最后还要把瘤子进行切片分析,查看一下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有没有癌变的可能,会不会转移。
一系列后续复杂的问题马上涌入了李文广的脑海之中,这些东西是必须家属在场才能解决的。
“要到那种地步吗,现在他闺女应该是在一千五百公里之外。”姜大爷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他并没有跟李文广去争辩,直接拿起来病人的手机,开始准备打电话。姜大爷还有一点好,那就是做什么事情都比较听大夫的。
“现在可能没有什么危险,你可以让他的家人安心,但是后续的治疗,我们还要继续进行检查。人还是回来比较好的。”李文广解释道,但也没有具体说什么原因。
“你们还真是认真负责啊。这大半夜的检查的还是这么详细。”姜大爷坐在了救护车上,刚才一连两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打算到了医院以后再试一下。
现在可是凌晨两点钟,电话打不通也是正常的,实在不行,今天自己先撑一晚上,等到明天早晨天亮了以后,再去联系家属。
“李大夫就这性格。”石翠萍轻笑了一声。“只是您也辛苦了,这都大半夜了,还要跟着一起去医院。其实您不去也行。王鸽和护士都能照顾。”
“那我哪里放心的下,都是街坊邻居。”姜大爷连连摆手,“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很惭愧,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